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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田琦在十字路口被一辆大卡车撞死了。
然后遇见了一只白胖白胖的年画娃娃。
“你好。”她抿住嘴角打了个招呼。双手情不自禁的抱住自己的胳膊：即使现在已经是只鬼，周围冷冰冰的莹白色墙壁依然让她觉得有些发颤。
年画娃娃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后在怀里的金元宝上按了按。“唰”得一声。一道透明的电子光幕在田琦面前升了起来。
“田琦，女，23岁，地球人中国国籍。父母双亡，独生子女，已婚（丈夫出轨，渣癌后期）。于2017年1月27日死于H市天马广场东十字路口，死因：走路不看路。死后灵魂由多元粒子智能化能量转换系统收集，能量完好度87.53%，能量完好等级优。”
年画娃娃藕节似的胖胳膊一挥，光幕瞬间消失，房间里随之响起它的声音：
“恭喜你荣幸地成为‘真爱’计划第10080位被选中者，试炼任务即将启动，胜利的钟声已经敲响，快接受你伟大而神圣的使命吧，地球人！”撇去软糯音色不谈，语调的确是足够庄严郑重。
田琦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首先排除了正在做梦的可能。毕竟她想不出这么糟糕的台词。再者，承重10吨以上的大卡车车轮，从每一根骨头上碾过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容易想象出来的。那巨大痛楚仍然游走在四肢百骸，余味悠长。
她抬手指指自己：“我是死了对吧。”
年画娃娃点头：“死得不能再死。”
“你是谁？”
“超级智能Best Two.”
“这是哪？”
“‘真爱’计划BT号飞行器主舱室。”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为被选中者执行试炼任务完成使命。”
“什么使命？”
“集齐七颗真爱之心，治疗渣癌，拯救丽海星球！”年画娃娃一手握拳，眼中光芒万丈。
“……”
田琦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请问想投胎的话应该往哪边走？”
年画娃娃一愣：“完成使命之后你就能复活。你不想复活吗？”
“不想。”
“为什么？？”
“活腻了。”
这下轮到年画娃娃陷入沉默了。
田琦有些不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抱歉，能帮我指一下路吗，我赶着去投胎。”
“你不能去投胎！”年画娃娃急了。
田琦想了想：“当个鬼差也可以。”
“你为什么不愿意完成任务呢？完成任务之后我就能让你复活了啊！”
田琦提高声音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想、复、活。”
“为什么？你所在国家女性的平均寿命是77.37岁，你今年不过23岁，才只过了人生的29.72%，剩下70.28%的生命你都不想要了吗？”
田琦心中的不耐达到了顶峰。或许是受情绪影响，她悬空的灵魂像被风吹过的水面，忽然产生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年画娃娃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传销之外的表情。小萝卜似的粗指头在金元宝上用力戳了戳——田琦这才发现那原来是个元宝形状的显示屏。
“地球人！请保持你的情绪稳定！你的灵魂能量刚刚收集完毕，任何情感能量的冲击都会对灵魂带来伤害，从而影响试炼任务完成的成功率！”
田琦顺着年画娃娃的目光，在自己头顶左上方看到了一条金色的细长能量柱，上面的数值由最开始的87.53%闪了闪，变成了87.52%。
田琦尝试着往后飘了飘，又往前飘了飘，能量柱始终锲而不舍的跟着她，直愣愣竖在她左上角45度的位置。
年画娃娃已经敲着显示屏大叫起来：“地球人！请不要擅自移动！任何不必要的动作也会消耗你的灵魂能量！”
田琦停了下来，“灵魂能量消耗完我会怎么样？”
“会从这一空间彻底消失。”
田琦眼睛一亮。“很好。”
年画娃娃大急，“很不好！一旦灵魂能量彻底消失，你永远不存在于任何空间维度，也没有办法完成试炼任务！”
“呵呵。我说过我没兴趣。”
她举起胳膊用力挥了挥，转转脖子，又扭了扭腰，悬浮所造成的失重让她的动作迟钝而笨拙。在努力做完第十个高抬腿之后，终于成功看见自己脑袋上的能量条又跌了一个百分点。
年画娃娃直跳脚：“鉴于你的脑袋刚被车轮挤过，短时间内存在认知混乱是很正常的现象，但请你一定要慎重考虑自己的行为！除了让你复活，我还可以给予你无尽的财富！让你成为全国首富怎么样？或者全球首富也可以！还有权力，我可以给你无上的权力！”
“呵。”
1234，2234，3234再来一次。田琦呼了口气，望着持续下跌的能量条心满意足。没想到广播体操还有这种用处。
“还有美貌，名气，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田琦专心致志置若罔闻。
“快停止！你这个愚昧的地球人！你再继续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我将对你实行最严厉的制裁！”年画娃娃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
