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吻上你

　　第6章

　　养个人是不是跟养宠物一样简单？衣食住行，真的只是多个人多双筷子吗，至于住……看着这个硕大的拖油瓶，周伊有些绝望。

　　车子在大路上飞驰，冷风吹得人心惶惶，良心好过而私心后悔，周伊不断在两边来回挣扎，计较自己是不是不够精明，被骗子耍得团团转，又苦苦冥思其他解决办法，把烫手山芋脱开。

　　楚洋缩在座位上，抱着手，头低得下巴快要戳穿锁骨。

　　余光瞟见他身上的单衣，又看看自己的羽绒加围巾的保暖配置，周伊才回过神，默默关窗开暖气。骗子没必要演技如此精湛，把自己冻成肺炎来讹千儿八百，性价比有点低，周伊的善良小天使盘旋脑海，一直说服她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这个男生不是坏人。

　　而邪恶小天使则气呼呼坐在角落，一脸居委会大妈的神情：“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劫财说不定劫色，你了解这人吗？”

　　周伊还是偏向邪恶小天使的市侩和精明的，她打量楚洋，“你多大？”

　　“十九。”

　　高中毕业没多久的年纪，“不上学了？”

　　他好像知道她会这么问，随意地抛出准备好的答案，“我是孤儿，念不起大学。”

　　周伊一愣，却直觉他在说谎，他的戒心不比自己小，后面的话再多也只为了圆谎，她不再问下去。

　　进家门，周伊收拾出客房，给他暂住。楚洋站在门边不动，有些拘谨。

　　该害怕的应该是她吧，她本想好言安慰，但之前的豪言壮语空惹一身膻，决定还是先小人后君子：“在这里住有些规矩遵守，第一未经允许不能进我的房间，第二屋里所有摆设都要维持原状，禁止损毁、搬动，第三不能带其他人进来，第四——”

　　她突然住口，注意到楚洋一直没有说话，头越来越低。

　　说出口他也不一定做得到，算了，免得大家心里都不舒坦。她站起来，“第四……我想不起来了，以后再说。”

　　“不。”他抬起头，“把所有规矩都告诉我吧。”

　　“说多了，你记不住的。”

　　“以前住儿童院时，舍规我记得一字不差。”他轻轻地说。

　　心头一震，周伊忽然觉得自己是欺负小男孩的恶霸，强抢民女的土地主，仗势欺人得讨厌。

　　“第四也是最后一条，把这里当是自己的家。”她说，“可以吗？”

　　周伊笑，“楚洋，现在我们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朋友了，要不要拥抱一下？”

　　见她张开双臂，楚洋只是迟疑了几秒，也许还不到一秒，即时抱起她。

　　周伊本想做的不过是一个西式常用礼仪，轻轻的拥抱，没想到楚洋却将她拥入怀中，还挺用力，她被紧抱住有些喘不过气。

　　耳边听见他喃喃自语，太小声，周伊听不清楚。

　　进门第一个下马威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消解掉，她依然没立起凶恶女房东的形象。周伊心里怀疑，楚洋看准她吃这一套，每次只要撂点身世或摆出受气小媳妇的模样，马上就教她心软，四两拨千斤让她败下阵来。

　　下次绝不能给他的小脸蒙骗了。

　　就这样，由独居变成二人同居。周伊坐在房间里，望着天花板发呆，没一会儿听见隔壁门打开，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刚才楚洋说，他想洗澡。她把客厕收拾好，换上新毛巾牙刷，马上回到房间，尽量避开与他面对面。

　　没一会儿，果然听见莲蓬淋浴的水声。如果有人在房间里，他一定察觉周伊正襟危坐，却全神贯注偷听门外的声音，不自然地皱眉，如同变态巫婆窥伺小女孩，神情不怀好意。

　　虽然明知共同生活必过这一关，虽然在偌大的屋子里划分楚河汉界互不干扰完全没问题，她还是不能轻易习惯。一个成年男性在她家洗澡，脑子里不浮现几张“春意盎然”的画面，也显得她太没想象力了。多少爱的故事或爱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干柴烈火孤男寡女，总有些新事物要被解锁。

　　正因如此她觉得龌蹉，她对楚洋没有别的感觉。可会不会一时寂寞，按照就近原则随手把他当做救生圈，往自己的双人床上扔？很难说。毕竟人什么都能抵挡，就是诱惑不行，出家人要靠几十年修为未必做到四大皆空，她想的尽是此胸皆大。

　　她要摆正他们的关系，在尚且疏远的时候就在两人中筑造一堵坚实可靠的墙，无论如何不能逾越的墙。

　　正当她快要想出什么馊主意时，客厅的座机响了，她走出房间，拿起听筒接听。打这个座机电话的，偶尔是小区物管通知缴费，更多是家里人亲戚，来关心她工作生活的情况。下意思地，她使出甜美乖巧的声线，“喂~你好~”

