勾魂时代

　　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简蓝脑子里刚闪过这个疑问，那边许纪川就开了口：“蓝蓝，我妈让我给你们送点李县甜橙过来，简叔叔说你在家里，我记得念深说你家离学校很近，在哪里啊？我现在正在你们学校这边的丁字路口附近，前面有家牦牛肉汤锅店。”

　　事发突然，简蓝一时没转过弯来，语气下意识地就尊敬了那么两分：“啊……那你就沿着那条路进来，看见路标了吗？灵犀北路那个……对，你右转。”

　　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拿了外套下楼准备去接。

　　“诶……这里有间咖啡厅啊，环境不错嘛。”许纪川在那边笑了笑，“蓝蓝，看在做哥哥的给你当苦力的份上，请我喝杯咖啡吧？”

　　简蓝很想高冷地拒绝，但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她不由心一软，沉默了那么两秒，说道：“好。”

　　这下轮到许纪川有点意外了，照简蓝一向对他不怎么亲近的态度，他本来就是随口这么一说逗逗她而已，也做好了贴冷脸的准备，谁知对方却那么干脆地答应了？

　　蓝蓝果然和他家弟弟一样，吃软不吃硬啊。

　　他忍不住笑了：“那我就在这咖啡厅里等你吧，你想喝什么？要不要吃蛋糕？”

　　简蓝已经走在了路上：“随便吧，你点你想吃的就行了。”

　　草草说完挂了电话，她又加快了些脚步。

　　刚刚走过一条小路口，她面前忽然闪出来两个人——看上去十七八岁左右，长得又高又壮的两个男生。

　　“美女，”其中一个笑着冲她打招呼，“一起喝杯水吧？”

　　简蓝熟练的一个眼刀凉凉丢过去：“没空。”

　　谁知另一个竟直接伸了手来拉她：“别急着走嘛，你七中的是不是？哪个班的？”

　　简蓝直接一甩手：“小子毛还没长齐呢学人家搭讪，再动手动脚我不客气了。”

　　“哟呵，”男生似乎觉得很有趣，“你不也就十五六岁吗？我都高三了！我就不让，你怎么不客气？”

　　简蓝抬脚照着他的自行车就狠狠踹了过去。

　　还骑在车上的男生慌忙用脚稳住身子，有些恼羞成怒：“你泼妇啊？！”

　　简蓝横眉一瞪，厉声道：“你特么拦路耍流氓还有理了？有种把名字学校报出来！”

　　两个男生被她唬地一愣，面面相觑间，先前做出来的一副风流姿态不自觉已经萎了一大半。

　　“闪开。”简蓝冷着脸说完，伸手一推，从两个人的中间分出条路径直走了。

　　***

　　许纪川坐在临街靠落地窗的位置上，一边惬意地喝着咖啡，一边似随意打望着路边的风景，简蓝刚走到门口就被他看见了，他放下杯子笑着冲她挥挥手。

　　“你不是说拿东西给我？”简蓝一进来就往他身旁周围瞧。

　　许纪川无奈笑：“我喝个咖啡还把它搬进搬出的啊？一整箱呢，放在车上，待会我帮你搬回家。先坐吧，我给你点了个黑森林蛋糕。”

　　他说着，伸手把桌上盛着甜点的碟子往她这边推了推。

　　简蓝有些不自在地坐了下来，但下一秒她就后悔了，早知道就直接让他把东西送到大门口自己下去拿了就闪人好了。

　　“听简叔叔说，你们寒假的时候就要进组了？”许纪川主动找起了话题。

　　“嗯。”简蓝点点头，又没话了。

　　许纪川看着她这个样子，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我也没比你们大几岁。”

　　“嗯？”简蓝一时没懂他什么意思。

　　许纪川扶额：“明明都是一个辈分的，为什么我老感觉你把我当做很有代沟的样子呢？太伤自尊了。”

　　“噗……”简蓝一时不慎就这么破功笑了出来，等她反应过来后连忙敛了笑，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转身前她还瞥到许纪川在笑。

　　尴尬，太尴尬了。

　　她走得飞快，心里盘算着待会出来要怎么重新拉开高冷的距离。

　　洗手间里很清静，简蓝刚从隔间里出来洗了手准备往外走，手机就忽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是简蓝吗？”对面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我是小芳姐姐，你把你的邮箱地址给我一下吧，璇姐让我发些资料给你看。”

