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惊华年

　　明惠笑道：“娘娘为玉扇着急，真是急昏了头，脑子都不好使了。你为何独独撇开了御林军统领鲁雄，我看他的可能性还大呐，娘娘你不记得了，毒娘子之事，那日鲁雄鲁大人可是被玉扇指责得哑口无言。鲁雄手下掌管三万御林军，位高权重，被一个宫女指责会甘心吗？”

　　“你一提，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去年冬天我落水，鲁雄就因玉扇求救，寒冬腊月跳入河水中救我。而且此次皇上……将我关在牢里，不许任何人探视。可玉扇却进去了，除非……”

　　明惠接口道：“除非鲁雄以权谋私，他对玉扇另眼相看，所以才会偷偷让她进去看望娘娘。”

　　林娴雅不由站起身：“竟然会是鲁雄。”

　　“若是鲁雄，那玉扇的那番话就可以解释了，只要鲁雄肯站出来承认，就能救玉扇的性命。”

　　林娴雅长叹道：“就算鲁雄位高权重，可是若承认染指后宫女子，一样是秽乱宫闱的大罪。”

　　明惠担忧道：“那……那鲁雄会承认吗？”

　　林娴雅冷冷道：“如果真的是他，容不得他不承认。”说完，也不休息了，抬脚就走。可赶到羽林监，鲁雄却不在，几天前就被太后派去永州处理要事。

　　林娴雅回到沁芳殿，便召见清风，让他前去永州给鲁雄送信，结果被管事嬷嬷告知，因清风是沁芳殿里唯一的男子，被带走询问了。林娴雅那么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禁暴怒，抬手将矮几掀翻，上面摆放的水果，点心洒了一地。

　　林娴雅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心中的怒气，沉声道：“明惠，你去通知外面的人，让他们送信出去。”

　　明惠转身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也极不好看：“娘娘，吴总管派人封了沁芳殿，说是奉了皇后的懿旨，严禁任何人出入。”

　　林娴雅头一晕就要栽倒，明惠忙上前扶住她，温声劝道：“娘娘不要着急，鲁大人办完事，自然会尽快回来向太后复命，只要他回来就可救玉扇了。”

　　林娴雅双目无神的望着门外，梦呓般道：“但愿如此……”

　　沁芳殿被封的第六日，新月喜滋滋地进来禀报道：“娘娘，门口的侍卫撤走了。”

　　正在喝茶的林娴雅手一软，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碧绿的茶叶随着茶水在地上流淌。

　　新月吓得迅速收敛脸上的喜色，嗫嚅道：“娘娘，您怎么了？”

　　林娴雅颤声道：“玉扇……怕是不好了，你……你快去打听一下，快去……”

　　尽管林娴雅和明惠都已有了思绪准备，但听到噩耗时，也不禁悲从中来，玉扇竟是自杀的。

　　清华阁是所有宫女内侍伺候出殡的地方，宫殿陈旧，陈设也很简单，因是老房子，显得更加阴森。

　　林娴雅不顾众人的阻拦，连夜赶了过来，玉扇无声无息地躺在平榻上，黯淡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全身并无伤痕，只有额头碎裂，竟是真的撞墙自尽的。

　　林娴雅亲自给她沐浴更衣，一边笑道：“玉扇，你伺候我快两年了，今天也换我伺候你一回。”

　　看着林娴雅脸上的笑容，明惠却落下泪来。林娴雅却依然微微含笑，拿着布巾给玉扇擦拭脸颊。将她头上的留海放下，遮住伤口，细致的给玉扇装扮，平时她自己装扮都没有如此认真过。

　　院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沉重有力的脚步声。鲁雄高大的身影冲进了殿内，烛光照耀在他痛苦悔恨的脸上。

　　林娴雅梳理好玉扇的头发，亲自给她戴上一对洁白的珍珠耳环，端详着她问道：“明惠，我给玉扇上的妆好看吗？”

