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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论淡季还是旺季，张家界来来往往的游客都很多，木质栈道上两道方向不同的人/流从不断线。人在悬崖边上走，往外一瞥，奇峰秀景尽收眼底。
险山奇峰的美景惊心，更让人目眩。畏高的不敢太靠近栏杆，在并不开阔的栈道中与迎面而来的人擦着肩走。
林简手里抱着黑色双肩背包，穿着一件对她而言略大的灰色长外套，坐在木质栏杆边缘，脚下就是万丈绝壁。
她选的位置正是一个观景台，往来的游客都会在她身边停步，拿着自拍杆和巍峨的险山合照。手指轻轻一按，手机画面保存下山峰的奇峻壮阔与女孩的笑靥如花，唯独没有林简煞风景的背影。
人群中，这样相安无事的忽视持续了很久，林简痴迷般望着远处的山峰，直到她的手机铃声爆炸式的响起……
“娘子~ 啊哈！ you $%^$&啦！ 哎嘿，娘子！”
山寨的手机铃声音量傲视群雄，半山的人都要听见了，纷纷侧目，试图找到音源。离林简最近的是一个长着圆脸的妹子，受到众人的瞩目，有种无可辩解的羞愧感。崩溃地小声呐喊着“不，不是我，我没有……”一低头，匆匆扎入了人群。
相比她的崩溃，林简很从容，在喧嚣的铃声中深吸了一口气，从对群山的惊艳中抽回神来，温吞接起了电话：“恩？”
嗓音是甜美系，但语调走御姐风，这样矛盾的结合，在对话那头的人听来丝毫不觉得违和。
“简哥，我们顶不住了。”九七的声音诺诺的，喘着粗气，“那‘大米椒’又找上门来了，您什么时候回啊。”
“他什么说头？”
“他说他吃了一百年的素，功德积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不放行，他就破罐子破摔，和我们拼了。”
林简在电话这边点点头，心不在焉：“跟他说，威胁公职人员，扣十点功德。他这样的，光吃素不行，还是先去干几件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好事吧。”
“可……啊！”
一阵形象表达出人仰马翻的哀鸣和玻璃破碎的声音过后，电话那头人哼哼唧唧带着浓重委屈的哭腔：“不行啊简哥，打不赢，劝不走。您再晚点回来，就见不到您忠心耿耿的九七了。”
今天正好是联络使向上界递交审批名单的日子，精锐都跟着去了，以确保名单没有差池。她不在，“百安”现在可不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林简脑子里浮现了一双可怜兮兮的兔子眼，想象着她的那一群菜鸡副官被大米椒毫不怜香惜玉地一顿暴风蹂躏的现场，心理防线顿时有点垮。转念又想到今晚在餐厅已经预好的小肥羊火锅……
她还是不能对不起为她献身的小肥羊。
淡淡：“没事，你放心去吧，我还有七九呢。”
“别这样简哥，救我啊简哥！啊啊啊简哥！”
“嘀，嘀，嘀……”
林简在他持续的尖叫声中风轻云淡挂断了电话。
……
凡间生活医疗条件越来越好，人均寿命增加，人口大爆炸。原该是万中出一，天生可通阴阳的术师成了烂大街的白菜，每年飞升至上界的术师少说也有万数之众，加上本地自产，于是上界也人满为患。
三百年前上界管理者颁布了限行令，术师不可自行飞升，就算被雷劈过了侥幸没死，还要通过“百安”的审核，拿到经过层层程序判别，以及种种条件审批下来“白金卡”，才能刷开仙界的大门。林简就是“百安”的头儿，仙二代出身，凡界的土霸主，但凡要在仙凡两界混的术师都要与她打好关系。
上界一年只批下来近百个名额，永远供不应求，于是只能提高标准。要求术师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层层筛选比旧时皇帝选秀女还麻烦。筛选的规矩说不得完全透明，里头可操作的空间大了，林简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存在。
人前风光，人后自己静下来一咂摸，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凡事皆有两面性，有人求着，就有人恨着，林简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工作又堆积如山，一日复一日，根本看不到退休的尽头。难得出来休假一次，都没出省，手下的哭嚎就跟催命似的，巴望着她回来，没一个能顶大梁的，让人倦怠且厌烦。她来凡界是来吃皇粮当土霸主的，又不是来做勤劳公仆的。三百年无休的高强度工作下来，假期不知道攒出了多少年，还一分加班津贴都没有，堪称业界劳模。
没出来过，天天绷着日子也不觉得苦，一闭眼就过去了。现在有了喘息的空档，缓过神来想起父母当初将她遣下来时描绘种种美好生活，真不是现在这样。