田琦停止动作，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道：“骗人。你根本没办法阻止我对不对？”
要是真有办法制裁就不会一直干吼不作为了。
年画娃娃吸吸鼻子，红通通的眼睛又不屑又委屈，瘪了半天嘴才不情愿道：“根据丽海星球星际法则规定，我不能在违背低等智能生物意愿的情况下强行控制你们的行为，应此参加光荣而伟大的试炼任务也必须在双方平等自愿的条件下签订契约。地球人，财富，权力，这些不是你们人类最想要的东西吗？你难道不动心？”
“不。”田琦摇头，手指下意识的在左手手腕处摸了摸。
“你、你怎么这样！明明之前的10079位被选中者，一听说可以有无尽的财富和权力全都兴奋得不得了！大叫什么主角光环金手指，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之前的10079位被选中者？她们都没有完成任务吗？那估计我也不行。”田琦又开始抬胳膊踢腿。
“她们、她们那是运气不好！只要有我的帮助，你一定可以的！”年画娃娃小脸急得通红。
田琦失笑：“我从小到大最不好的就是运气了。要不然也不会过个马路都被车撞。”
“如果你的人生可以改变呢？”像是找到了关键的突破口，年画娃娃往前踏了一步：“我可以给予你最高的运气值！你的人生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还有你的配偶，他已经是渣癌晚期，也正是他的背叛导致了你的死亡，你难道不想报复吗？你可以凭借我给你的权力和财富对他进行无情的蹂.躏，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正是你们人类想要的，对吧！”
田琦看着它自信满满的眼神一时无言。半晌后摇头，“不了，现在这样就挺好，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奈何桥，两不相欠一了百了。”
说完接着跳起了第九套广播体操。
年画娃娃看着一点点降下来的能量条急得满头大汗，突然大喊一声：“我还可以复活你父母！”
田琦猛然顿住了。浮在半空的灵魂僵成一个怪异的大鹏展翅造型。
年画娃娃见状立即再接再厉：“我能让你在任意时间点复活！你想一想，只要你重活一次，你就有机会改变那次意外！你不是一直将他们的死亡归咎于你自己吗，这就是你弥补错误的最好机会！”
田琦的父母，是在她17岁的时候出的事。
那年田琦刚上大一。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和前所未有的自由让她像是脱缰的野马，见着草地就想跳一跳踩一踩。对父母频繁又一成不变的电话叮嘱便越来越不耐烦。
你跟爸就别老盯着我了，你们也有点自己的生活不好吗，没事多出去旅旅游就不会这么空虚啦。
她记得自己是这么跟老妈说的。当时不耐烦的语气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刺骨锥心。
后来父母便真的出去旅游了。旅游地点还是她随口推荐的。
“我给你和阿松寄了两双拖鞋，我自己织的，你们看看合不合脚。天冷了多穿衣服，记得好好吃饭。”临行前妈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知道啦啰嗦。”
好好吃饭。知道啦啰嗦。
这就是她跟妈妈最后的对话。
噩耗传来的时候她正在跟同学唱K，震耳欲聋的歌声里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显得空洞而不真实。
风急雨大，天湿路滑。旅游大巴转弯时冲出路障掉下了20米高的崖壁。全车37人，无一生还。
要不是阿松拦着，她那时候也就从同一道崖壁上跳下去了。
活着的时候这段记忆每回忆一次都是痛彻心扉。没想到死过后还是这么疼。唯一的好处就是总算掉不出眼泪了。
田琦的灵魂像是疾风骤雨下的叶子剧烈抖动起来，原本清晰的轮廓突然虚化成一片，能量条的数值也急剧降到了50%。
年画娃娃大叫：“地球人，快稳住！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再这样下去你的灵魂就要被彻底冲散了！你不想复活你父母了吗！”
虽然对方这种踩住痛脚不放的行为让田琦很是咬牙，但总算是借此保持住清明让震动缓缓停了下来。田琦深呼一口气。眼前一阵阵发白，只觉得头痛欲裂。
“别担心，”年画宝宝举着金元宝将她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松了口气安慰道：“这是因为剧烈情感冲击所造成的正常现象，只要完好度没有降到30%以下，契约签订之后我都能用能量转换器进行修复。”
田琦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对它紧张关切的样子十分不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既然我都已经是第10080名被选中者，我不愿意签约，你再找下一个被选中者不就行了。”
年画娃娃瞬间沉默下来。
然后咔嚓咔嚓把手里的金元宝给吃了。
半晌后压低声音道：“没有下一个了。”
“什么？”田琦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
“你是最后一个。”年画娃娃顿了顿，胖嘟嘟的圆脸上布满濒临绝境的沉重和颓然：“离开丽海星球之后，搜寻地球的过程花费了我太多能量。10079名被选中者的失败已经让我的能量所剩无几了。如果不是你临死之前的情感能量太过剧烈，连你我都没有办法定位。如果你也失败了，我将因能量耗尽彻底陷入休眠。丽海星球，也将丧失最后的希望。”