　　明惠哽咽道：“很美，很漂亮。”说完，她就紧紧闭上了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林娴雅直起身，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轻声道：“回去吧，玉扇也该休息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黑暗吞没了两人的身影，走到院中，明惠忍不住回头，只见鲁雄跪在玉扇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他宽厚的肩膀抽搐着，似在压抑着什么……

　　苏嬷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突觉有些畏惧，好像有人在暗中阴冷的盯着她，似乎随时都会把她吞噬。转身她就看见林娴雅高高坐在上首，冷冷的看着她。苏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娘娘，奴婢可是好吃好喝的照顾玉扇姑娘，不曾碰过她一根指头。可是她撞墙自尽，奴婢也没有办法阻止啊，谁知道她怎么会想不开，娘娘，奴婢真的不敢违拗您的命令。”

　　林娴雅冷冷道：“朝凤殿可有人去牢里见过玉扇。”

　　“没有，皇后自怀孕后，就不大管事。朝凤殿里的人都忙着照顾皇后娘娘，哪里顾得上一个卑贱的丫……”她看到林娴雅猛然一沉的脸上，再不敢说下去。

　　“那有谁来见过她？”

　　“玉扇姑娘出了这事，大家都忙着撇清，谁敢来看望，只有她一个要好的姐妹来看过两次。”

　　“她那个姐妹叫什么？是那个宫里的？”

　　苏嬷嬷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沉思道：“就是沁芳殿的，叫什么奴婢不知道，奴婢得了娘娘的好处，以为她是娘娘派来探望玉扇姑娘的，就没加阻拦。”

　　“夜深了，嬷嬷早些安置吧。”林娴雅的声音平静无波，

　　苏嬷嬷却听出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带着杀气。冷汗瞬间就湿透了中衣，她主持暴室以来，也是满手血腥的主，可是那样凌厉的杀气还是让她感到胆寒。

　　回到沁芳殿，已是深夜，阖宫的人都没有睡。林娴雅这个主子都没有安寝，他们也不敢擅自去休息。大半夜的，将人全部都招到了正殿，却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

　　林娴雅坐在宽椅上，淡淡的问道：“都到齐了吗？”

　　管事的崔嬷嬷上前回禀：“回娘娘的话，蕙兰还没到，已派人去找了。”

　　“嗯，今天之所以把大家叫来，是本宫有事相询。这一段日子，沁芳殿被封，有谁曾经出去过？”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道：“娘娘，吴总管带人封锁了沁芳殿，严禁任何人出入，奴婢（奴才）们哪里出的去？”

　　“大家都没有出去过？”

　　众人点头如捣蒜，唯有新月瑟缩了一下，林娴雅冷冷的看着她道：“新月，你可曾出去过？”

　　新月吓得忙跪了下来：“娘娘，奴婢没有出去过，只是奴婢和蕙兰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有两次起夜发现她不在房里。”

　　“你可曾问她到哪里去了？”

　　“奴婢问过，但……她不肯说。”

　　林娴雅放着椅把上的手用力捏紧，强忍着怒气道：“大家辛苦一下，现在马上去找蕙兰，如果晚了，恐怕她就去陪玉扇了。”

　　黎明时分，蕙兰找到了，可惜被林娴雅不幸而言中，蕙兰已经死了，是自己失足落水淹死的。

　　林娴雅坐在榻上，手肘放在桌几上，支着头假寐。明惠心疼的说道：“娘娘，你去休息一会吧，一夜都没眨眼了。”

　　林娴雅长叹道：“我哪里睡得着，闭上眼就看见玉扇满脸是血的站在我面前。我说过要救她出来的，可是现在她还是死了，是我……我对不起她。”

　　“玉扇泉下有知，也不会怪娘娘的，她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林娴雅坐直了身子淡淡道：“你去把新月叫来，我总觉得她没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新月进入寝室时，林娴雅正在摆弄桌子上放着的几个金元宝，还有几支精致的步摇。

