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惊华年

作者:九天飞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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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周华焦虑的说道:“天已经亮了,大军马上就要到了,我要点了你的穴道,带你走。天娇听话,不要任性,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如果你有丝毫的闪失,我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大将军。”

      林娴雅轻声道:“再等等……”

      周华心急如焚,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静稳重,急道:“可是天已经亮了。”

      林娴雅起身看向窗外,天晦暗低垂,远山都笼罩在雾中,看不真切。

      半响林娴雅才沉声道:“等到太阳出来,如果太阳出来了,我们还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也许是真的该走了。”

      周华看着雾蒙蒙的天皱眉道:“今天会出太阳吗?”

      林娴雅笑道:“如果今天不出太阳,那康淮安就死定了。”

      周华的眉头皱的更紧:“天娇,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林娴雅苦笑:“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输吗?就因为他的脾气太过耿直,让人看的太透了,所以柳家才会利用他的弱点来对付他,而我……他们永远也不知道我想要干什么。

      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弱点,虽然没有害死我,却连累了明惠和清风。所以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想要干什么,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周华在心中不住的祈祷,求太阳不要出来,可是金黄色明亮的阳光还是洒了进来,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周华却觉得寒彻入骨。

      林娴雅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缓缓地在院中度步,走到院落的拱门前,沉声道:“叔叔,吩咐他们准备启程吧。”

      可是一直坚持劝说林娴雅,赶快离开的周华却不动,指着外面的墙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林娴雅不由问道:“叔叔,你怎么了?”

      “花猫,他……他回来了。”

      林娴雅回头看去,四周空空如也,周华却不等她再问,拉住她就往院外跑。

      花猫果然回来了,只是他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素来轻功无双的人,现在连墙头都爬不上去了,他只勉强上了墙头,就坠了下来,好在在外放哨的人及时的接住了他。

      花猫身上都是血,他的脸色也惨白如纸,但满脸都是喜色。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林娴雅道:“大小姐,花猫幸不辱命,得手了。”

      林娴雅接过布包,里面是古铜色的帅印,和虎符,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林娴雅包好,含笑看着花猫,温声道:“好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好好的休息吧。”

      花猫想要点头答应,可是他已精疲力尽,头一低就昏睡了过去。

      急行军了一天,大军已非常疲累,第二天凌晨时分,起来的将士寥寥无几。

      行军号角吹响了三次,可前去集合的士兵还是寥寥无几。

      张安恼怒地前去各营帐催促:“快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难道你们想违抗军令吗?如果贻误了战机,你们……”

      郑宏在他身后冷笑道:“贻误战机,什么战机,是为大将军抱私仇的战机吗?”

      张安涨红了脸,转过身看着他怒道:“郑总兵,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道蛊惑将士,造谣生事是要付什么责任,那可是要押解到兵部受审军法处置的。”

      “军师,你不用危言耸听的吓唬我,我郑宏在军营里怎么说也混了十几年,可不是吓大的。你敢说那天死的妇人不是大将军的外室,我们出兵之时挂在旗杆上的少年,不是大将军的儿子 ?”

      天寒地冻,张安额头上却出了一层薄汗,他拉住郑宏,想要到偏僻处说话。

      郑宏却硬着脖子不动:“军师有话在这里说何妨,大家都是一个军营的弟兄,有什么不敢当着他们面说的。”

      越来越多的将士聚了过来,闻言大声道:“是啊,有什么要鬼鬼祟祟的躲起来说,就在这里说……

      那夫人是不是大将军的外室,那少年是不是将军的儿子,这么冷的天要我们出兵,不是去迎战神月国,不是去剿匪,是去给大将军公报私仇对不对,要去对付楚云阔楚大将军的女儿是不是?”

      “是不是……”

      众人义愤填膺的质问声,震耳欲聋,见面前一张张怒目圆睁的脸,张安紧张地退后了几步,撞在身后一个官兵的身上,那人竟然用力的推了他一把。

      张安趔趄着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站稳,回头看时,却也分辨不出是谁胆大包天敢推自己。他刚想要发火,将士们却向前走了几步,将他团团围住。

      张安哪里还敢发火骂人,他想要走都走不掉了,只有硬着头皮强笑道:“怎么会,你们也在边城多年了,谁听说过大将军豢养过外室,不要听信那些流言蜚语。那只是楚天娇蛊惑人心,在造谣生事,捏造事实。”

      郑宏冷冷笑道:“既然不是大将军的外室,那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埋葬了那个妇人。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为什么大将军看见那少年的尸体挂在旗杆上,惊慌失措的坠马,伤心气愤成那个样子?”

