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来时有微光

　　（一）
　　谭景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俯下身亲吻叶桢的眉眼，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碰触着，直到吻到他的唇角，他起身看着叶桢的眼睛里带着爱慕和不舍。
　　谭景永远都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叶桢的时候，那天天晚，空气中带着入夏的暑气，他看到站在那树下的身影，几只萤火虫在他的身边回绕，尾部点起暗绿色的光芒，一点一点随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全部落进他的心脏。
　　那种要命的窒息感。
　　谭景觉得他似是得了一种病，他的心脏每分每秒都开始跳跃着为了那个人的呼吸。
　　他想要一直看着他，他想要他一直看着他。
　　这种念头一旦形成，便开始在他纷乱的思绪里疯长，像极了无人看顾的寄生藤，在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扎了根，生了叶。
　　谭景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他甚至觉得叶桢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出现。
　　他会成为他的，谭景魔怔了，为什么偏偏是叶桢这个人，为什么偏偏想要得到他，他都无暇去顾了。
　　只那一眼，就只有那再简单不过一眼，甚至比白开水还要平淡的开始，就这样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谭景的心里，叶桢就是他的光，在那些漫长的独居的充斥着排弃的过往里，他就这样破开了那些所谓的黑暗，那些食人的野兽。
　　他是他的光，他要他围在他身边，
　　别伤了他，别伤了他。
　　别伤了，我的叶桢。
　　谭景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打开卧室门，他害怕极了，“……阿桢？”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叶桢。
　　没有走，我的叶桢。
　　“阿桢。”谭景轻轻地叫醒床上的人，“吃饭了。”
　　叶桢睁开双眼，看着谭景，眼神淡淡的，眼底不起一丝波澜，没有任何动作地坐在床上，看着他。
　　“阿桢。”谭景又唤了他一声，“我今天给你做了你最爱喝的莲子羹，莲子很甜。”
　　“呵……”叶桢的声音有些发哑。
　　“阿桢，我去给你倒水。”谭景听着他发哑的声音，也不理会叶桢的冷笑，径自去给他倒水，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放任，即使这很难过。
　　他端着塑料的杯子走过来，他怕玻璃会伤到阿桢。
　　“呵。”手中的杯子翻落在地上，杯子里的水溢出来，渗进地板的缝隙中。
　　“阿桢，有没有烫到！”谭景拉过叶桢的手反复检查，直到他确定没有任何红肿，才轻轻地把叶桢的手放下去。
　　叶桢低头看着谭景手上一大片红色，“谭景。”
　　“阿桢，是我不好，我太笨了，你等等，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谭景。”叶桢又叫了他一声，“阿桢？”谭景回过身看着叶桢，眼睛里还是不加掩藏的爱慕和温柔。
　　“去上点药吧。”谭景听着叶桢叹了口气。
　　“好。”
　　叶桢坐在床上看着谭景的背影，扯了扯手腕上的铁链，又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那把金色的钥匙，“谭景，你这是……做什么呢？”
　　叶桢用手指覆上双眼，低低地笑了。
　　你从来都不会真正地把我困起来，从来都不会。
　　叶桢放下手指，转头看向窗前挂着的鸟笼，谭景养了一只夜莺，它住在金色的笼子里，就像是童话中说的那样，但也不一样，他的夜莺不会在金丝笼中瑟瑟发抖，他的夜莺会在黑夜里宛转的鸣唱。
　　真是一只好命的雀鸟儿。
　　他没有给你金钥匙，却给了我。
　　（二）
　　在那些可怜的温柔的岁月里，你鲜活着，一如既往，来到我的身边，令我着迷不已。
　　“谭景。”叶桢坐在黑暗中一声声地念着他的名字。
　　月光从暗色的窗帘里渗进来，一丝一丝地抽离掉黑暗，如同萤火般微亮的光，落在他斑驳的墙壁上。
　　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将它照亮，而墙壁上贴满了那个人的照片，微光落在他身上，像极了童话中的天使。
　　叶桢第一次见到谭景的时候，他们都还小，小到他只能被陌生人拉着来到孤儿院，那些陌生人跟他说，他的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个永远都不能再回来的地方。
　　他在那一年失去了父母，见到了，谭景。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一块糖，甜到发腻。
　　四年后，他再也没有在孤儿院见到谭景。
　　“那孩子笑的真渗人。”
　　……
　　楼道里的护工在谈论着一件事，叶桢知道她们说的那孩子，就是已经消失多年的谭景。
　　我想念你，谭景。
　　来见我吧，谭景。
　　然而叶桢再次看见谭景的那一天，他悲哀地发现，谭景不记得了。
　　一切。
　　叶桢忽然很想笑，他死命惦念着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一遍一遍地在他面前出现，一遍一遍地练习着曾经的笑容，一遍一遍地，叶桢终于等到了那一天，他看着手腕上的铁链，在每一天谭景出门之后，他都会肆无忌惮地笑，笑的就像是一个疯子。
　　我不会走的，谭景。
　　把你的金钥匙给那只夜莺吧，你只需要我。
　　谭景，你最爱喝的是莲子羹。
　　要记得。
　　若是我们来时就有微光，我们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彼此依偎着取暖，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这是我唯一愿意去祈祷上帝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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