　　那些东西金光闪闪，光芒璀璨，新月看见却是面如死灰，吓得失声尖叫，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林娴雅放下手中的步摇，冷冷问道：“新月，这些东西你见过，是吗？”

　　新月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犹豫了一下，僵硬的点了点头。

　　“你刚才看见蕙兰了吗？她的肚子喝得肿胀，身子在水里泡了一夜，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新月的脸色更难看，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你想和她一样的死法吗？若你知道什么，说出来才是保命之道。只要你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本宫，本宫一定保你周全，事后马上送你出宫，与家人团聚。”

　　新月死灰一般的眼睛猛的一亮，颤声道：“娘娘真的能让我出宫，与家人团聚。”

　　林娴雅重重点了点头：“本宫一向一言九鼎，这次不能兑现对玉扇的承诺，绝不会放过让本宫食言而肥的人，不管是谁害死了玉扇，都要付出代价。”

　　新月在地上坐直了身子，擦去脸上的泪水道：“蕙兰心灵手巧，嘴巴也甜，很讨玉扇姐姐的欢心，平时两人十分要好，而且她们的月事日子也一样。”

　　“那天，惠兰神秘兮兮的说，玉扇月事未来。当时奴婢以为新挪了宫，玉扇姐姐和娘娘一样，身子不安，因此影响了月事日子，也没往深处想。可是没过几天，玉扇姐姐就被抓进了暴室，沁芳殿也被封。惠兰却接连失踪了两次，奴婢心生怀疑，就翻了她的箱子，发现了这些珠宝财物。就追问她，她说是朝凤殿的玟芷姑娘让她去见了玉扇两次，就赏给她这些珠宝的。

　　“玟芷让她去见玉扇做什么？

　　“玉扇让惠兰去找鲁雄鲁大人来救她，可鲁大人高高在上，那里会见我们这些小宫女。玟芷就让惠兰告诉玉扇姐姐，说鲁大人不肯见，也不肯帮她。还说娘娘您也亲自去了御林监，可是鲁大人照样拒之门外，不肯见……”

　　新月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林娴雅身上发出发出一阵喀喀嚓嚓的声音，好似骨节被紧握所致。

　　林娴雅的声音透着疲惫：“明惠带她下去吧，马上安排她出宫。”新月千恩万谢的连瞌了几个响头才起身离去。

　　折腾了一夜，林娴雅很是疲惫，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清风也被放出来了。林娴雅正在用膳，见他进来就问道：“他们可曾对你用刑？”

　　清风摇首道：“没有，态度十分客气，说是让属下配合调查，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不能放我回去。”

　　林娴雅喝了一口汤，放下汤匙，幽幽道：“清风，当时你把毒娘子的解药给了我，那些毒药呐？”这一夜，林娴雅又没有睡，可是连明惠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次日清晨，起的早的宫人们在朝凤殿外发现了几枚金元宝，还有几支步摇。若是别的地方，她们捡了也就私吞了，可是在朝凤殿外，她们就没有这个胆子了。

　　玟芷得信的时候，脸色不由一暗，那些东西正是她赏给惠兰的，怎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朝凤殿。她马上跑了出去，几名宫人将捡到的东西交给她，正是她赏出的东西，一样都不少。

　　玟芷拿着东西转身向朝凤殿的宫门走，忽觉小腿传来一阵刺痛。她身子一麻就摔倒在地，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因大力碰撞，元宝绽开了一丝缝隙，喷出一股紫色的烟雾，玟芷想要闭住呼吸，可是已来不及了。

　　两个宫人去搀扶她，看见她的脸时，不由吓得失声尖叫，玟芷清秀美丽的脸已扭曲变形。双眼血红，拽住一个宫人的手臂就咬了下去，鲜血喷了她一脸，她却不管不顾地拽下一块血肉，大口咀嚼。血水顺着她的嘴角向下滴，十分恐怖。