　　沉默了一会儿，电话另一头说：“是我。”

　　周伊一怔，她当然知道是谁，不是有这么一句，“化成灰都认得”，对周伊来说，这话更准确的意思是：如果能顺着电线找到声音的主人，她会毫不犹疑将所有脏话夹杂电流一次性大剂量传送，让他灰飞烟灭。

　　还是要保持镇静，她轻轻说：“有何贵干？”

　　“忽然想起这串号码，看看还能不能打通。”

　　“就这样？”

　　“还有。”他说。“想确定一些事情，所以特地听一下你的声音。”

　　“什么？”

　　他没有回答，换了话题：“要不要出来喝杯酒？”

　　周伊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要。”

　　“没关系。明天见。”林均烨无所谓的笑笑，“别忘了你的计划书。”

　　话没说完，手机传来一阵忙音，电话被挂掉了，他放下手机，指间红光若隐若现，黑暗中难得显出疲倦的脸色，轻轻呼出烟圈。

　　周伊放下、又拿起电话，比起单纯的愤怒她心思要复杂得多，大比例的懊恼，掺了不愿承认的失落，还有该不该答应的诱惑做点缀，她迟疑着打电话过去，想告诉林均烨自己可以赴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终于忍不住回拨，电话却没有接通，林均烨关机了。

　　缓缓放下听筒，她转过身，看见楚洋从浴室出来。

　　浴巾包裹湿漉漉的头发，却挡不住雾汽和荷尔蒙逸散，洗过澡后他心情舒展不少，冲着她濛濛地笑。

　　这个光景，如同刚刚出炉蒸汽腾腾的肉包子，使脑子和胃部都发出饥饿的信号。赶快转移视线，看向别处，却注意他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换。

　　楚洋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对她解释：“只有身上这套衣服了。”

　　到外地去谁会不带换洗衣服？他的“打工说”又露出了马脚。

　　“对了，你的行李袋很轻，怎么只带一点东西啊？”楚洋从医院出来时，只挎着一个方帆布袋，也不重，像学生去图书馆装书本那种。

　　他没有说话，似乎不欲多言。

　　周伊耸耸肩，进房间去。

　　借他件衬衫替换，把衣服洗洗应该不难。周伊叉腰看着自己两个大衣柜，却陷入苦恼，一男一女，身形还差这么多，难道叫楚洋把她的长裤当七分紧身裤，连身衬裙当男人背心？女人衣柜里翻件男装，就像番茄混在圣女果堆中，你说它们相似吧，确实形状颜色一模一样，可个头大小一眼就分得出来，圣女果们齐刷刷指向他们中出的卧底。找不到只能说真的不存在。

　　不对，还有个地方没找。周伊后退一步，目光望向柜顶。

　　把行李箱从衣柜拿下来那一刻，周伊气都不敢喘，实在弃置太久，灰尘扬出一米多，纷纷簌簌落下。她小心拉开拉链开箱子，里头果然看见一摞折叠好的衣服、洗漱袋、打火机……一堆零碎物品，都是林均烨留下的。

　　老房子就坏在这，随便掀开块墙皮都有一堆旧时故事藏在底下，不忍卒睹。

　　这个从银色变成灰白色的行李箱，现在更像一个结实的墓碑，出生年月不祥，死亡日期是五年前的八月二十五，那天它的主人不知所踪，留下周伊跟它垂死挣扎。像过了一个轮回，周伊回国重新做人，它一直在柜顶蒙尘风化，里头装着死去的甜蜜，谎言的化石。

　　她把那一摞衣服扔进洗衣机，洗衣液、洗衣粉、柔顺剂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倒下去，摁下强力模式，搅成一趟浑水。

　　“幸好找到几件男装，你先拿去穿着，过些天陪你买新的。还有——”她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到楚洋身上，拍拍他的脸，“爱惜身体，别再冻病了。”

　　楚洋大概不喜欢身体接触，他皱着眉忍耐着她凑近，脸上明显的不耐烦和嫌弃。

　　看计划失败，周伊连忙摆摆手，故意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然后脚步飞快地溜进房间，根本没注意楚洋怎么样。

　　小小的阴谋在周伊心里酝酿，她要从行动上言语上给楚洋和自己洗脑，她的身份是慈爱和蔼的大姐姐，楚洋对她来说是弟弟，不是说身份一经确认就很难转换吗，姐弟关系建立起来，就没有人会想入非非，奇怪的画面不会再从脑中闪现。

　　只不过周伊是独生女，没当过姐姐，一开始动作笨拙在所难免。她在心里鼓励自己，“做得好！保持好这一刻，别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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