      “是啊,为什么……”质问的声音此起彼伏。

      正当张安一筹莫展的时候,等着发兵的康淮安不耐烦的走了过来。看见这么多官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张安,死死地围在中间,厉声质问。

      康淮安不由沉声道:“怎么回事,大军不发,却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康淮安带兵多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一番疾言厉色,有的将士吓得不敢再出声。

      只有郑宏依然面不改色的说道:“大将军把话说清楚了,我们自然马上出兵。”

      康淮安勃然大怒,厉声道:“说清楚什么?郑宏,谁给你的胆子,敢鼓动将士们,在此胡闹,马上发兵。”

      面对康淮安的疾风暴雨,郑宏依旧淡淡的:“大将军这是要带领大军到哪里去,难道神月国的大军窝到了前边的小镇里了,还是有那个不开眼的贼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洗劫城镇?大将军带领我们,是去抗敌,还是去剿匪,还是去报私仇,杀楚天娇呐?”

      “我是一军之帅,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将军。”

      郑宏笑道:“的确,末将没有资格,也不敢质问将军,请将军将帅印虎符请出来,只要我们见了虎符,马上出兵。”

      康淮安盯着郑宏阴冷的一笑道:“我说怎么帅印和虎符好好的收在帅帐里,今天早上怎么都找不到了,原来是郑总兵拿去了。”

      “大将军,偷盗虎符帅印的罪名可不小,那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将军千万不要往末将的头上按。我们只是提出见见虎符帅印,怎么将军却按了一个这么大的罪名下来。”

      康淮安冷笑:“如果不是你偷走了虎符和帅印,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提出来要看呐?”

      郑宏失笑:“我们只是怀疑大将军此次出兵的目的,想要见见虎符,以免日后兵部追究下来,我们百口莫辩。”

      康淮安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就有几十个官兵挤了进来,想要抓捕郑宏。

      人群后有人大声叫喊道:“大将军豢养外室,和楚家有私仇,却要大军去为您效力,与楚家为敌,现在连帅印和虎符都拿不出来,凭什么调动大军。郑总兵不过是说了实话,大将军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众将士闻言,登时清醒了过来,本来康淮安启用大军,为他报私仇就是大忌,现在连帅印和虎符都拿不出来。若他们还听命出兵,简直就是造反。

      他们一个个的大声嚷嚷,将郑宏团团围住,不让康淮安的人靠近:“无凭无据,你们凭什么抓人?”

      郑宏站在人群中间,望着康淮安淡淡的冷笑,见众人神情激愤,两边的人马在不住的撕扯叫嚣,局面一触即发。

      他才抬起手高高的挥了挥,大声叫喊道:“兄弟们,没有虎符和帅印,我们私自出军营,可是形同造反啊。想要和楚家为敌,想要造反的,就留在这,想要活命的赶紧跟我回军营。”

      郑宏振臂一呼,大半人马都跟随着他身后转身往回走,连帐篷都不要了。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康淮安的眼前发黑,头一晕,险些摔倒。

      张安忙扶住了他:“大将军,我们亲信兵马不足一万,恐怕……我们还是先回大营,从长计议。”

      康淮安看着大军远去的背影,苦笑道:“如果不把楚家连根拔起,大军永远都不会真正的掌握在我的手中。即使楚家只有一个黄毛丫头还活着,只要她大旗一摇,还是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为他们楚家卖命。”

      张安也叹道:“是啊,郑宏素来耿直,没想到也如此的狡猾奸诈,竟然为楚家所用,偷盗虎符。”

      “不是他,偷走帅印和虎符的人,轻功十分了得,踏雪无痕,只有楚云阔的手下花猫有此本事。”