　　众人吓得一哄而散，惊慌的大叫道：“玟芷疯了，她要吃人……

　　众人吓得四处躲避，却有一个人迎了上去，正是暴室的管事苏嬷嬷。她似疯了一般，狂笑不止，还不停的在身上抓挠，直抓得血肉模糊，也不肯住手，似乎是痒到了骨子里。

　　玟芷双手弯曲，大张着血盆大口，瞪着血红的双眼，还要择人而嗜。看见她就扑了上去，一口咬在她的脖颈间，鲜血喷泉一般向外飞溅。

　　苏嬷嬷明明被咬的痛苦万分，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嘴里也笑的更加开心。玟芷也吃的开心，人的脖子是最脆弱的地方，血管被咬破，鲜血似决堤一般向外涌。不一会，苏嬷嬷就委顿在地，身子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玟芷虽然被药物所控，变得疯狂暴虐，但毕竟身怀上乘武功。竟拼尽内力，保持着一丝清明，趔趄着向沁芳殿走去，血泽淋漓了一路，惨不忍睹。沁芳殿的守卫看见她，也吓得大惊失色，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玟芷就像是炼狱窜出来的恶魔一般，她的脸上，身上，手上都是血。她一边走，一边还在咯咯吱吱地咀嚼着什么，吃的津津有味。几个侍卫又惊又怕，又恶心又惊恐，不禁躲到一边呕吐了起来。

　　玟芷满是血迹的脚刚要踏进宫门，林娴雅清冷的声音已响起：“打出去。”

　　清风一脚就把她踢了出去，玟芷的腿应声断裂，她远远地摔了出去，血红的眼死死地盯着林娴雅，张着手爬了过来。

　　明惠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将上面的烧鸡，肘子都抛了过去。

　　食物的香气将玟芷眼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掩盖，她扑过去，爬在地上大吃起来，连鸡骨头都嚼碎咽了下去。

　　此时，康敏问询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不由骇然道：“玟芷你怎么了？”说着就想上前，荣景忙拦住了她。

　　玟芷却看也不看她，好似根本就不认识她，依然在大吃特吃。鸡吃没了，肘子也被她啃得面目全非，她尤不停歇，肚子已大如鼓，她还在吃。最后，她的肚子不堪重负，啵的一声炸了开来，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和着血肉，全部喷了出来。

　　康敏有孕，本来妊娠反应就重，见到此景，更是恶心的呕吐起来。好在康敏刚起，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她把胆汁都吐了出来才罢休。伺候她的几个宫人，吓得躲得远远的，一个胆小的干脆晕了过去。

　　荣景只的得亲自照顾，用手帕擦去她唇边绿色的胆汁。看见玟芷惨死，康敏也顾不得自己，勉强直起身怒喝道：“雅妃，这是怎么回事？玟芷她怎么了。”

　　林娴雅屈膝行礼，神情虽恭敬，口中却是不屑的嗤笑：“皇后娘娘，玟芷可是你的人，她也是在朝凤殿发的疯。大清早的跑到我沁芳殿要意欲何为？还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想要咬死臣妾呐。臣妾还想问问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玟芷是怎么了呐？”

　　“你……”康敏气结，说不出话来。

　　林娴雅却不容她多想，随即又躬身一礼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累了，就先告退了。”说罢转身就走，冰冷的声音远远传来：“明惠，让他们收拾干净了，我沁芳殿容不得那些脏东西。”

　　此事过后，在沁芳殿周围探头探脑的人明显少了。皇后有孕免了晨起问安，林娴雅也乐得清闲。林娴雅入宫之初就不得圣宠，如今更是彻底失了宠。却没有人敢怠慢，沁芳殿的月例银子，每月的吃穿用度，反而比别的宫殿还要宽厚些。

　　沁芳殿的人走出去，也没有人敢招惹，用明惠的话说，就是横着走也没关系。久而久之，流言四起，都说林娴雅会妖术。流言传出宫外，在朝野市井之间迅速蔓延。

　　妖妃祸国之说甚嚣尘上，到后来传的更加不堪。说雅妃为了保持美貌，在每月十五月圆之夜要吸食人血，祸国殃民之说大有和妲己褒姒相提并论之势。林娴雅无动于衷，一直到有乡野流民攻击林文昌的轿撵时，她才勃然大怒。

