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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药
“三儿，确定吗？”
城门里边的小摊上，一个头戴皮帽子，面色发黄的瘦小男子翘着二郎腿，一只胳膊支在油腻小桌子上，眼神阴狠地觑向几位正在下车的农户，语气吊儿郎当。
被问的三儿弓着身子回答：“是滴哩，没错。”
这眼神阴鹜的男子是追踪了严瞳几次都不得得手的泼皮，唤名阿一，在大风县内的地痞流氓中颇有名声，可是自接二连三在严瞳身上吃亏碰壁后，阿一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帮派兄弟们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嘲笑他连个小破孩子都对付不了。连邻县的同行也来踩上一脚，本来这只是关于阿一一人的事情，可被邻县的那几个人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大风县内所有的泼皮啊，混子啊，连一个小孩子都搞不定。
听闻这些话大风县里的地痞流氓混混可不干了，我们还没做过这小子呢，这屎盆子就扣上来了。
“什么叫这么多人都抓不了一个小孩，丢人。”
“都是阿一那混子，一大老爷们连个小破孩都搞不了，丢尽了我们整个大风县混混的脸面。”
“甭废话了，为了我们大风县的脸面，联系各大伢子帮派，底下的弟兄们，把那小崽子给捉了！”
于是乎，整个大风县内的青皮们都行动起来了，首当其冲的阿一，这段时间更是快被逼的混不下去了，对于罪魁祸首严瞳，愈发恨得咬牙切齿。
此时的严瞳觉得分外不安，眼皮子吧嗒跳，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仔细反省一下往日的言行举止，并无甚么不妥之处。
卖东西不缺斤少两，逛小摊子也没捣过乱，除了第一回卖蔬菜的时候不懂规矩，蒙了头巾之外，也没别的了。
实在想不出来，严瞳只好暂时把它抛在脑后，遵着姜大夫给她介绍的药铺去。
姜大夫介绍的药铺在东街街角，叫吴家医馆，不远处就是坊居。几个伙计进进出出，看着有些忙碌，大堂里一个坐堂大夫手持一卷医书，时不时点头拂须，看得津津有味。
一般的庶民百姓都付不起诊金看病，生病了根据几个祖辈传下来的老方抓把药就算了不起了，药行里的坐堂大夫一般都为士绅地主服务，不过偶尔他们也会组织下乡，活跃于山林草泽，为普通大众服务。
不久便有伙计看到站在药柜下的严瞳。柜子太高，严瞳身量不足，站在药柜后头的掌柜愣是没瞥到下边还站着一小孩。
“小郎君，来药行有甚么事啊？”
岁数不大的小伙计笑咪咪地蹲下身子问道，视线一转，发现她拎着的小篮子里装着三株疑似药草的东西，又开口：“是来卖药吗？小郎君请随我到这边来。”
吴家医馆虽然也有庄园种植药材，可一般都是种得寻常药物，种类不多，质量上也比不得自然山水里养出的天然草药，常常需要派人出去寻药。
附近山野村民们也经常探访幽涧山林，深入钟乳洞穴，采药来卖，小伙计见得多了，不过这般小的采药童子倒有些稀奇。
小伙计把严瞳引进里间，给她倒上茶水，微笑地请她等待。
铺子有些忙碌，严瞳在里间听到走路的咚咚声不停地响，不一会儿，响声的节奏慢了下来，大抵是忙完了，帘子掀开，进来的却是另一个伙计。
那伙计进来的时候看到严瞳坐在哪儿，明显有些吃惊，严瞳甚至还看到一闪而过的喜色。
“小娃娃，做甚么在这里边坐着。”
严瞳言简意赅地回答：“卖药。”
这伙计一进来就眼珠子盯着她滴溜溜地转，贼眉鼠眼的，严瞳心里不太舒服。
“我瞅瞅。”说着，这伙计就自顾自地翻看严瞳放在小几子上的篮子。
伙计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思仔细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药材。他虽然也是医馆里的一个小学徒，却不好好学习，反倒结识了不少经常来医馆治伤的混子，自然也知晓大风县内泼皮地痞之间的传闻，早在严瞳往他们医馆来的时候，就有混子给他传话，要狠狠地教训这小孩一顿。
遂伙计随意看了一眼，说：“都是些寻常药材，又不会炮制，伤了药性，不值钱哩，而且还只有三株，就发个善心，与你一个铜板。”
果然是搞事的，严瞳的警惕性急剧上升。这三株药材虽值不了几个钱，可也不像这伙计说的这般无用，只值一个铜板，莫不是看她人小，好欺负？
这姜大夫还拍着胸脯向她保证这间店童叟无欺呢！
这脸打的。
