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美啊

作者:赵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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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母


      看着唐亦姝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林妈妈终于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现今的唐亦姝已是晋王妃,与唐府里那个任云氏揉捏折腾的大姑娘再不一样。自己和云氏,先前恐怕都想岔了......

      林妈妈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惊慌,再想起往日里的那些事,连跪都跪不稳了,越想越怕,一张老脸青白交接,诺诺说不出话来。

      唐亦姝见状又是一笑,摆摆手,吩咐边上伺候的丫鬟:“你们都下去吧,我与林妈妈还有些话要说。”

      边上的丫鬟齐齐应了一声是,行礼之后便规矩的退了下去。

      唐亦姝这才坐正了些,靠在榻上看了眼还站着的林妈妈,笑道:“妈妈坐下说话吧,要不然我这总低着头看人,实在不方便。”

      林妈妈听她这笑声,只觉得脏腑都塞满了冰块,冷得很,哪里还敢起身?她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挺直腰板,乱糟糟的脑子也突然清醒许多,这会儿竟十分谄媚的应了一声:“王妃跟前,哪有老奴坐的位置?”

      林妈妈这番表态倒在唐亦姝的意料之中:她原就故意交代下去要‘冷一冷’林妈妈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奴,先给人一个下马威,杀一杀威风,等人胆怯退缩了,这才和颜悦色的给个甜枣,好好把人给收伏了。毕竟,她还有许多事想要弄明白.....

      唐亦姝面上只是一笑,伸手扶了林妈妈起来,轻声笑道:“行了,妈妈起来说话吧。我是有要事要问妈妈,很不必这样胆战心惊。”

      林妈妈连忙表忠心:“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亦姝抿着唇不置可否,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搁在膝上打的那双手。

      她自幼丧母,继母云氏入门后便讲究俭以养德,正好节俭到了唐亦姝这个继女身上,常使唐亦姝做针线补贴家用,平日里端茶送水做丫鬟的活儿亦是常有的事情。定亲之后,唐亦姝方才得以安稳了些时日,故而她的指甲养的并不长,一寸左右,指尖仍有茧子,自是比不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的柔滑。只是现下嫁来王府,样样精心,便是一双手都仔细的抹了玫瑰花露,指尖染了蔻丹,一眼望去竟也仿佛十指剥春葱,连她本人都生出一丝世事无常的感慨。

      幼时的日子那样难捱,她心里自然是恨极了苛待自己的继母云氏和漠不关心的父亲,对着当初早逝的生母越加怀念,想法设法的寻觅生母留下的痕迹,想要证明还有那么一个人曾经爱她胜过生命。

      然而,年纪再大一些了,她才渐渐觉出些许古怪来:因云氏有所忌讳,府里下人已换过几拨,几乎再没人敢念叨唐亦姝的生母言氏,后来的下人甚至还以为云氏便是唐家的原配夫人。可唐父本人对此却更加讳莫如深,有回听着唐亦姝大胆追问生母,竟是卷了袖子亲自揍了女儿一顿,叫她几日里都起不来榻,很是长了记性。而从唐亦姝有记忆起,便没见过言氏娘家人上门。

      如此种种,仿佛除了一个唐亦姝,言氏便再没有在世上留下什么痕迹。可越是如此,越是说明里头问题不少。

      唐亦姝想到这儿,不觉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不显,慢条斯理的接着道:“我娘死的时候,太太应是还未入府,你知道的大概也不多。我就问你几件事——”

      林妈妈哪里敢不应,自是连连点头。

      唐亦姝这才徐徐开口,先丢了几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三个问题:

      “我娘死后,我外祖家可有人来人?”

      “我娘屋里原先的那些东西都是谁处理的?”

      “当初伺候我的郑婆子,是太太打发出去的?你可知道她的下落。”

      唐亦姝这几个问题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林妈妈嘴上还是小心应着:“先太太屋里的东西确实是太太使人收拾的,只是那里头的东西都叫老爷搬得差不多了,没剩什么了。太太嫌里头死了人,这才使人重新修缮了一回。”她顿了顿,又道,“至于先太太的娘家人,倒是没听过什么消息。郑婆子她没入奴籍,后来好像是因着手脚不干净,叫太太抓了个正着,索性就没再做下去,收拾东西回南边老家养老了。再后来,也就没什么音信了。”

      唐亦姝点点头,将她的话与自己心中想的那件事互为对照,心中多少已有了些底,只是觉得还得再想法子找到郑婆子,问一问当年的事情——她隐约记得,云氏还没入门前,是郑婆子在照顾她的,也与她念过些许生母的事情,后来云氏过了门,做主母的自是要树威,郑婆子这般的旧人自然首当其冲,也就跟着不见了......

