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止符[西幻]

　　特蕾西在办公室独自待了会儿就安下了心，并非是明白了修斯顿来到罗马的用意，她只是对他的人品有信心。

　　她决定去看看柜子里那些文件，第一卷文件高高地摆放在铁皮柜的最顶层，她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只好搬了个凳子踩上去拿。

　　踩在凳子上也只能够到文件夹的底部而已，夹子很沉，一下子还拿不出来，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了。

　　修斯顿在天台站了二十几分钟，直到情绪完全平静下来，他才有勇气回来。他进来带上门，第一眼就看到特蕾西踩在凳子上够文件夹，那个文件夹已经有半截露在了隔板外面，就在他关上门的瞬间，不知是不是震动所致，夹子竟好死不死地掉了下来。

　　特蕾西知道以自己的力气根本接不住它，就往旁边躲了一下，夹子蹭到她肩膀滚落在地，发出沉重的“砰”一声响。

　　修斯顿整个人都慌了，身体的动作比脑子快了一步，一个箭步冲到文件柜前，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像是怕特蕾西会摔下来。

　　其实凳子很矮，她摔下来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她揉着肩膀回头去看，微怔了怔，感到几分怪异。

　　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两人对视了半秒钟，修斯顿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连忙收敛起神色，也收回伸出去的手。不过片刻间，他已经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淡然的表情，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文件夹，故作镇定地对她说：“还要什么？我替你拿。”

　　特蕾西呆看了他一会儿，说：“麻烦你帮我拿后面一卷。”

　　修斯顿点点头，一伸手就够到文件柜的最顶层，单手拿出沉重的文件夹，他没有递给特蕾西，而是直接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以后有什么够不着或者拿不动的东西就直接跟我说。”修斯顿没有看她，

　　“好。”特蕾西一头雾水地目送他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特蕾西都在翻阅文件中度过，还试了一下桌上的打字机好不好使。修斯顿自始至终安静地坐在桌案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一句话都没再对她说过。

　　——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

　　特蕾西已经将铁皮柜里的文件全部看了一遍，也试着整理了几份新文件归档，武官秘书的工作没什么难度，修斯顿本人的工作节奏就谈不上紧凑，而且他自己能做的事都尽量自己做，很少给特蕾西安排额外的任务。

　　有那么一次，特蕾西临时充当打字员，修斯顿口述文件内容，她用打字机付诸文字。然而在开始这项工作之前，修斯顿很是苦恼了一阵子，那种纠结的神情让人误以为他中午吃坏了肚子。他讲到文件第一句话的时候，停顿了很长时间，直到特蕾西抬头看他，他才继续说第二句。

　　特蕾西对打字机运用十分熟练，修斯顿又故意将话说得很慢，所以直到文件撰写过半，两人的配合都还算默契。就在这时候，修斯顿又一次停了下来。

　　“能跟上吗？”他问，“我说的会不会太快了？”

　　“能跟上，不会。”特蕾西连忙说。

　　修斯顿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又抬起头：“……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特蕾西将纸上最后一句话读了一遍，修斯顿沉默片刻，继续以缓慢的节奏说出后续内容。

　　这样的打字工作重复几次之后，修斯顿逐渐习惯了，口述文件的速度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匪夷所思的缓慢，但比起其余官员，他的速度仍然算是最慢的，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喝口水，同时要求特蕾西休息一下。

　　他的文字组织能力非常出众，不可能是因为思路跟不上才说得这么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照顾自己的秘书。特蕾西早就看出，他在工作时对待别人总是十分体贴周到，对安格斯是这样，对她则更要小心翼翼一点，他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漠难以接近。

　　——

　　第二周的周一清晨，修斯顿来到办公室，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他怔了一下，看向特蕾西的办公桌，她人不在，但桌面上也有一杯红茶。

　　特蕾西作为武官秘书，给他沏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却有点受宠若惊，捧着那杯茶半天也没敢喝。

　　直到特蕾西进来，他才慢慢饮了一口，他想道谢，可想了许多种开口的方式都觉得太过突兀，最终只好作罢。

　　周二清晨，特蕾西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踏入办公室，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杯刚沏好的红茶。