不过严瞳也不是甚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这三株药材都是她故意挑的。一株为大戟，是《神农本草经》中的下品药物，治疗水肿的通用药。另一株为防风，可治感冒风寒，发热头痛。最后一株为茵陈，拥有治疗黄疸，清热利湿的功效。三株药草分别治疗三种通用病，防风和茵陈更是本草经中的上品，价值绝不止一个铜板。
严瞳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抓起篮子往外走，伙计还洋洋得意，自觉赶走了这小子。
谁知严瞳直接走向掌柜。
掌柜有些发愣，这小人儿不是在里间候着吗？怎跑出来了？还有点，怒气冲冲？
回头瞧见那贼眉鼠眼的伙计脸色发白，狠狠剐了他一眼，定是这小子惹了客人。
“小郎君，是不是我家这伙计有甚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严瞳沉默着没回答，反而将篮子里的三株药材小心翼翼地取下。
“这三株药草分别是防风、茵陈和大戟，分别有有治风、退黄、消肿的功效，您看看，货与几钱？”
掌柜先是拈起几片叶子仔细观察，又分别细细拿在手上通体瞧瞧，重点关注根部位置。
这几株药草的根部都还裹着一些泥块，不过根茎粗壮，一株长着几十分枝，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细嗅可闻到浅浅药草的清香。
数量虽只有三株，可一株就不小了，这小童力气还挺大。
掌柜不禁瞥了眼严瞳。
小童淡定自若地等着，脸色沉稳，颇有大家风范。
“好药！好药！”
一个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地大嗓子在耳畔响起，一双布满皱纹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株药草捧了起来，严瞳抬眸，是那个坐堂的老大夫。
他神情激动，眉目泛喜，捧着一株药材，眼神却活像遇见一个心仪的大美人。
“这枝叶繁茂，根茎粗壮，还隐有药香一看就是上品中的上品。”
“小家伙，这药你从哪得来的？还有吗？”
严瞳回避了上一个问题，微微点头表示还有。
“好，老夫看你也懂一些医理，是哪家的？”
老大夫明显误会了，以为严瞳也是学医的。因为这一般的小童只知道把药草挖出，顶多识个土名，很少会知道功效。这老大夫问的是哪家，因为目前这学医的，最讲究家族传承，子承父，父传子，哪家传的历史最悠久，哪家的越让人信服。先秦就有“医不三世，不服其药”的说法。
“小子只是山野孩童，不识医理。这草药功效，都是听人说的。”严瞳确实不懂这医学，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生活中家人或者朋友都会给她灌输这些知识，或者在看病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碰到，天长地久，自然而然地也就积累一些下来了。
老大夫微微点头，眼里有些遗憾，难得看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口齿伶俐，还沉稳镇定，可惜不是学医的。
“掌柜先生，那我这药草？”
掌柜看够了，这才做回自己的本职，
“大夫说好，那自然是好的，我也不欺你，三株就十八文。”
“你这药材虽好，可我们也还需要炮制，这已经是很公道的价格了，本店童叟无欺。”
严瞳点头，没拒绝，清楚这已经是极好的价格，不枉她辛辛苦苦地带过来。
接过财帛，严瞳斜睨从一开始就立在一旁，不敢离开的伙计，轻飘飘丢下一句：“掌柜的公道，可也不是店内的所有人都是童叟无欺。方才你家伙计说，我这三株药草，只值一文。”
掌柜老脸一僵，心里把那伙计痛骂十八遍。
面上还得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小郎君慢走。”
童音尖尖的，像把利刃插进心头，掌柜的嗓音更是犹如恶魔的低吟。
伙计哭丧着脸，暗骂自己的多管闲事，迎接掌柜劈头盖脸的痛骂。
严瞳则心情大好地走出药铺被人欺负了，怎么可能不还回去呢？
严瞳垂眸轻声道：“我可是个小气鬼。”
时刻守在药铺的阿一他们，终于看到严瞳出来了，可是，咋瞅着这小子，走路这么得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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