最主要的，百安的食堂菜系之单调，大厨想象力之丰富，八个字形容：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是时候去度个假了。
林简没来得及喟叹，手里的刚安静没一会的山寨机再一次咋呼起来。
“娘子，啊哈！you……”
林简关心她下次回去是不是真要给带个花圈，于是接通电话：“恩，还活着吗？”
九七的声音换了一个模式，虽然还是忍不住抽抽噎噎，但尽量字正腔圆，端得格外正经：“老大，上界的督查使来抽查，要汇报工作，我怕……”
林简眼皮一跳，放缓语调：“抽查？哪个督查使？”同时飞快掏出另外一部手机，开机，随着屏幕亮起，一条短信瞬间跳了出来：
“督查使余年下界抽查，此次检查以神政司为主，顺便到百安走个过场。”
发信人：影分/身。
林简松了口气。
九七支支吾吾：“我，我不认识上界的督查。”
那边似乎终于有人看不下了，从九七手中接过了电话。公事公办的嗓音，冷硬而凛冽：“你好，林简，我是督查使余年。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你尽快回到百安，配合我们检查。”
余年，林简脑子里过了一趟这个名字，有了一丝模糊的印象。
低头单手在微信上飞快打字，一边在电话回复：“你好，督查使，我现在正在休假，人在外地，恐怕不能回去。百安里还有我的两位副官，有什么事你尽管问他们就好。”
她话说得淡定，表情上带着的是标准精英人士的从容。然而屏幕内打出的字却带着满篇的感叹号，精分得毫无痕迹：“要死要死要死，影分/身，帮我请假，快啊啊啊！！！！”
余年查阅资料确认：“我们没有收到你请假的申请书。”
林简盯着屏幕中已经发出去的讯息，狂按着感叹号地等了两秒，直到微信的对话框中弹出了一句回复：“妥了。”整个人肩头一松，开口：“督查使再看看，兴许是看漏了呢？”
电话那头沉吟半晌。
余年垂着眸，早一刻还不存在的林简的请假申请书扫描件，清清楚楚出现在他办公的平板内。
余年抿抿唇，顾忌到林简的背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上还是恪尽职守，仔细扫了一眼她的请假申请，确认地问道：“你请假的理由……”
“嗯？”
“失恋？”对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翻页：“对方是刚申请到白金卡后，飞升到上界的术士……而且你是被甩的那一方？”
“……”这请假的理由敢不敢再真实详细一点？她完全不要面子的是吧？
余年咳嗽了一声，公事公办的口吻里多添了一丝叹息的同情，仿佛立马就察觉到她被欺骗了情感：“原来是这样，都不容易。趁着难得的假期出去散散心也好，我就不打扰了。”
山寨手机屏幕咔地添了一条裂纹，林简声线尽量平稳，带着礼貌地笑：“恩恩，好的，抽查的事就多麻烦督查使了。”
“应该的。”
电话挂断了。
“通话结束”四个大字在屏幕一闪而过，宛如这个山寨机最后的光华。而后它就在林简的手中被脆生生地拦腰折断，安息了。
一分钟后，影分/身的微信上收到了来自林简的亲切问候。
……
督查使走后，百安内上下仍是一片恐慌的气氛，因为他们从督查使那得知了一个消息：简哥要休长假了。
这消息堪比世界末日！
九七已经连拨了六十三个电话，提示音始终温和说着关机，听惯了，仿佛能从那机械的声音中体会到山穷水尽的绝望。
旁边七九同样欲哭无泪，惶恐不安：“简哥刚刚还接电话了，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咱们不是在她的背包里面装了定位仪吗？这就派人过去找她吧？”
有人出主意，九七忙跟着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安排人去找。”
七九摆弄起电脑，怕绝望的情绪太浓影响工作效率，顶着两个青紫的熊猫眼试图安慰在场的各位：“没事没事，我们很快就能联系上简哥了。”
头上挂彩的九七凑上去：“怎么样，定位仪显示在哪里？”
“在张家界。”
九七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赶快派人去……”
“但是定位仪附近已经没有简哥的气息了。”七九苦着脸，“她应该在关机的同时就把定位仪扔掉了，又或者那手机都被她丢了。”
九七整张脸都白了：“查一下简哥的假期有多长。”
七九指尖飞快的检索，眸子倒映着屏幕的蓝光，人都傻了。
“八、八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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