　　特蕾西：“？”

　　她这个秘书给武官沏茶也就罢了，修斯顿给她泡茶算怎么回事？？

　　于是在周三的早晨，特蕾西比平时早来了十分钟，成功提前沏好茶放在修斯顿的桌上。他进来之后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

　　周四早上，她仍旧是比平时早来十分钟，却再次发现一杯新茶搁在自己桌上。

　　特蕾西：“……”

　　如此的情况反复了三四次之后，特蕾西放弃了，就算修斯顿早上不睡觉，她还要睡呢。

　　——

　　不久之后，修斯顿也意识到自己那样做的结果只是逼迫特蕾西越起越早，因此放弃了为她沏茶的打算，此后每天早晨他都在上班前几分钟踩着点儿来，每次都能看到一杯温热的红茶摆在桌角。

　　一个月很快过去，特蕾西逐渐习惯了领事馆的工作节奏，这段时间以来，修斯顿每天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简直惜字如金。特蕾西有时听到他在外间和安格斯侃侃而谈，一聊就是几分钟，但是一进这间办公室他就立刻缄默不语，除了交待工作以外几乎不说别的话。

　　特蕾西更不会主动找他聊天，他们两个看上去没什么共同语言，年龄也相差十几岁，想必聊不起来。

　　这天上午，特蕾西从楼下搬了一摞新的打印纸和几个空文件夹上楼，文件夹摞在一大包沉重的白纸上面，几乎挡住她的脸，走到三楼的时候她已经有点吃不消，这时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走廊上撞了她肩膀一下，特蕾西脚步一顿，手上拿不稳，空文件夹顿时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特蕾西先是看了一眼撞自己的人，那人穿了一身灰色西装，身材高大，留着髭须，是领事馆的文化参赞，之前她曾见过一次。她抱着东西一直靠墙根走，尽量避免挡别人的路，走廊有这么宽，这人偏偏往她肩膀上撞，绝对是故意的。

　　特蕾西狠狠瞪他一眼，对方被她这种眼神吓了一跳。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行动，因为走在他身侧的人是修斯顿，他们两人刚才在边走边谈什么事情。

　　在修斯顿面前她还是想表现得稍微低调一点，于是什么都没说，默默蹲下去捡那些文件夹。

　　她才刚捡起一个文件夹，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她怀里抱着的那一大包打印纸，特蕾西怔了怔，修斯顿已经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站着别动。”他说。

　　他自己将剩下的文件夹全部叠成一摞抱了起来，又转过身对她说：“都给我。”

　　特蕾西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他怀里那一摞的上面。

　　他一手提着打印纸，一手抱着文件夹，看起来十分轻松，放轻了声音问她：“拿到办公室？”

　　特蕾西点头。

　　修斯顿直接无视了身后那位参赞，转身往武官处的办公室走，特蕾西跟上去。

　　“温登将军？”参赞尴尬地喊了他一句：“我话还没说完。”

　　“不必说了。”修斯顿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弗林大人，我们下次再谈。”

　　——

　　走了一段路回到办公室，修斯顿将东西放下的同时不由有些懊恼，毫无疑问他刚才又反应过度了，只是帮特蕾西搬东西或许没什么，但是他最后的那句话和那个神情语气，不太像是一般上司该有的态度。

　　他倒丝毫不怕得罪人，只是担心特蕾西会起疑。

　　特蕾西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对她说：“下次这么沉的东西不要自己拿，我不在就找安格斯帮忙。”

　　特蕾西点点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异样。

　　修斯顿不敢长时间面对她的视线，仓促离开了办公室，直到走到门外面，他才意识到自己出门并没有什么事，但是立刻回去又显得太奇怪，他只好在门外站了站。

　　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尽力伪装着自己，可时不时仍会露出些破绽，如今在特蕾西眼中，他恐怕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伪装多久，或许只需要一个契机，他就会忍不住自行摘下这面具。

　　他正默默思索着这些事，安格斯经过走廊回办公室，在门外看到他，奇怪地问：“将军，你站这儿做什么？”

　　“……没什么。”修斯顿淡淡地说，“出来透透气。”

　　安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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