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女

　　付丧神是旧具放置太久而成精的一种魍魉魑魅。玉依姬从前所随身携带的神乐铃，白天到供奉玉依姬的神社里例行参拜，夜晚便回到壁橱里藏着。

　　被主人抛弃的付丧神，还一心为主人着想的并不多。因为玉依姬的神社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它大可不必这么做。

　　断壁残垣，破败的泥砖，脱漆的柱子，腐烂的贡品……神社成了流浪乞丐的暂居之所。偶尔还有一只报忧不报喜的黑乌鸦停留在鸟居上迟迟不离开。

　　无人供奉的神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而玉依姬也并没为人类做出什么贡献。

　　神堕在神界里面并不少见，玉依姬也是其中一个。玉依姬所喜爱的兄长大人，从来没有正眼望过她，也从未接受过她的好意。因此，玉依姬做了很多出格的事，兄长大人避之不及，逃到了黄泉国。

　　于是，怀着怨恨，愤怒，玉依姬离开了高天原。

　　她仗着一出身便为神的优势，伤害，贬低住在人间的小神，诋毁努力修成神的妖怪。在自己的神社没落后，她就开始和恶鬼为伍，穿着一件巫女服，装扮成祈愿的巫女，以到处盗窃其他神社的贡品。

　　神堕一事，被父亲海神知道了。海神一怒下将玉依姬送到了黄泉国，还撤掉了她的神籍，让她下辈子只能当妖怪，体会被人类唾弃，欺负日子。

　　荒合上了万年竹所写的书，闭眼思量。书中第五回中描述的是有关玉依姬的故事。第一次读完后，他没能找到什么关键的线索。

　　万年竹这些年来都在写书，在神界也少有些名气。他所集合的万神录是在人间搜罗回来的，真实性虽不高，可读性倒是蛮可以的，在极乐净土里传阅较广。

　　而关于玉依姬这位海神的女儿，万年竹仅用寥寥几段来概括，与前后的篇章相比，少了十几页的事情经过和经典对话。

　　这时，枕在荒大腿上的竹姬揉了揉眼睛，半眯着起身，坐直呆滞了许久。

　　“醒了吗？”荒用手背贴紧竹姬的额头。她额头上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大概已经痊愈了。仙竹林的治疗效果果然不容小觑。

　　竹姬抖擞了精神，脸上仍旧挂着红晕：“早……早上好，天罚大人。”

　　荒把书收好，道：“已经是午后了。”

　　“午后了！？竹姬忘记读书了！”竹姬慌慌张张地在自己的衣袖上掏东西，扯出来了一本每日读物，一目十行地大段大段地浏览一遍。

　　要每天读书才能记住书里面的内容，不然以竹姬的记性，是过不了万年竹每月例行检查那一关。一背不出书，万年竹就会拿着他手中的笛子，狠狠地敲到竹姬头上，让她长点记性。

　　诶？昨天天罚大人说爹爹失踪来着？那是不是代表着不用检查作业了？

　　开心！

　　竹姬差点就忘了这事儿了，等她完全记起来的时候，就抱着书笑得傻里傻气的，荒则在一边扶额无语。

　　“你衣袖里的东西是怎么拿出来的？”荒的目光转移到了竹姬的衣服上，道：“衣服上的丝线和布料，是来自极乐净土上的特有的天蚕丝。”

　　“原来这么珍贵呀……衣服是爹爹给我的成年礼物。”竹姬摸摸自己的衣服，再抬头问：“只有神明才能去极乐净土的吗？”

　　“嗯。”荒应了一声。

　　极乐净土是人类死后去的地方。没作过恶，心地善良的灵魂，才能升去极乐天堂，否则就只能下地狱。而冥界地狱则是根据阎魔的判断，来决定那人来生需要渡过什么苦难。

　　当然，人间的小神，介于人与神之间的神使，也能住在极乐净土。

　　竹姬戳着手指，小声问：“那那那……那天罚大神是什么神？”

　　“……我不是神。”荒回答说。

　　“那太好了！”

　　对于竹姬来说，身边的人是神明确实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人类都不喜欢妖怪，但人类喜欢神明。神明和妖怪走得太近，人类就会讨厌那个神明，而不是那个妖怪。

　　总之，很复杂。竹姬也不太懂，但是她最起码知道自己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至少不可以给别人造成困扰。

　　荒无言，坐等竹姬的解释。

　　竹姬两只手臂快速地摆动着，澄清道：“我是说……如果是神明，天罚大人就要离竹姬远一点，这样就不可以……就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荒突然凑近了竹姬的脸。

　　“唔……就是不能……”竹姬身体温度快速上升，脸红地像被放在锅里煮熟了一样，全身上下都冒着烟，唇齿都在颤抖，呼吸不能。

　　“比如？”荒变本加厉地去逗她，转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嘤！竹姬……竹姬不知道。”竹姬背过身，捂住了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缓缓。

