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

　　心间
　　1.
　　江宁下午没课，心里想着反正这时候回去家里也没人，收拾书本的动作就稍微慢了一点。
　　站窗边的女生好心提醒了他一句：“江宁，你哥是不是又来接你了？”
　　江宁一愣，把文具盒随便塞进文件袋里，走过去朝外面看。
　　他一眼就看见站在校门外的许凡沉，心里波澜壮阔的，面上却只微微抿了嘴，轻嗯了声。
　　江宁快步走下去，看见许凡沉站在那儿，他脑子又一片空白，心想着说点什么，或许自己该问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说了下午有班吗？
　　可惜想了那么多，他都没说出口，只是默默走到许凡沉身边，抬起头看他。
　　江宁的眼睛又大又润，常年像含一汪春水，盯着人看，像是能把人看化了。
　　这两个人就在校门口对视了三四秒，直到许凡沉的喉结动了动，江宁把这小细节看在眼里，眼睛亮亮的急找话题：“你渴了吗？”
　　许凡沉把手盖在江宁的头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盯着看他看了两三秒才道：“走了。”
　　许凡沉的身后，江宁的眉微微皱起，他有些懊恼，自己找话题又失败了。
　　他想再多和许凡沉说说话的，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见江宁没有跟过来，许凡沉停下步子，转回头看他，“怎么了？”
　　许凡沉是话很少的那类人，可他和江宁说话，总透着温柔，一开始是因为将江宁看做成小孩子，对着这样乖巧的少年，他不自觉就放柔了语调，后来是因为喜欢，喜欢到恨不得捧在心尖，声音里也就不自觉掺杂进爱意。
　　可他好像从没有很直白的对江宁说过喜欢，江宁也从来不问。
　　这两个相互喜欢的人，都像傻子一样浸在对对方的喜爱中无法出来。
　　2.
　　江宁上高二后在外面租了房子住，他父母离异，他从小跟着他爸，他爸粗枝大叶，引得他妈的不满。他妈不放心他爸照顾他，又害怕住宿环境不好，生生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叫江宁住那里。
　　只有江宁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
　　许多同学都羡慕江宁能在外住，同桌都跟他说：“没人管你也没人唠叨你，那你岂不是嗨翻了？”
　　江宁“嗯”了声，又低回头抄笔记。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同桌有句话说的对，他的确是没人管的。
　　许凡沉当时就住在江宁的对门。
　　那时候许凡沉还在上大学，上午有课时还会和江宁一个时间出门。
　　两人一起坐过两三次电梯了，却没说过一句话。
　　但江宁有偷偷观察过住隔壁的这个哥哥，觉得许凡沉长得好看，比班里女生迷恋的某些明星都好看。他那时候只是单纯觉得许凡沉长得好，可后来回忆又觉得自己的“单纯”可能不那么单纯。
　　其实江宁偷偷观察许凡沉时，许凡沉也在偷偷看他。许凡沉以为江宁是初中生，长得白白净净又乖巧，不太爱说话，挺腼腆的。
　　3.
　　两个人第一次说话，是许凡沉先开的口。
　　那天江宁下晚自习，他们那层楼的灯坏了，电梯的门关上，他才想起来掏手机照亮。
　　手机微弱的光照着前面，许凡沉正好从家里出来，抬头看见江宁，他问：“你哭什么？”
　　手机的屏幕又暗下，江宁回：“我没哭。”
　　许凡沉走过来低下头，少年的眸子很亮，水汪汪像有泪含在里面。
　　“你一个人住？”他这几天经常看到江宁，他总是一个人进一个人出。
　　许凡沉将手机里的手电筒打开，楼道霎时明亮。他话问的其实很奇怪，要不是这几天经常碰面，知道他已经住在对面很久了，江宁应该会对他有所防备。
　　“嗯。”江宁应了句。
　　许凡沉将手电晃到江宁家的门上，“开门吧，帮你照着。”
　　这对话越来越诡异了，江宁忍不住抬头看许凡沉，觉得许凡沉长得这样好看，不像是想偷钱的坏人，所以也不怎么害怕，但也不敢立刻开门。
　　许凡沉大概察觉到自己说话说的不妥，他等着江宁把自己手机的手电打开，才道：“以后走夜路记得开手电。”说完他就走了。
　　许凡沉平时不爱管这些闲事，可看着江宁木楞楞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凑上前。
　　这小孩有点呆，他总觉得自己身为成年人有义务照看着点他。
　　4.