　　大清早的赶到金銮殿，听着里面的唇枪舌剑，她不由微微一笑。明惠和林娴雅相伴多年，素知她的性子，若她面无表情或发怒，那事情还好办，如果她笑那便是怒极之态。

　　听完大殿里群臣的奏禀，林娴雅才对身边的侍卫示意通传。侍卫不敢有丝毫的违逆：“雅妃娘娘到……”

　　林娴雅一身银白色的锦衣，清雅脱俗，缓缓走进了金銮殿。她装饰简单，只绾了一个发鬓，头上也只戴了一个玉簪，更衬得她清秀雅致，出尘脱俗，一派素雅之态。林娴雅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凌冽之气，好像刚刚出鞘的利剑，锋芒逼人，让人望而生畏。

　　有的官员已忍不住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英气逼人的女子。林文昌也面露惊讶之色，心中不由感叹，林娴雅在他面前是敛了锋芒，而这才是她真正的本性。

　　张扬而凛冽，傲视天下的那种风姿和气质动人心魄。林娴雅从容淡定，风华绝世，眉宇间却带有一股英气，让人不敢逼视，那种与生俱来高不可攀的气息，自然的流泄而出。

　　皇甫荣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迎面而来，皇冠上的冕帘却在微微晃动。

　　林娴雅走到殿前，俯身跪下大礼参拜：“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甫荣景的声音很平静，只有和他近在咫尺的金喜，才能感受到那声音中的震颤和波动。

　　林娴雅转身面对林文昌又屈身行礼，才对着满朝文武百官中，言辞最为激烈的右相阮崇明道：“右相一口一个妖妃，不知凭据从何而来。本宫入宫以来，一直不得圣宠，最近更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本宫即不祸君魅上，何来妖妃祸国之说，请右相为本宫解惑。”

　　阮崇明高仰着头，根本不屑看她，语气傲慢：“雅妃在入宫之初，重华殿的人就离奇惨死，而今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又在沁芳殿外惨死，死状惨不忍睹，雅妃要如何解释。”

　　林娴雅微微笑道：“右相身为一国宰甫，不专心为皇上辅佐朝政，反而对后宫之事知之甚详，真是让人费解。大人对于本宫入宫以来，住那个殿阁都如此清楚，真是让人悚然。”她扫了众人一眼，缓缓接道：“去年重华殿之乱，是江湖败类毒娘子乔装入宫，毒害宫帷。而这一次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在朝凤殿里发了疯，跑到我沁芳殿发疯撒野，竟然都是本宫的错。

　　毒娘子毒死了许多宫人，如今尚且逍遥法外，各位大人食君之禄，不为皇上分忧，去捉拿凶手。反而怪本宫这个受害者千错万错，是何道理？师祖江鸿巨儒不曾教导，乃父文昌公不曾教导，如今就有劳右相告诉本宫，这是何道理，是师祖他老人家才疏学浅，还是文昌公孤陋寡闻呐？”

　　江鸿是一代大儒，通古博今，学识渊博，是天下学子之首，备受推崇。林文昌学富五车，才华横溢，要说他们才疏学浅，那天下人都是白丁了。

　　阮崇明的头已低下，天寒地冻，他的额头上却满是冷汗，众臣也是噤若寒蝉。林娴雅唇枪舌剑，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将人堵的哑口无言。

　　重华殿和近日宫中惊变都是事实，加上百官呼声高涨，言之凿凿。而皇甫荣景对林娴雅并不宠爱，百官上表，只要定了罪，那林娴雅就必死无疑。谁也没想到林娴雅，会跑到金銮殿来面圣陈词，没想到她不过一个三品官员的庶女，却如此的英气逼人，言辞犀利如刀。

　　阮崇明暗中叫苦，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嗫嘘道：“最近，百姓们纷纷言说，言之凿凿，而且宫中也多有传言，所以微臣……”