田琦按按额角，“说了半天，丽海星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需要所谓的被选中者执行‘获得真爱之心’这样完全像是无稽之谈的任务？”
年画娃娃背过身抹抹眼睛，从肚兜里又摸出一块金元宝，带着肉窝窝的手指在显示屏上戳了几下，整个空间的墙壁立刻转变成360度的全息影像，并随着年画娃娃的讲解变幻不停。
“丽海星球是地球亿万光年之外的一颗高级智慧星球。
由于能源物质的匮乏，丽海星球的科学家们在47000多年以前就已经成功研制出了将情感转化为能量的技术，并且研究发现，包含能量最为庞大的情感便是爱情。
在那之后，丽海星球逐渐发展成为全部由情感能量作为能源的超能星球。七颗纯粹的真爱之心，就能支撑整个丽海星球五十年的能量支出。
然而在一千多年以前，星球上出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传染病——渣癌。
所有感染渣癌的人全部都会性情大变，丧失最基本的道德观念并背叛自己的伴侣。无数情侣之间的感情因此而破裂，居民的离婚出轨率不断攀升，爱情能量急剧流失，能源缺乏让整个星球都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为了拯救丽海星球，帝国最杰出的一对科学家伴侣穷尽他们所有的爱情能量培养出了两名高级智能生物，让他们前往太空中搜集有关情感能量的信息，找到挽救爱情的方法，拯救丽海星球。
我就是那两名高级智能生物之一。在我离开丽海星球之前，为了防止传染病进一步恶化，科学家们不得已将整个星球全部冰封。如果不能获取真爱之心，找到治疗渣癌的办法，我的母星将在漆黑冰冷的宇宙中永远沉睡下去。”
影像中那颗隐藏在厚厚冰层中的粉红色星球，随着年画娃娃话音的结束缓缓远去，最终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变成一颗几不可见的光点。
莹白色光可鉴人的墙壁重新恢复原样。
“为什么非要寻找地球？宇宙中的智慧生物应该有很多不是吗？”良久后田琦问道。
“但存有情感能量信息记录的只有地球。”年画娃娃挥挥手，一道光幕在半空弹出。上面是田琦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年画娃娃紧紧盯着光幕，眼中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虽然难以置信，但这却是事实。在我搜寻的无数个智能星球中，只有地球拥有关于情感能量的记载甚至是应用，而且渣癌的感染现象比丽海星球还要严重！在你们的记载中，真爱不仅能消除厄运诅咒，改变生物形态，甚至还能起死回生！”
田琦冷静的提醒：“这些只是童话而已。”
“那又怎么样？任何流传下来的文字记载都有其根源。你不会以为童话都是骗人的吧？”
“你所说的试炼任务，又是指什么？”沉默半晌后，田琦继续问。
“要想找到治疗渣癌的方法，我必须收集足够的数据。契约达成之后，我会将你的灵魂体传输进七个不同时空的角色身份体内。这些角色全部都是因为受到感染渣癌的伴侣的背叛和伤害而死亡。
你的任务就是回到角色死亡之前，分析伴侣感染渣癌的原因，并让对方重新爱上你，获取对方的真爱之心。
完成七次试炼任务之后，我就能根据足够的数据信息研制出彻底根治渣癌的疫苗，并以七颗真爱之心的能量将丽海星球从冰封中唤醒。”
年画娃娃看着田琦，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见底：“你想要复活你的父母，我想要拯救我的母星。我们完全可以相互合作各取所需。地球人，你愿意同我签订契约，接受这一使命吗。”
田琦回视着它的目光，半晌缓缓道：“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年画娃娃激动得握紧了小拳头。
“第一，签订契约之后，你不可以刻意隐藏任何对我不利的信息，我们之间需要做到100%的信息共享。”
“可以。”
“第二，试炼任务的过程中，你所作的任何决定必须以我的安全为首要考虑因素。”
年画娃娃想了想，“没问题。”毕竟如果试炼者出事了，任务也就绝对没办法完成。
“第三，”田琦的目光有些冰冷，“没有我同意的情况下，你不能再次窥探我的想法和记忆。”
“好的。”年画娃娃一愣，半晌后捏着衣角低声道：“抱歉。”
田琦的表情缓和下来，抿出一个笑容，“那么，合作愉快。”
年画娃娃将肉呼呼的小手郑重放进田琦的掌心，“合作愉快。”
有什么东西从年画娃娃体内窜出，又飞速融进田琦的灵魂体内。契约签订成功。
“你的灵魂体需要修补，能量完好度越高，完成试炼任务的几率就会越大。灵魂体保养的知识也要给你也需要学一学，也不知道你的脑容量够不够。”年画娃娃显然彻底放松了下来，一边念叨一边小跑到墙边拍开一扇门，在里面翻找起来。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田琦飘到它身边道。
“嗯？”
“培养你的那对科学家，他们叫什么？”
年画娃娃抬起头，熠熠生辉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敬和向往：
“汤姆苏和玛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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