      “看来这次楚云阔留下的精锐全部出动了,他们竟然都肯听从楚天娇一个黄毛丫头的命令。连飞羽卫都追随到了边城,大将军,我们虽然有几千的兵马,但面对神出鬼没的飞羽卫,还是……”

      康淮安冷笑:“如果不杀了楚天娇,那我在边城的威信就全毁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灭了我的全家不成?整顿大军,马上出……”他的声音突然停止,就好像是被谁掐住了咽喉。

      张安见他一副见鬼的模样,不禁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他的眼睛也忽然睁大。

      因为刚刚离开不久的大军突然不见了,几万大军,即使他们走的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不见了踪迹。

      白色的浓雾缓缓地蔓延,笼罩住了所有的东西,渐渐的他们连自己身边散落的帐篷都看不到了,更看不见彼此。

      他们伸手在浓雾中寻找,大声的叫喊着同伴,回答他们的是如雨射来的箭矢。

      这场大雾对于康淮安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等到太阳出来,雾气渐渐消散时,他们集结兵马,只有不到二千人了。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着身边犹如惊弓之鸟的残部,康淮安不禁仰天长叹。

      张安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虽然亲眼见证了苏琦和杨氏那样诡异惨烈的死状,但那毕竟只是一个人。

      他还心存侥幸,认为楚天娇不过是会些阴毒的功夫,如果对付千军万马,就会束手无策了。

      可现在不过一夜的功夫,她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五万大军击的溃不成军,如同散沙。

      她派人偷走虎符帅印,煽动将士返营。再利用大雾,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无声无息的杀死了康淮安几千的精锐部队。

      他是彻底的胆寒了,不禁颤声道:“大将军,我们还是马上回营吧。”

      康淮安沉声道:“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回得去吗?不信,你后退一步试试。”

      杨安半信半疑地回走了一步,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就射到了他的脚前,相距只有一分的距离。

      杨安吓得冷汗直流,慌忙退了回来,擦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道:“难道我们只有向前走一途了吗?”

      康淮安阴冷的笑道:“走吧,我们去见识一下,楚云阔的女儿。”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也越来越明亮温暖,可林娴雅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重,连声音都沉重无比:“周华叔叔,去传令让所有的人集齐,我们撤退,动作要迅速。”

      周华不解的皱眉道:“大小姐,花猫已经把虎符和帅印都偷来了,康淮安没有了帅印和虎符,已经无法再号令三军,我们已经胜利在望,为什么反而要撤退。”

      林娴雅看着空中耀眼的太阳,苦笑道:“因为这个该死的太阳,一连几天都是阴云密闭,偏偏今天艳阳高照,天不亡康家,夫复奈何。失去了虎符和帅印,郑宏也只能带走一部分兵马,康淮安此次还带领着几千心腹的近卫军。

      我本来安排让飞羽卫趁大雾,消灭这股兵马。可是太阳出来了,雾气消散,飞羽卫的藏身之处,就会暴露。这次来边城,我怕人多会暴露行踪,只调集了二百名飞羽卫,而且他们也不善于和大队人马短兵相接,那无疑于是自杀。”

      听了林娴雅的话,周华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脸色也变得凝重,应声刚要转身去传令。

      一个中年人忽然走了进来,他的身影明明还在门口,可转眼之间就到了面前。

      看见来人如此诡异迅捷的身法,周华不由心生寒意,戒备的看着他,马上站到林娴雅的面前护卫,厉声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来人啊。”

      那中年人眨了眨眼道:“我自然是走进来的,沈元庆见过大小姐。”

      林娴雅也眨了眨眼睛道:“周叔叔不必紧张,他是飞羽卫的头领,沈叔叔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那康淮安的近卫军应该是没有好果子吃。”

      沈元庆叹道:“哎,都怪这该死的太阳,让属下功败垂成。没想到今天会是晴天,而且太阳还出来的那么早。大雾消散之前,我们消灭了一部分禁卫军,但还有将近两千人。

      周华不由急道:“那你们是怎么应对的,现在那二千兵马在哪里?”