　　林娴雅柳眉一挑就待开口，林文昌忙走出队列，抢先道：“雅妃娘娘，虽是右相听信谗言，构陷娘娘，但他已认罪，还请娘娘回吧。”

　　林娴雅温顺地俯首称是，转身对着高堂道：“皇上，臣妾告退。”又对着文武百官行礼如仪：“各位大人，打扰了。”林娴雅举止文雅，行礼如仪，对皇上和百官恭敬有礼，即使贵为妃位，对自己的父亲也是温和顺从。

　　百官心中纵有不满，此时也挑不出她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也不敢再多嘴。

　　走到门口的林娴雅，忽然又回首微微笑道：“右相贵为一品大员，什么利益还能让你低头，莫非你是怕了京郊马场的那条小花蛇。”

　　康敏在京郊马场用一条小小的蛇，就吓住了京城的一干贵公子，此事京城人士尽人皆知，林娴雅如此询问，其意不言自明。

　　目送林娴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荣景才开口道：“阮爱卿，你听信谗言诋毁雅妃。带领百官在朝堂之上，污蔑一个妇人，实在有失宰甫之胸怀。你说雅妃是妖妃祸国，是在指责朕识人不清，还是说林侍郎教女无方呐？”

　　荣景语气平淡，但众人都听出皇帝不悦，马上就明白了，虽然皇上不喜欢雅妃，但也绝不会轻易得罪清流之首的林文昌。而且林娴雅容颜绝世，皇上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谁也摸不清。

　　阮崇明忙屈膝跪下：“皇上赎罪，是老臣误信谗言，绝没有指摘皇上的意思，林大人更是吾辈楷模，臣绝不敢……”

　　不等他说完，荣景就叹道：“阮爱卿连日辛苦，就先回府歇息吧，三个月后再来续职。”

　　阮崇明大惊失色，百官也是满面惶色，皇上责令右相停职，三个月后这朝堂之上还有他立足之地吗？

　　阮崇明连连叩首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荣景却理也不理他起身走了，金喜在他身后高喊：“退朝……”

　　文武百官再不敢上书谏言，说林娴雅是妖妃了，但市井之间却传得更加激烈。说林娴雅用妖术魅惑皇上，罢免了右相，还传出有几家丢失了不足十岁的幼女，被吸血挖心，凶手手段残忍，必是妖孽所为。

　　同月，赋闲在家的右相阮崇明忽然疯癫，冲出相府，见到女子就抱住轻薄，还撕扯对方的衣物。一时间，京城的道路乱作一团，行人纷纷躲避。有个小女孩躲避不及被他抓住，他刺啦一声就将她的衣服撕得稀烂，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阮崇明的动作更加放肆，行人怒不可遏，几个壮汉上前将小女孩抢了过来。见有人出头，其它愤慨的众人一拥而上，竟将阮崇明活活打死。谣言才遏制住了继续发展的势头，但即便如此，林娴雅是妖妃这件事也已深入人心，谣言还是在市井之间流传。

　　本来挪了宫，林娴雅就不适，接着玉扇惨死，她的心情就更糟。如今又被流言闹得焦头烂额，心情更加的烦躁。

　　明惠一边给她揉捏着额头，一边道：“林大人来信，让娘娘稍安勿躁，流言久了自会淡去。遇到时机，娘娘展露锋芒，那留言自然不攻自破，您不必烦恼。”

　　林娴雅不由苦笑：“到底是我年轻，沉不住气。”

　　明惠为她梳理好头发，插上玉簪笑道：“任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急火攻心，娘娘已够冷静了，换了别人，怕早气死了。”

　　明惠正宽慰她，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明惠向窗外看了一眼道：“娘娘，有客来访。”

　　林娴雅失笑：“现在，竟然还有人有胆量来拜谒沁芳殿。”

