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女

　　荒送竹姬回了风竹林，花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甩开。

　　竹姬被扔下，她很害怕。

　　万年竹变回竹子修行了几天，伤完全好了，他呆在这儿等竹姬等了一整天。竹姬回来的时候，衣服被沙土染黑，万年竹就开始询问了：“竹姬，今天又去哪里了？”

　　竹姬全身发抖，她真的害怕万年竹。特别是他手上还拿着那打人很疼的笛子。

　　她颤巍巍地说：“去……去村子。”

　　万年竹站了起来，在肩膀上敲了敲笛子，示意道：“过来一下。”

　　竹姬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万年竹那边走，如同乌龟爬行一样慢。待到站在他身边，竹姬一直低着头没说话，手心在出汗。

　　不出所料的，竹笛敲到了竹姬的头顶上。“咚”一声，很疼，非常疼，万年竹从不手下留情，就不怕自己的孩子会被敲傻。

　　说竹姬是万年竹的孩子，也没人会反对。

　　她是从万年竹身上掉下来的竹枝，也算是他身上的一块肉。

　　切切实实的，真亲骨肉。

　　万年竹为了管好这个孩子，操碎了心。他被别的草本妖怪说成是单亲爸爸也就算了，可竹姬从化形那天起，就不停地给添加麻烦，一时去捕捉甲虫，一时又挖一堆土塞在自己嘴里吞到肚子里去，大晚上又偷偷溜去人类的村子里。

　　都说了多少遍了，她是竹枝，不是竹子，就算把自己埋在土里面，或是吃泥土，也不会再长大的了。

　　以上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竹姬每天灰头土脸地回来……他还得帮小崽子洗衣服啊！

　　“痛……”刚才那么一笛子，疼得竹姬眼角里泛着泪花，双手抱着头，头部隐隐作痛，差点要哭出来。

　　“知道痛了吗？人类的地方，不是我们能呆的，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还是没记在心里。”万年竹趁机说大道理。

　　“对不起……”竹姬扁着嘴，心里受了委屈，一直在摸着自己的头顶。

　　“等丢了性命，后悔也来不及。最近总有人类进来竹林里打扰，劝你还是不要离开竹林太远。”万年竹继续劝教道。

　　“可是，竹姬是竹子，是竹子，不……不会……”竹姬指着自己的脸，顿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要说什么。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竹子，因为万年竹是竹子，所以她也是竹子，没毛病呀。

　　“都说了多少遍了。”万年竹恼火了，彻底地恼火了，他举起了竹笛，准备敲下去，“你是竹枝，是不会再生根发芽的竹枝，命只有一条，如果你再不听……”

　　竹姬见状，赶紧跑远了，抱着自己蜷缩在一根竹子旁边，哭着喊着：“爹爹，别……别杀我，别杀我……竹姬不是竹子。”

　　这次，万年竹总算有点安慰了，这种通过打骂来教育孩子的方法，屡试屡爽，她也总算记得自己是竹枝。

　　万年竹继续教育道：“总算是记到脑子里了。还有，自称的时候要用[我]，不要喊自己的名字。”

　　竹姬红着眼睛，又强忍着不能哭，一直不敢抬头看万年竹。

　　见竹姬不说话，万年竹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了吗？说一遍。”

　　竹姬小小声地应答：“我……记住了。”

　　万年竹接着提醒：“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和人类有接触。”

　　竹姬摇摇头：“可是我想当人类，不想当妖怪。”

　　当妖怪就要被围观，竹姬会害羞。

　　“妖怪永远也成不了人类，这种心思绝对不能有。”万年竹用竹笛敲竹姬的头，他自以为打得很轻，竹姬应该不会很疼。

　　谁愿意打自己的骨肉呢？若不是竹姬不长记性，不懂人情世故，他也用不着下狠心呐，虽然是竹本无心，但也有情义。成为人类，比成为神明难上一百倍，而神明即便受到人类的敬仰，也需要人类的供奉才能活下去。

　　世人皆惧怕妖怪，殊不知人类才是恶的根源。

　　还差一点，万年竹便能修炼成竹之神，到时候竹姬也能跟着晋升，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则永远只能以妖怪的身份存活在这世上，他也很想摆脱被人称呼为妖的日子。

　　过后，万年竹不再责骂竹姬了。

　　不知不觉中，竹姬也就这么睡着了。

　　或者是今天玩得太疯了，遇到水龙翻身和海鸟捕食的事，让她大开了眼界，在梦里还梦见了成为了人类的日子，吃着人类的食物。

　　万年竹坐在竹姬对面，吹起了笛子。

　　拂过风竹林的风，就像天然的伴奏。万年竹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眼见人类在竹林中砍伐竹子，使得村庄一个个建起，而他的生活空间就变得越来越小，修炼时候总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是时候带竹姬离开，寻找新的家了。