      “在阴曹地府。”

      林娴雅满腹疑云的问道:“难道你们飞羽卫现在连短兵相接都这么厉害,沈叔叔,你们都是我父亲耗尽心血训练出来的。这些年为了飞羽卫的开销,我做了多少难,你们也知道。现在飞羽卫每一个人都价值千金,我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出面和敌人正面交战。”

      “大小姐的吩咐,沈元庆不敢违拗,消灭禁卫军的人不是我们飞羽卫。”

      周华疑惑的问道:“现在边城还有谁敢出面来相助与我们。”

      沈元庆看向身后的大门,一个身穿狐裘的青年男子缓缓地走了进来,他走到林娴雅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可是林娴雅看见他,却很是吃惊:“你……你是陆子安,你不是出家做了和尚,怎么会……”

      陆子安微微笑道:“如果我不出家做和尚,那楚大小姐的计策如何实施,那康敏又如何能进宫。现在大小姐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不能怨我。”

      林娴雅冷冷的看着他:“我的计策反而成全了你,你借机出家做了和尚,远离了京城,远离了柳家的眼线,躲在深山老林里招兵买马。”

      面对林娴雅的冷嘲热讽,陆子安依旧笑得温文儒雅:“楚大小姐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即中。”

      “你既然自由了,就好好的猫在深山里练兵,干嘛要跑到边城来趟浑水。”

      陆子安装模作样的叹道:“哎,谁叫有人重色轻友,他知道你来到了边城,必然是要对付康淮安。可是康淮安手握重兵,他怕你出什么危险,所以就派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一番话说的周华一头雾水,不由问道:“他……他是谁?”

      林娴雅却不回答,反而冷冷道:“周叔叔,我看这个人有些碍眼。”

      周华笑道:“让大小姐看不顺眼的人,当然是欠揍。”

      看见周华摩拳擦掌地靠近,陆子安边退边呵呵强笑道:“大小姐,你这可就有些忘恩负义了,我千里迢迢地,大冷天的跑到边城来帮您,刚替您消灭了将近二千名的官兵,您可不能……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周华的拳头已到了面前,他也无暇再废话了。

      陆子安看着温文尔雅,武功也很是不弱,竟然可以和周华打成了平手。虽然是林娴雅下的命令,但周华也回过味来,明白陆子安口中的他,多半就是当今的皇上。

      既然是皇帝的人,而且千里迢迢跑来相助,他当然不能下死手,一时间,两人打得不相上下,难分胜负。

      林娴雅也懒得再看,只淡淡吩咐道:“周叔叔,只要不打死就行,在康淮安赶来前,将院子清理干净了。”说完,转身进了正厅。

      陆子安被周华追着打,他一边逃跑一边叫道:“那个眼瞎的家伙,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魔女,你……”

      林娴雅冷冷的声音从室内传出:“往死里打。”

      陆子安饱尝了几下周华的老拳头,他鼻青脸肿的在院子里跑,气急败坏的大叫道:“楚天娇,林娴雅,雅妃娘娘,你出来……”

      沈元庆在一旁抱着双臂看热闹,闻言叹道:“陆公子,奉劝您别叫了,再叫,大小姐就会吩咐把你剁碎了包饺子吃。”

      周华听到饺子两字微微一愣,手下慢了半分,陆子安收势不住,一拳打在周华的脸上。

      小院里骤然安静下来,静的即使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沈元庆忙收起看热闹的嘴脸,呵呵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陆子安也蒙了,周华的武功高出了他许多,只是一直手下留情,在让着他。可是刚才周华听到饺子两字,不知想起了什么,分了神,被自己一拳打在脸上。

      且不论周华武功高强,他还是楚云阔手下的爱将,当年在边城也是叱咤风云的猛将,现在自己把他的脸打青了,这……这……陆子安简直想哭。

      看着周华脸上青紫的一块,陆子安苦笑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给楚大小姐请安。”说完,也撒腿跑了,哪里还有半分贵公子的模样。

      小院里的雪堆积的有半尺厚,只有石径上的雪清理了。可康淮安却不敢走石径,他缓缓在石径旁边的雪地上走着。

      正院里有一棵红梅,鲜红的梅花被白雪覆盖着,红白相间,分外迷人。梅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她全身都裹在雪白的狐裘里,只有一缕乌发垂在肩头。