　　简蓝一怔，忙道：“好的！”

　　等她和小芳聊了几句通完电话回来，却意外地没看见许纪川的踪影，反而在他们原来坐的位置上看见了两张略熟的面孔。

　　——是那两个小子。

　　简蓝皱着眉走过去，看了眼桌上还没收走的咖啡和黑森林蛋糕：“坐这儿的人呢？”

　　“不知道啊，我们来的时候看见他跟个美女出去了。”之前被简蓝踢了自行车的男生冲她眨眨眼睛，自诩风流地笑道，“原来是你啊？”

　　简蓝懒得理他，摸出手机来给许纪川回拨了一个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是不是被放鸽子了？”男生看笑话似地问了句。

　　简蓝皱了皱眉，很轻屑地瞥了他们一眼：“关你屁事，这位子是你的吗？还不起开？”

　　“我不起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这顿就你请客呗，”简蓝说着准备转身走，“反正贱骨头有钱烧得慌。”

　　“你……”

　　“砰！”

　　男生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伴着急刹车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店内的人俱是一愣，纷纷朝街上望去。

　　两个男生因为坐在窗边，探着脑袋一眼就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对视一眼，神色皆惊。

　　“糟了！”其中一个男生失声低喊道。

　　先前搭讪简蓝的男生瞪了他一眼，连忙招呼：“走。”

　　简蓝看着他们风一样地跑了，有些莫名地走近几步，也朝窗外望去——

　　下一刻，她脸上的神情倏然凝结，转身拔腿就往外跑。

　　寒风中，散落在地上的零食撒得稀乱，超市里配备的黄色口袋上溅了殷红的血迹，刺目而惊心。

　　***

　　嘈杂的人声，救护车，医院，消毒水味，急救室，手术室……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和前世重叠了。简蓝有些木然地站在走廊上，看着不远处正抱在一起流眼泪的许家父母，心里像是被火烧过又被水浸过，木木沉沉的，连一点波动都扯不出来。

　　老天好像是在故意耍她。让她以为一切可以重来，但其实不过是换了种发生的方式，可结果还是没有变，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无论怎么挣扎，该失去的都终究会失去么？

　　可许纪川做错了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

　　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

　　她看见楚芯语走过去安慰池洁：“都是我们不好，早知道我和小乔她爸就不出门了。哎……蓝蓝毕竟年纪小，一个人在家没人陪着，看见纪川哥哥来了也是开心。”

　　简蓝攥了攥拳头。

　　忽然，有人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她转过目光看去，是简博文。

　　他眼睛里满是遗憾和慈爱，像是在安慰她一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是意外。”

　　简蓝看着他，心里陡然冲上来一股火气，没说话，转身离开他的怀抱往后面走了几步，在窗前站定。

　　又过了没多久，从学校里请了假赶回家的许念深来了，他刚从电梯拐角处急急走过来，视线就和简蓝不经意回眸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简蓝心头倏然一紧，立刻转了头不去看他。

　　许念深刚刚走到他父母面前，还没说一句话，池洁就已经哭着抱住了他，许念深只好定下神来安慰自己的母亲。

　　就在这个时候，医生出来了。

　　不出所料，一样的台词，一样的冰冷。

　　简蓝默默走到了许崇涛和池洁面前，想说“对不起”，可是嘴巴动了动，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池洁痛哭不已，许崇涛强忍着男儿泪在安慰她，反倒是楚芯语说了句：“蓝蓝，你先回去吧，有什么话等你池阿姨缓过来再说。”

　　简蓝也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这天晚上她迟迟睡不着，迷迷糊糊想起来倒水喝，忽然听见简博文他们回来了。

　　“你今天对着池洁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简博文的语气很不善，“说得好像纪川的死和蓝蓝有关一样，那根本就是个意外！”

　　楚芯语嘟囔：“人家死了儿子，心里头总要找个发泄的地方才不会怨天尤人觉得冤枉，万一她想不开怎么办？何况事实上人家纪川的确是因为蓝蓝才死的啊，要不是带着蓝蓝玩儿，又去给她买吃的，怎么会被车撞了？”