　　许凡沉和江宁渐渐熟悉起来，江宁第一次叫许凡沉，叫的是“哥哥”。
　　许凡沉听到后明显一愣，他那时候已经知道江宁上高二了，阳光向上，怼天怼地，上蹿下跳的十七岁。
　　十七岁的青春期少年才不会乖乖叫比自己大三四岁的人“哥哥姐姐”。
　　江宁太乖了。
　　许凡沉觉得自己的心微微发烫，活了近二十年他也终于尝到心化的滋味。
　　江宁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依赖许凡沉。他从小缺爱，父亲大大咧咧，母亲又只知道在物质上满足他。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直到遇到许凡沉。
　　许凡沉像个大家长，和他讲走夜路要小心、不能总吃外卖、考试的错题应该怎样改……
　　许凡沉会做炒饭，发现江宁总点外卖那几日，天天给他做炒饭吃。
　　酱油炒饭、扬州炒饭、肉沫炒饭……江宁连续吃了好些天，许凡沉每次问他吃什么，他都回答：“吃炒饭。”
　　“吃不腻吗？”许凡沉觉得炒饭太油了，江宁脸上要冒痘，这样白净的少年，他不能毁了。许凡沉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操心过了头，活像个老妈子。
　　江宁这几天确实吃够了炒饭，一说到炒饭都想吐。许凡沉问他，他就乖乖说了：“可是你只会炒饭。”话说出口，又害怕许凡沉不再给他做饭饭，补道，“你做炒饭特别好吃。”
　　许凡沉立马想到明天要学炒菜。他真是不知不觉间养了个孩子，本人还养的特别开心，天天想着怎样让自家小孩儿健康又快乐的成长。
　　“那今天出去吃吧。”他说。
　　江宁道：“我会做饭啊。”
　　江宁的确会做饭，他爸不管他，只给他钱叫他出去买饭吃。他小学就学会做饭了，会吃外卖也只是懒得动弹，图个方便。
　　“会做饭？”许凡沉重复了一遍。
　　江宁点头，“会。”
　　许凡沉抬手掐他脸，“会做还吃外卖？吃那么多天炒饭不腻？”
　　江宁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想吃你做的饭。”
　　许凡沉被自家小孩一击必杀。
　　5.
　　江宁发现自己喜欢上许凡沉后，态度越发小心翼翼。
　　他那时候已经上高三，清秀又冷峻的少年在班里受女生欢迎，男生也待他好。
　　他不太会与人交流，别人说三四句话，他只回“嗯”、“哦”、“是”，话很少，要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就只点头不说话，同学和老师都觉得他超级乖。
　　女生们还说这样的男孩子不适合当男朋友，适合当儿子宠。向来和女生对着干的那帮男孩也难得同意她们的想法。
　　许凡沉知道江宁在班里受同学欢迎，还问过他想不想谈恋爱。
　　江宁回了“不想”，他就说“也好，安心学习”。
　　他那时候真的是把江宁当孩子看待，没有多余的想法。
　　江宁也不会奢望，他从小就知道很多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光是空想又得不到。
　　他喜欢许凡沉，就尽力对他好。许凡沉说什么，他都会努力的接话题，让两个人的对话能继续下去，偶尔接不上，他还会着急。他眼眸一垂，嘴唇一抿，许凡沉就觉得江宁要哭。
　　他常问江宁是不是哭了，江宁每次都回答不是。
　　江宁从没在许凡沉面前哭过，他从不觉得自己委屈。能喜欢上许凡沉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啊，这样好的一个人，值得他用尽全力去喜欢。
　　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哭呢。只是偶尔想一想许凡沉不喜欢自己，他还是有些失落罢了。
　　可是喜欢上许凡沉的欢喜大过失落。江宁觉得这样就很好了，能遇见许凡沉，能被许凡沉关注……他还想再贪心点，等到足够优秀的时候，想同许凡沉说出自己的喜欢，想追他，想……想让许凡沉也喜欢自己。
　　光是这样想，江宁心里就甜的不得了，他好喜欢许凡沉呀，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江宁抱着被子滚了两圈，脸红红的轻轻念：“喜欢……嘿。”
　　6.