      她仰首看着红梅,对于身后的脚步声置若罔闻,康淮安看着她的背影,捏紧了双手。

      林娴雅伸手拉过一支梅花,放在鼻子下轻嗅,头也没回的说道:“先进去看看你的女儿吧,去送送她。”

      康淮安的脚步停顿住,转首看向大厅,大步跑了进去。大厅里,有一口小小的棺材,棺木前有供奉的蜡烛和祭品,烛火随着他掀帘带进来的风而微微的起伏。

      康淮安几步跨到棺木前,棺材里,小女孩面容安详,甚至带着甜美的笑容。

      她的脸色红扑扑的,小嘴紧紧地抿着,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似乎怕她会冷,可是她再也不会感觉到冷,因为死了的人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冷了。

      康淮安心如刀割,狂吼一声,拔刀就冲了出去,他在大厅前的台阶上,用力一点,人已冲天而起。大刀带着猛恶的罡风,将林娴雅耷拉着肩上的那缕头发高高扬起,在空中飘舞。梅花树上的积雪都被那狂猛的罡风,吹落了许多,在空中飘舞,纷扬而下。

      眼看那石破天惊的一刀,就要砍中了那始终静静矗立的女子,她身上披着的狐裘忽然荡起。裹挟着狂风卷了过去,将康淮安连人带刀裹了起来。一掌重重击打在狐裘上,康淮安被打得连连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他扬刀挥舞,将裹挟他的狐裘乱刀绞成了碎末。

      无数破碎的绒毛在空中飘荡,被风吹走。狐裘内,林娴雅穿着一身火红的劲装,比红梅还要鲜艳亮丽。倾国倾城的容颜,冰冷淡漠的眼神,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凌冽英气。

      康淮安怔愣的看着她,眼前的女子,他只是很早以前在宫里见过一面,那时她还是一个爱哭的小姑娘。可现在她身上那种如利剑出鞘的锐利光芒,和她的父亲楚云阔何其相似。那种光耀万丈的光芒,压制了他一辈子,后来他以为楚云阔死了,就没有人可以再压制他,可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还如此的清晰,锥心刺骨。

      康淮安努力压下心头翻腾的气息道:“你若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杀死我的一双儿女。”

      林娴雅冷笑:“你们当年杀死了我的父亲,可曾想要饶过我,你们不仅灭了楚家满门几百口人,还四处追杀对我父亲忠心耿耿的部署,将他们逼到深山老林里,如今竟然还有脸面来指责我吗?”

      “我……我只想光明正大的和你父亲一较高下,并没有参与灭楚家满门,也没有阴谋算计他。”

      “我知道,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出手对付你们康家,是你自己的女儿找死,如今新仇旧恨,我们一并来做个了断。”

      康淮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长叹道:“敏儿的性情太过刚硬,我知道她早晚都会忍不住出手,必定会为柳家和太后所利用。”

      “你还算是条汉子,只可惜交错了朋友,作为军人,我可以让你死的体面一些,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赢了我,就可以离开。

      林娴雅看似温和,却很是执拗,即便亲近如周华,也不敢违拗她的意思。

      她不许任何人参与和康淮安的交战,即使周华和丁鹏在外急得团团转,也不敢越墙过去查看。直到院子里没有了动静,两人才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康淮安和林娴雅都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洁白的雪地上溅满了血迹,触目惊心。红梅花也被震落了许多,在空中缓缓地飞扬飘落,和血迹混在了一起。

      周华吓得肝胆欲裂,飞奔了过去,扶起了林娴雅嘶声叫道:“大小姐,你怎么样?你……”

      林娴雅艰难地转首看着他,失笑道:“周叔叔,我不会丢我爹的脸,放心好了。将他们的尸首好好安置,运回京城,我要他康淮安身败名裂,我要康家从此销声匿迹。”

      周华长长的松了口气道:“好,边城有蓝铭在,你不必担心。可京城无疑是龙潭虎穴。你如此高调的收拾了康家,恐怕柳家已是惊弓之鸟,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对付你,你要处处小心。”

      京城一品楼位于闹市的中心,有三层,装潢的十分高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客似云集。

      林娴雅此时就在一品楼的三层,最好的房间里。打开窗户可以俯瞰整个京城的全貌,自然也可以看见城门和街道两旁聚集的百姓。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服侍华丽精美,气宇轩昂,浑身都透着凛冽的勃勃英气。

      可是他对林娴雅的态度十分恭敬,即使林娴雅没有回头看他,他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大小姐,清荷要见你,她想到大小姐的身边伺候。”

      闻言林娴雅的视线从长街上的喧嚣之中收回,转身看着沈元庆身后的少女:“清荷,清风是你什么人?”