　　来者竟是九王妃柳嫣，让她颇觉意外，半年不见，柳嫣已不似当日那般活泼可爱，天真淳朴的模样。眉宇间满是阴郁忧愁，眼神也有些悲凉焦急。

　　两人见了礼落座，林娴雅当先笑道：“王妃娘娘怎么有空来沁芳殿？”

　　柳嫣说话直截了当，毫无遮掩：“我有事相求与雅妃娘娘。”

　　林娴雅抬头看了明惠一眼，明惠会意，马上带人退下，并关上房门。

　　等她们离开，林娴雅才开口道：“王妃应该知道沁芳殿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本宫的处境你也明白，那有余力帮你呐？”

　　“我之所以来，就是因为你的处境。”

　　“王妃娘娘此言何意，本宫不明白。”

　　“王爷被软禁，王府中别的人却可以自由出入，有多嘴的奴才把关于你的传闻告诉了他。王爷自责不已，郁结于心，如今已缠绵病榻十余日，茶饭不思，药石不进，命在垂危。”

　　林娴雅强笑道：“那王妃娘娘应该去找太后或者是皇上，请他们派太医前去医治，本宫一个妇道人家真是爱莫能助。”

　　柳嫣猛地起身，恨恨地瞪着她：“若不是王爷命在旦夕，我会来找你吗？王爷他……他是为了你才……太医早就去看过了，他们说王爷身子没事，只是心病太重，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我才来求你，只求你去见见王爷，劝劝他。若是继续下去，王爷就……”说到此，她已是泪流满面，哭得肝肠寸断。

　　林娴雅却还是淡淡的道：“王妃娘娘找错人了，本宫乃是皇上的妃嫔，怎能私下去见外臣。”

　　柳嫣听到她冷淡的声音，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她，颤声道：“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吗 ？”

　　林娴雅冷冷道：“本宫一介妇人，实在是无能为力，王妃请回吧。”说完就起身送客。

　　柳嫣冷笑：“皇甫皓景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狠毒的女人。”

　　林娴雅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道：“王妃娘娘，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九王爷，又对他如此情深，便该学聪明点，凡事多为他着想，不要轻易被人利用。如果你想害死他，就继续在这里大喊大叫。

　　不要说你刚才所说的只言片语,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便是你贸然到沁芳殿来，都可能会置王爷与死地。我想王妃前来，恐怕没有征得太妃和王爷的意思，否则他们是不会让你到宫中来惹是生非，给王府招去灾祸，求王妃以后行事能三思而后行。”

　　柳嫣虽然年幼，不懂宫中的这些勾心斗角，但人极聪明。林娴雅一番犀利的言辞让她也明白过来，今日之举的莽撞，忙擦干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去。

　　事态频出，让林娴雅头痛欲裂，可见柳嫣伤心欲绝的模样，也绝不像是在说谎。以现在市井上流言之凶猛恶毒，若皇甫皓景得知，必然会心急如焚。

　　可是他被软禁，不能出府为她绸缪，也不能站出来保护她，为她说话。何况造成林娴雅处境如此艰难，和失去的那个孩子脱不了关系。以皇甫皓景之心智，必定能猜出其中关联，他因此自责愧疚，才会心情郁结得病。

　　可现在林娴雅自顾尚且不暇，而且她也不能去看望皇甫皓景。如果她去了，皇甫皓景也许会死的更快，可是她又怎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皇甫皓景去死。

　　第二天，普元大师亲派弟子传信，言与九王爷皇甫皓景乃是忘年交。闻之重病，请求皇上恩准，九王爷到福安寺养病，皇甫荣景准奏。但传回来的消息依然不好，皇甫皓景虽然解除了软禁，到了福安寺，但愧疚之心不减，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有渐沉之势。

　　林娴雅让明惠去请皇后手谕，她要前去福安寺上香。明惠不解道：“娘娘，现在皇上和皇后都知道九王爷在福安寺，你现在请旨去上香，皇后是不会准许的。”

　　林娴雅苦笑：“她会准许的，如此一来，谣言中又可以加上一条。妖妃不禁狐媚君上，而且在佛家清修重地福安寺勾引亲王，性情放荡。”