      唐亦姝心中细细的思忖着,很快便又把胆战心惊的林妈妈打发出去了。

      林妈妈去后,屋子里倒是静了许多,唐亦姝仍旧趴着,只不出声。不一会儿,却又听到一个丫鬟上前来禀告,嘴里道:“王妃,陈嬷嬷来了,说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与您交代后院之事。”

      唐亦姝闻言颇有些惊讶:萧芳长这动作还真是快,还是说他真就巴不得自己早点搬出去?当然,这主动送上门的东西,唐亦姝肯定是不会推开不要的,她略一点头便干脆的应了下来:“我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帘边的丫鬟恭谨的垂首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去门外引了陈嬷嬷入内。

      陈嬷嬷心里虽很瞧不上唐亦姝,当着下人的面却也十分恭谨,一丝不苟的上前给唐亦姝行了礼,口上礼道:“老奴见过王妃。”

      唐亦姝没有起身去扶,一直等对方行了礼这才笑着与左右丫鬟,带着几分玩笑意味,亲昵的道:“快给嬷嬷看坐。嬷嬷可是殿下跟前的人,素得殿下看重,若是不敬着些,晚上殿下回来少不得要说我的。”

      陈嬷嬷心里亦有几分自得,可听得唐亦姝这般说法,嘴上仍旧不免要假假的谦一句:“王妃言重了,老奴不过是得了元贞皇后的吩咐,在王爷身边多伺候了几年,万万不敢忘了尊卑上下。”

      唐亦姝瞥了眼人,顺着她的话道:“嬷嬷果真是个规矩人,谦逊自持,竟是连坐都不敢坐。既如此,那便站着说吧。”

      对着林妈妈和陈嬷嬷这两个“老人”,唐亦姝的态度也很不一样——林妈妈先前被她摆了一通威风,正是气弱的时候,她面上端着宽宏模样赐座,林妈妈必是更加的胆战心惊,非得跪着表忠心不可;可陈嬷嬷却是萧芳长身边的老人,不仅资历重还管着府中内务,本就是气盛凌人,自然要杀杀她的威风,让她站着回话。

      陈嬷嬷府中横行惯了,萧芳长跟前也多是有位置的,哪里料到唐亦姝竟是连台阶都不给人搭,闻言不由有些愣住了。只是,她人老成精,抬眼对上新王妃那张含笑的桃花面,硬是咬牙忍了那口气,转身从后头的管事婆子手上接过钥匙串、几本账册一一的递给唐亦姝:“王妃,这是府上几个府库的钥匙,还有几本主要的账册。余下的账册和登记的册子也都装了箱,若是王妃要看,只管使人去拿。”

      这年头自然是有很多能看账管家的精明主母,可唐亦姝出生平平,与继母关系也是平平,想来也没这般本事;偏偏唐家底蕴所限,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老的老、小的小,更是不顶事。陈嬷嬷自忖:便是自己真把这账本交过去,这偌大的王府,唐亦姝肯定也管不好,说到底还是得来求着自己。想到此处,陈嬷嬷菊花似的老脸上已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冷嘲,她身份特殊,对着这桩古怪婚事心里也有几分底,打心眼里不拿唐亦姝当王妃看待,此时更是瞧不上这人,暗道:到底是年纪轻,只想着早点管账树立威却不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真真是个笑话。

      唐亦姝一抬眼便能看见陈嬷嬷眼底的轻蔑神色,多少有些不悦,只是这会儿却不好发作只得故作不觉的翻了翻账册,从容自若的将几本账册搁在了桌案上,问道:“钥匙也都在这儿了?”

      陈嬷嬷一顿,温声道:“还有就是王爷私库的钥匙,王爷身边的李顺管着呢。”

      唐亦姝面上不露,心里却呸了一声:怪不得萧芳长应得这么干脆,原来他自己藏了私房,还藏得这么光明正大!真不要脸!

      唐亦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便笑盈盈的安抚起陈嬷嬷这个老人来:“这些年真是有劳嬷嬷了,这些账册先放着吧,我有空再看。”其实,唐亦姝也很想端着架子挑些毛病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好好教训一通陈嬷嬷,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叫人知道自己不好欺负。可说到底,陈嬷嬷的账做得确实是仔细,唐亦姝看账上头也没什么天分,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先压下这事,暂时示敌以弱。

      陈嬷嬷心知肚明的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一笑,胸有成竹:“若有什么不对的,王妃只管来找老奴。王爷特意吩咐了,说王妃您年纪轻,要老奴在边上多看顾些。”

      唐亦姝拿了账册和钥匙,便开始打发人下去,口上只是道:“今儿才拜见了陛下和娘娘,这会儿倒是有些累了,我闭会儿眼睛,你们都退下吧。”

      陈嬷嬷闻声却没动身,躬身一礼,恭恭敬敬的道:“王妃只管休息便是了,只是殿下方才吩咐过老奴,让老奴给您收拾收拾东西,迟些儿搬去荣萱院。不知您有什么要带上的?”

      唐亦姝面色不变,俏生生的眨了眨明亮的水眸,唇角微扬,若有所思的问道:“什么都可以带上?”

      陈嬷嬷斟酌着道:“自是听您的吩咐。”

      唐亦姝微微颔首,笑道:“那行,你把王爷给我打包带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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