      那少女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英姿飒爽,身穿着大红色的劲装,神采飞扬。听到问话,她上前几步,躬身道:“是奴婢的兄长。”

      “清荷,你哥哥就是跟在我身边,才死于非命的,所以我不能同意你再冒险。”

      清荷普通一声重重跪下:“如果哥哥活着,我想他也会同意我到大小姐的身边伺候的。”

      林娴雅叹道:“即使是你们家曾受过我爹的恩惠,但你哥哥也用性命偿还了,所以你不用再跟着我冒险。”

      清荷膝行了几步,挨近林娴雅仰首道:“大小姐,清荷父母早亡,如今兄长也去了,我孤苦一人无处可去,请您收留我吧。”

      林娴雅为难的看着她,沈元庆也束手道:“大小姐,明惠不在了,你的身边没有贴心的人伺候也不行。清荷的武功不错,你就留下她吧,如果有什么危险,再遣她离开便是。”

      林娴雅无奈的叹道:“那你就留下吧,但如果有一天我要你离开,不许违拗。”

      清荷大声的应道:“是”说完,起身站到了林娴雅的身侧。

      长街上此时已是热闹非凡,京畿营的官兵用长枪堵住人群,但也几乎控制不住局面。

      看着面前的喧嚣,林娴雅不由冷冷一笑:“康淮安既然回来了,那沈老爷子准备的礼物,也该送到大将军府去了。”

      “是,我现在就去安排,管保今天晚上就能送到康府去。”

      康淮安与其妾室和一双子女的灵柩到了,棺椁上写着他们的名字。

      百姓们沸腾了,康淮安一直和楚云阔比肩,彪炳自己一生只娶一人,可现在众人发现他不仅在边城豢养外室,还私生了一双儿女,被欺骗的恨意驱散了对于死者的怜悯和畏惧。

      因为道路堵塞狭窄,他们的棺木在长街上举步维艰,有幸让满京城的人都目睹了他的风采。有的百姓忍不住拿起东西砸了过去,烂菜叶和鸡蛋落在棺木上。

      康淮安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又是国丈,皇后的父亲。先前还有人胆怯,但有人带头,众人就胆大起来,一时间落叶如雨,鸡蛋纷飞。

      还有人在人群中大喊:“就是他杀害楚大将军的,是他害死了楚云阔楚大将军……”

      民众更加激愤,有的已开始向前挤,去推搡棺木,京畿营的官兵全部出动,维持秩序,都险些控制不住,闹成了一团。

      林娴雅静静地站在窗户前,似笑非笑的望着长街上喧嚣的人群。她在看着别人,别人又何尝不是在看她。

      一品楼对面的酒楼里,珠帘低垂,皇甫荣景就站在珠帘后,痴痴的望着她。

      一身淡青色的锦袍,刺绣精美华贵,精致合体。一只晶莹剔透的紫玉簪箍住了她满头的秀发,高高绾起,更趁得那人风华绝世。

      金禧在皇甫荣景身后感叹道:“原来雅妃娘娘穿男装也这么精神,风采出众。”

      皇甫荣景淡淡道:“她不是雅妃,雅妃已经死了,现在你看到的是楚天娇。”

      金禧长叹道:“她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就搅得天翻地覆,也不知她接下来,还要干什么?”

      现在几乎全天下都知道楚云阔,楚大将军的女儿楚天娇没有死,而且一出手,就铲除了康淮安,重创了康家。康淮安手握军权,手下几十万大军,却死在了楚天娇的手中,怎不让世人震惊。真是虎父无犬女,英雄后继有人,有的感慨,有的欢喜,有的震惊,有的害怕。

      荣景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那人的身上移开,看向康淮安那面目全非的棺木,不禁叹息道:“这绝不会是康家最后的结局。”

      “娘娘还不肯善罢甘休吗?”