　　后来江宁考上本市的一所大学，离开了那所公寓，住进了大学宿舍。
　　江宁在一个清清凉凉的三月天里同许凡沉表白，许凡沉当时的表情有些错愕。
　　不是因为江宁跟他说他喜欢他，而是因为江宁哭了。
　　他第一次见江宁哭，江宁哭的默不作声，只发出小声的哽咽，哭着跟他说喜欢，说现在不答应也没关系，他会好好追他的，说让他给他个机会，最后还问他：“好不好，哥哥？”
　　许凡沉的心都化成一滩，他用手为他擦眼泪，说了好。
　　江宁抹了眼泪问他：“真的吗？”
　　“真的。”
　　江宁却瘪瘪嘴又要哭，他伸手抱住许凡沉往他身上蹭，哭着跟他说：“你是不是看我可怜，因为我哭了才答应我？我刚刚是故意哭的，想让你心软……”他边哭边打泪嗝，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说出的话却可爱的要命，他继续道，“可是你都答应我了，你跟我试试吧，我特别好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他摇许凡沉的胳膊，“你别反悔，好不好啊？”
　　许凡沉没直接回答他，只是说：“骗我？”
　　哭的泪眼汪汪的江宁点头，抹眼泪，带着哭腔：“嗯。”
　　“再叫一声哥哥就原谅你。”
　　江宁抬起头，“‘哥哥’也是想让你心软，才……”
　　江宁太耿直了，许凡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嗯，不要哭了，我已经心软了。”
　　江宁透过指缝看许凡沉，“真的？”
　　许凡沉难得开玩笑：“刚才也是假哭？”
　　江宁连忙道：“不是不是不是……”他说着说着忍不住抿嘴压住嘴角的笑，又把脸埋进手掌间。
　　像是做梦一样，许凡沉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江宁心里欢呼雀跃，恨不得马上在原地蹦两下。可是他现在在许凡沉怀里啊，许凡沉的怀里好暖的，不想跳了，只想一辈子赖着许凡沉。
　　7.
　　江宁上了大二，许凡沉也开始工作。许凡沉的对门已经住进了别的人，而江宁则搬进了许凡沉的家里。
　　今天一早许凡沉说自己下午上班，江宁都做好要自己吃晚饭的准备了，结果许凡沉却出现在他们校门外。
　　“你渴了吗？”拼命找话题的江宁还和以往一样失败，许凡沉都没回答。
　　许凡沉停下脚步等他，他连忙跟上去。
　　和往常一样，两个人冷场，许凡沉垂下手偷偷牵住他的手捏了一下。
　　江宁的唇角勾起，偷偷瞥许凡沉。
　　许凡沉却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想和你说很多话。可看见你又不想说了。”
　　他的手轻轻碰着江宁的手。
　　他说：“就只想看着你。”
　　江宁愣住，许凡沉将他推进拐角处的角落里，说：“我渴了。”说完他吻上江宁的唇，舌头探进江宁柔软的口腔，在里面搅动吮吸。
　　许凡沉好像从没有很直白的对江宁说过喜欢，江宁也从来不问。
　　因为那满溢的喜欢都放在两个人的心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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