　　荒不耍竹姬了，他得赶紧去干正事。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他预测不到万年竹的所在的具体位置。照这么推理，万年竹很可能是远离了这一块领域。

　　“走了，去找万年竹。”荒放开了竹姬的手腕，要她跟着一起过来。

　　在不远处有供奉万年竹的神社，在那边也许能提供有用的线索。

　　神社规模不大，但在小神中算是不错的待遇了。鸟居也有两道，设计较为奇特，斜右边的一道通往竹神万年竹的神殿，斜左的一道是通往福神的。这样，人们便可同时拜祭竹神和福神。

　　一个是联结美好姻缘的竹神，一个是给人带来财富的福神，他们都很受人们的敬爱。

　　穿过了竹林，上了一条长阶梯，便到了万年竹的神殿。当竹姬准备一脚踏进入的一刻，便定住了，向走在前面的荒招了招手：“天罚大人，它在跟踪我们。”

　　荒也感知到了奇异的气息，他转身抬头，正眼就望见了一条如正常男性手臂般大小的蛇。它盘缠在竹干上，朝着荒吐出细长的舌头，金黄色的瞳中充满了危险的可能。

　　“是八岐大蛇的分.身。”荒闪到了竹姬的前面，紧握着他腰间的佩刀。

　　蛇身完全脱离用以支撑的竹干，准确地掉落在荒所在的地方。它长大嘴巴，露出毒牙，正准备咬上去。

　　竹姬的瞳孔急剧收缩，快速抢先在荒的前面，又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把斧头，脚踩着蛇头，直直地剁了下去。顿时，从蛇头开始，鲜血迸射。在蛇死后的那刻，它还向袭击者喷射大量的毒液。

　　“不要乱来！”荒以最快的速度把竹姬抱到远离蛇头的地方，躲避毒液的攻击。

　　方才好险，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竹姬扔掉了沾有蛇肉和血的斧头，笑着说：“刚才它要咬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荒松了一口气，把竹姬放下来，远远地看断掉蛇头后仍在爬行的蛇身。

　　八岐大蛇的分.身，除非产除本体，不然无法彻底地将它消灭。就算没有了头，它的身体仍然会分裂。现在，原来只有一条蛇的数量，变成了两条。而那些溢出来的血肉，又重新组合成了好几十条如虫子大小的蛇。

　　现行之计，只能用火烧了。

　　没等荒把话说出口，竹姬早就已经跑去神殿拿来了一桶油水，泼到正在不断分裂成形的蛇身上。然后她两眼光光地望着荒，等他放火。

　　荒也没想到竹姬居然能与他的思维走在同一条道上，这是难能可贵的事情。荒轻而地点起了火苗，并在蛇所在的范围结成了一个结界，防止火蔓延出来。

　　一条条挣扎的蛇被火焰吞噬，烤蛇的香味特别地诱人。即便如此，身为草本妖怪的竹姬还是害怕见到火，她捂住了自己眼睛不敢去看了。

　　等火完全熄灭后，竹姬偷偷瞄了荒一眼，小脑袋一转，便想到了一个索取拥抱奖励的理由。

　　她拉拉荒的袖子，说：“天罚大人，竹姬有点冷。”

　　荒低下头，望着竹姬红润润的脸色，不太确定竹姬是否是真的冷，他蹲下身，摸摸她额头的温度，也没有发烧。

　　“冷？”他疑惑道。

　　撒了点小谎的竹姬，大气都不敢喘，低声请求道：“嗯，可以……用身体抱抱竹姬吗？”

　　快抱过来！快抱过来！

　　竹姬的内心在呐喊着。

　　荒一下就懂了竹姬的小心思。竹姬双手抓衣服，惴惴不安的神情，都无不暴露着她此刻的心情。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在紧急情况下，荒想出了一个办法：“竹姬，用你的妖术把痛苦转移过来，再治疗我。”

　　“哈？”始料未及的答案，让竹姬期待满满的心破碎了一地。

　　她摆摆手，转了一圈，道：“不，不要啦，你看我都已经好了，冷的话搓搓手就没问题，不想让天罚大人痛苦的说。”

　　不用就好。

　　小女生的行为举止，不知为何，荒特别地了解。就算在街上随意地碰到行走的妇女，他都能准确地判断那妇女的生活习惯和性情。

　　正因为如此，荒川之主时常戏称荒是妇女之友。起初荒不太喜欢这样的称号，但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介意了。

　　“不能留在此地了，跟我回极乐净土。”荒又绕回了正事上。

　　“可是，不是说找爹爹吗？”

　　“整个神社的结界都很薄弱，八岐大蛇的分.身恐怕不止一只。去极乐净土或许能得知一些有用的情报。”荒建议道。

　　八岐大蛇利用结界的突破口闯进来了，这恰恰证明有草薙剑的碎片藏在那座神社里。而万年竹也许会知道草薙剑的下落。

　　能砍杀八岐大蛇的只有草薙剑，任务艰巨，荒的压力也很大。

《[猎人]失落的土豪》




《陆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