      “当年楚家被灭门,旧恨未消,又添新仇,明惠和清风的死都要算在康家的头上,她岂会罢休。何况康敏高居后位,太子又身为储君,她必然要断了康家所有的退路,震慑康敏。”

      “哎,皇后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听说大将军和妾室子女的灵柩一同到了京城,当时就气晕了过去。

      皇甫荣景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而对面的林娴雅似乎感觉出了什么,冷眼看了过来。

      金喜见状,没有请示就直接打开了帘子,两人骤然相见,就这样隔着一条街,遥遥相望。

      林娴雅面无表情,依然冰冷淡漠,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波澜。皇甫荣景尽量保持着平静,但垂在背后的手已捏的发白。

      良久,康淮安几人的灵柩已过了长街,看热闹的人都跟了过去。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骤然安静了下来,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彼此。

      福安寺的山坡下,是一片平坦的地带,枯黄的草地踩上去软绵绵的。这里虽然是平原,但它依然要比京城的地势高出许多。站在草地上,远处的城郭依稀看见。

      玉扇就埋在草地的尽头,清荷提着一篮子的元宝纸钱和林娴雅走上山坡时,就看见玉扇的坟前有人,一个喝醉了的男子,鲁雄。

      清荷警惕的看着他,手已忍不住想要去拿武器,林娴雅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走开。清荷将篮子交给她,犹疑了一下便退到了一边,但双眼依然紧紧的锁在鲁雄的身上。

      林娴雅缓缓走到坟前,草地发出飒飒的声音,鲁雄听见声音,抬起了迷离的醉眼,大着舌头问道:“你……你是谁?你是林娴雅还是楚天娇?”

      “我是谁重要吗?”

      鲁雄仰躺着地上,冲着她吼道:“当然重要,你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救玉扇,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林娴雅燃着了纸钱和元宝,放在墓前焚烧,一边冷冷道:“你身为七尺男儿,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却有脸责怪别人。”

      鲁雄翻身起来,狠狠地瞪着她:“我不求你救她,最起码拖延几天,等我回来,我会去救她们母子。”

      林娴雅燃着了纸钱和元宝,放在墓前焚烧,一边冷冷道:“你身为七尺男儿,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却有脸责怪别人。”

      鲁雄翻身起来,狠狠地瞪着她:“我不求你救她,最起码拖延几天,等我回来,我会去救她们母子。”

      林娴雅将篮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入火堆里,清声道:“我已经尽力了,崇华殿被围,清风被拘禁,即使我没有传出消息给你,相信你自己的亲信,也会想法设法的传信于你。可是你选择了高官厚位,放弃了玉扇母子。”

      鲁雄嘶声道:“我没有放弃他们,办完事,我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我以为可以来得及救他们的。”

      林娴雅冷笑:“在你的心目中,权势和荣华富贵排在第一位,而玉扇母子是排在第二的。可是鲁雄你选错了,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亲人才是最重要的。我父亲官拜大将军,位高权重,楚家荣极一时。

      可我爹知道那些都是虚幻的,他早就未雨绸缪,为我留下了后路,找好了替身。他选择了家人,而你选择了权位。可是你知道吗,太后为何要在那时派你出宫去办事。因为她知道皇后要出手对付玉扇,所以才远远的将你支开,而你还为她死心塌地。”

      “皇后,是皇后害死了玉扇?”

      “如果没有太后的纵容和配合,皇后如何能够成事,那苏嬷嬷可是太后的人。”

      鲁雄怒吼道:“你胡说,皇后是要对付你的,玉扇只是受了牵连,可是你为了自保,竟然弃她于不顾。”

      林娴雅蹲着,缓缓地将边缘的纸钱推到火堆里,依然不紧不慢的淡淡道:“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还要骗你,玟芷是怎么死的,苏嬷嬷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

      我虽然为玉扇报了仇,但害死她的元凶依然逍遥法外,而你……还在为她卖命,来加害于我。皇后之所以想到用那个法子,恐怕是你的功劳吧,鲁雄,我会记着你的功劳的。”说完,林娴雅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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