　　“娘娘既然知道后果如此不堪，为什么还要冒险前去。”

　　“他与我有恩，不管怎样我都要尽力去报答，怎能让他因我而亡。”

　　明惠闻言不由长叹，黯然前去请旨，康敏果然准奏，还允了两天的期限。

　　福安寺的客房中，皇甫皓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人已形销骨立，那还有昔日飘飘欲仙，超然物外的洒脱风姿。他的脸色苍白，昔日丰润的唇也已干裂，只有一头乌发如昨，随意的流泄在枕上，依稀还有昔日那飘逸如仙的神韵。

　　皇甫皓景醒来，看见林娴雅坐在床边，还以为是在梦中，抬起手艰难地揉了揉眼睛。

　　林娴雅拉住他的手，微微笑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保护我，现在你病得这么重，还怎么保护我？”

　　皇甫皓景这才相信面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他苦笑道：“也许我死了，对于你来说才是一种保护，那样皇兄就不会这样苛待你。都是我的错，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你就不会面临如此艰难的境地。”

　　林娴雅笑道：“皇上怎么对我，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一定要好好将养身体，等你养好了，才能继续保护我呀。我坐牢的时候能看到你，遇到刺客的时候，你会来保护我，遇到采花贼的时候你能来救我。

　　小时候，我老是嫉妒你长得比我好看，用灰土，用墨汁弄脏你的脸，自己笑得背过气去。现在证明我长的也不赖，都遇到采花贼了。”熟悉的人，熟悉的神态，熟悉的刁蛮娇憨的语气，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皇甫皓景不由失笑道：“那有这样的人，遇到采花贼也值得炫耀的。”

　　“那当然，我都遇到两个了，可是连一个采花贼都没看上你，只有一个小丫头柳嫣没眼光，竟然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皇甫皓景哭笑不得，可是心情轻松了许多，林娴雅趴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小声道：“皓景哥哥，我爹死了，姑姑也死了，楚家被灭门，我的亲人都死了。我希望皓景哥哥不要死，如果连你也死了，那……我就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虽然微不可闻，但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澄澈，里面清晰的倒影出他苍白憔悴的脸，皇甫皓景也回握住她的手，在枕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娴雅的面容却骤然转冷：“你的脉相不禁病弱，还中了毒，而且中毒的时间不短了，是谁？是……是皇上吗？是他下的手是吗 ？”

　　皇甫皓景抽出手，犹豫了半响才开口道：“我……我是中了慢性毒药，但你……你不要因此记恨皇兄，他也有苦衷。”

　　林娴雅难以置信的挑眉：“苦衷……他……他会有什么苦衷？”

　　皇甫皓景叹道：“太后把柳嫣召进宫，是为了牵制康敏，最后她却被送到了我的床上。太后和柳耀辉就将计就计，他们因为皇上日渐坐大而惴惴不安，就想利用我打击皇上。如果皇兄不肯听从他们的摆布，就推举我上位做傀儡。一来是我的确惹皇兄不快，二来他也是想粉碎柳家的阴谋才对我下手的，如果我的生死捏在皇兄的手中，柳家没有由头，就不敢轻易的和皇兄撕破脸。”

　　林娴雅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让你受苦了。”

　　“为了你，我……我吃再多的苦，都心甘情愿。”

　　面对他灼热的眼神，林娴雅却不敢和他对视，微微垂下了头，皇甫皓景望着她头顶的发髻，微不可闻的叹息...

　　一连二天，林娴雅衣不解带的在病床前照顾他，喂药用膳从不假手他人。即使皇甫皓景劝她避嫌，林娴雅也置若罔闻，一笑置之。她能陪他多少时间，能多一刻是一刻吧，至于那些不堪的谣言和传闻，已经那么多了，再多一些又何妨。

　　第二天上午，林娴雅必须要回宫了，她和皇甫皓景依依惜别后，走出福安寺，却看见普元大师站在她的马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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