　　“你还说？！”简博文喝道，“你再说一个字是因为蓝蓝，我也不留你在这个家，愿意走就走！照你这么说，那全世界出车祸的人都要追根溯源看看他早上为什么出门了？那你第一个应该让池洁来责怪的应该是你自己！要不是你非拽着我出去陪你选什么工作室地址，我会让纪川自己来家里吗？”

　　“我……”楚芯语声音变得很低。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呢？”是尹乔，“她选工作室也是为了我们家啊。”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简博文厉声道，“总之，我的女儿不准给人随便欺负！”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重重摔门的声音，听得出是简博文回了房间。

　　简蓝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床上蒙住了头。

　　***

　　那之后的几天，许家办丧事的整个过程里简蓝都没有跟着家里人露面，每天该干嘛干嘛，别的也没什么，就是晚上睡不好觉得精神有点恍惚。

　　这天晚上她做完作业去洗澡的时候忘了关房间门，进了浴室又发现自己忘记带换的内衣，于是又回头去拿，谁知刚走到门口就一眼看见尹乔正站在她书桌旁，一手拿着她的手机，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好像在抄录什么。

　　“你干嘛？”简蓝两步上去从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的尹乔手里一把夺回了手机，一看屏幕——原来她在偷偷记录许念深的电话号码。

　　她再一看，就在一分钟前，她的最近通话记录里多了一个最近拨出号码，正是许念深的。

　　简蓝忽地瞪向了尹乔。

　　“你……别这么看着我，”尹乔深吸了一口气，冲她道，“我，我就是有话和念深哥说，谁让你平时藏着掖着又不让他告诉我电话的？”

　　简蓝背过手，关上了门。

　　尹乔不自觉后退了半步：“你想干嘛？”

　　“我问你，”简蓝紧紧盯着她，“纪川哥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那天你的课早就应该上完了。”

　　尹乔一愣，目光倏然变得有些躲闪：“我不是说了吗，那天和朋友去吃饭了。”

　　“是吗？”简蓝眸光冷淡地凉凉一勾唇角，“那你为什么打电话给纪川哥？别告诉我你只是想问他许念深的电话，你这个说辞骗骗别人还可以。我已经找人帮我查到了那两个小子的学校，明天我们一起过去。”

　　尹乔脸色倏变：“不，我不去。”

　　简蓝转身去拉门把手：“那我就通知许念深和他爸妈去。”

　　“不要……不要，姐姐！”尹乔一把拽住她的袖子，眼睛里满是惊惶，“不要，真的不要，求求你……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简蓝听在耳中，心头猛然一片荒凉。

　　原来……真的被她诈中了。

　　要不是尹乔刚才偷看电话的样子让简蓝倏然想起了前世的某天，她也是这样拿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然后第二天本来短信里只是说要约她去爬山，但却并没有提到过会在车站等的许纪川突然就在那里出了事。

　　又想起那两个小子在咖啡厅看见外面出了车祸时的反应，还有其中一个人对她说许纪川跟着美女走了，再联想到他们突然跳出来缠着自己……

　　简蓝几乎是瞬间脑中灵光一闪，脱口便质问了尹乔。

　　但原来居然被她给猜中了……这么说来，两次？都是因为她？

　　简蓝慢慢红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她。

　　尹乔还在颤着声音求她：“我，我也是被坏学生缠着没办法了，所以、所以在路上看见你本来想求你帮忙的，又怕你不肯帮我，我才、才想找纪川哥，可是他……谁知道他看见那两个男生找你就要回去，才会出事的。真的不关我的事！”

　　简蓝根本不相信她这番话：“你放屁！你明明就是故意让那两个小子来骚扰我，所以故意把纪川哥调开是不是？”

　　尹乔梗着脖子摇头：“不是，真的不是……”

　　简蓝抓过她的手机就狠狠砸在了地上：“你再说一个‘不是’？！信不信我撕了你这张只会说谎话的烂嘴？！”

　　尹乔瑟瑟往后退了一步：“我懒得和你说！”

　　说着就要绕开她往外跑。

　　简蓝一伸手就把她拽了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了下去。

　　尹乔的半边脸立刻红了五根指印，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哭，又被简蓝像提垃圾袋似的一把抓起了头发，头皮被扯得生疼，但更让她惊慌的是简蓝就这么拽着她的头发，打开门往外走。

　　“啊——妈！妈！”尹乔尖声哭叫大喊。

　　原本在客厅里的简博文和楚芯语听到动静朝这边一看，两个人都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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