　　悠悠笛声吹散，为了防止竹姬再溜出去，万年竹一整晚都是睁着眼睛盯着竹姬。

　　次日清晨，是新芽冒头，露水甘甜清新的时刻。

　　竹姬一醒来，就去准备去找竹叶上的甲虫。荒喜欢赢，她想像上次那样捉多几只厉害的甲虫，悄悄地送给他。

　　她经过万年竹的身边，就瑟瑟发抖，低着头灰溜溜地跑。

　　她找到了一棵较矮竹子，竹叶上挂着一只喝着露珠的小甲虫。

　　她试着用力往上跳。

　　够不着。

　　再努力地跳。

　　腿不够长，手不够长，所以无论如何都是够不到。

　　竹姬又想哭了，从昨晚开始，她就想哭出来。万年竹在监视着，她不敢出去找荒玩。

　　她整个人趴在铺满地的竹叶上，耳朵贴紧地面，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踏踏踏”的声音，是多么轻柔。

　　“荒！荒来了！”竹姬突然来了劲，从地上爬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冲向有脚步声的方向，完全忘了万年竹的存在。

　　“竹姬！你何时跟人类的孩子玩在一起了。”万年竹不知何时闪到了竹姬的身后，揪住了她的衣领，又重重地敲了一竹笛到竹姬的头顶上，真的不怕她变傻。

　　头顶上传来的痛感，让竹姬忍不住地流出眼泪，抱着头小小声地哭出来：“痛……”

　　她对万年竹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出身。

　　为什么她没有母亲呢？为什么小胖子小豆丁他们都有。

　　母亲是什么？是不是也是很凶，会打人？

　　这些竹姬都不知道，她此刻就是想出去找荒玩而已，万年竹不给，她就哭。

　　她一哭，万年竹就彻底没辙了，他叹了一口气，欲要伸出手掌来摸摸竹姬的脑袋，顿了顿，又缩了回去。最后才开口答应：“只能去一小会儿，天黑前要回来。”

　　得到允许后，竹姬揉揉眼睛，立刻跑起来。

　　风竹林和村子交界处，有男孩在喊着竹姬的名字，他一手拿着一个装食物小纸袋，举起另外一只手臂向快步走来的竹姬招了招手。

　　来的不是荒，是小胖子。

　　竹姬失望了，她停下来，左顾右盼，问小胖子：“荒呢？”

　　小胖子笑笑说：“他呀？跟村长一起去城里采购了，大后天才回来。”

　　每年的这个鱼类繁殖的季节时候，捕鱼用具要换新的，村长就会到城里为大家购买，顺便买一些村里面所没有的生活用品。

　　而带着荒在身边，会让村长安心。

　　听说荒要好几天才能回来，竹姬泪崩了，哭得稀里哗啦。

　　“喂！你怎么了？就算荒不再也不用哭得那么伤心吧。”小胖子不知所措，甚至惊慌失措，赶紧地拉起竹姬的手，将塞得鼓鼓的纸袋放在她的手心上，“给你，这是我娘做的大螃蟹肉，吃了就不要再哭啦。”

　　竹姬打开袋子，香味扑鼻而来，里面确实是食物。她收起了眼泪，咬了一口。

　　刚一入口，就吐了出来。

　　草本妖怪本来就不爱吃肉，吃到了肉类的食物会恶心。

　　她抽泣着，用袖子一遍遍地擦着眼泪，袖子湿了一大半。头被打得很疼，食物又不好吃，想见的人又不在，想想都觉得很憋屈。

　　让竹姬更加难过的是……万年竹可能不喜欢她，所以才会那么狠心地打她的。

　　“哎呀，怎么还在哭呀！”小胖子着急了，一时摸不着头脑。

　　“被……被打了……”竹姬摸了摸头。

　　“谁打你？”小胖子往竹姬的头顶处看，确实是肿起了一个小包，他好心地伸手帮她揉揉。

　　“我爹爹。”一说起万年竹，竹姬就啜泣着，她扯了扯小胖子的衣角，睁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带竹姬走，爹爹要杀了竹姬。”

　　小胖子怔了怔，没反应过来。

　　啥？竹姬的父亲要杀了竹姬？

　　什么鬼？！

　　“别开玩笑了，我能带你去哪里？虽然你父亲打你太没有理由了，但要杀自己的孩子也不太可能，是不是你想多了？”小胖子一开始是拒绝的，打骂孩子的父母很多，杀孩子的……

　　啥？他不敢相信！

　　或者……竹姬实在是想不出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爹爹打是亲骂是爱的行为，才用[杀]字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吧。

　　小胖子暂且是这么想的。

　　竹姬得知小胖子不答应，就变本加厉地哭，哭到差点没水分。

　　“别……别哭啊！”小胖子轻轻拍拍竹姬的背，“好吧好吧。说好了，带你去村子就要听我的，不要随便逛就行。”

　　为今之计，只好先答应了，小胖子也是无奈的。

　　算啦，谁叫他是孩子王呢？只要收好自己的嘴巴打死也不说，应该不会有大人们发现竹姬是妖怪吧。

《[猎人]失落的土豪》




《陆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