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止符[西幻]

　　位于两根廊柱之间的包厢位，也许不是看戏最好的位置，却是出风头最好的位置。

　　对于欣赏歌剧而言，正对舞台的普通观众席才是最合理的位置，可是占据包厢的贵族们却很少有心情仔细去听歌剧，他们在歌剧院的时间通常都耗费在繁琐的社交任务上，不是观察对面的观众、就是游走于不同的包厢去结识新贵或巩固旧有的情谊。

　　比如特蕾西他们所坐的这个位置，左右两根廊柱隔开侧面的包厢，既有独立性，又分外醒目，观众席上与对面包厢里的客人都很容易注意到他们。这样的位置算是难得，他们这间包厢原本是诺伊斯常用的自留位，今晚诺伊斯没有来，将包厢让给了他们，至于正对面那间位置同样醒目的包厢，修斯顿记得很清楚，那一向是帕尔默家常用的位置。

　　那间包厢的门打开，两名陌生的黑衣侍者走了进来，分立在后排座椅的两侧，主人暂未露面。

　　特蕾西的双眼一直盯着那间包厢，打量了一下两名侍者后，暂时移开了目光。维诺显然也在着意观察对面，不过他却还有闲情关心别的事情。

　　“特蕾西，你说我这身衣服会不会有些幼稚？”他很在意地问。

　　“怎么会？”特蕾西看了他一眼，“蓝色很适合你呀。”

　　“我觉得像将军那样打扮才比较好看。”维诺嫌弃地扯了一扯自己的衣角。

　　“黑色吗？”特蕾西不禁回头望了望修斯顿，修斯顿对上她的目光，眼神逃避了一瞬，很快又重新看向她。

　　自从前天离开毒/药学会，他们就再没见过面，直到今晚。想起那日的情景，修斯顿总觉得面对特蕾西时又多了几分隐隐的不安，从前固有的紧张无措之感也愈发严重了，让特蕾西知道了从前的那些事果然是不大明智的。

　　但他表面上看起来仍很镇静，特蕾西笑了笑说：“你们两个气质又不一样，怎么能穿同样的衣服？”

　　“你觉得哪种好看？”

　　“都还不错。”

　　“我还是想换一种风格，这似乎是我从前常做的打扮，我现在已经长大了。”维诺不大高兴地说。

　　“那我们明天请设计师和裁缝过来再做几套衣服，我也觉得我的礼服有点太少了。”特蕾西微笑。

　　就在这样看似随意的闲谈中，他们的精神却都保持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因为诺伊斯不可能无缘无故请他们来看歌剧，剧目还是《哈姆雷特》，这就说明今天英诺森很可能到场。

　　那是他们两年未见的最大仇敌，今天这一场重逢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松。

　　距离开幕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对面包厢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特蕾西冷静地注视着那道开启的门扉，然后她呆住了，因为进来的人竟然不是英诺森，而是一名她从未见过的美貌少年。

　　——

　　少年穿着白色丝绸衬衫与深红色双排扣马甲，领口用钻石纽扣扣着金红相间的缎带，袖口则是宽大的荷叶边，外罩深红色长大衣，大衣前襟缀满了华丽的排扣与宝石，下半身则是黑色短裤与带马刺的长靴。他这身打扮实在华美得过分，因为他身上镶的珠宝与钻石未免太多了，溢彩流光，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剧院中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少年面容苍白，双眼中仿佛蕴着极深重的忧愁，他一进入包厢就靠到前面的栏杆上，目光往对面搜寻了片刻，最终定在特蕾西所在的这间包厢中。

　　他以深红为基调的服饰与这以金红两色为主题构建的华丽歌剧院分外契合，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的出现让在座所有人领略到了金色与红色相配时的极致高贵。

　　特蕾西呆望了他片刻，神色僵硬地站了起来。

　　这位忽然出现的少年实在耀眼，无论看衣着还是排场，他似乎都是今晚的主角。特蕾西只顾盯着他看，殊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也是同样的引人注目。

　　她今天穿着的恰好是白色丝绸衬衫和深红色半裙，深红一向是她最喜爱的颜色，而这一身搭配与对面的少年默契无比。

　　最令她惊讶的，不是衣着上的巧合，而是对方的容貌。

　　他的金发颜色浅淡，不像维诺的金发那样灿烂，而是几乎淡成了茶色，他的皮肤就像所有深居宅院不见日光的贵族那般苍白，而他的双眼，是酒红色的。

　　太像了。

　　维诺也霍然站起了身，因为他发觉，面前这位少年无论是相貌、衣着抑或是气质，都与特蕾西太像了。

　　“他……他是？”维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克罗尼。”坐在后排的修斯顿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克罗尼·梅斯菲尔德。”

　　——

　　“皇子殿下？！”维诺震惊不已。

　　“他就是克罗尼殿下。”修斯顿低声说，“他进入社交界比较晚，也从未在媒体上公开露面，所以你们不认识。”

　　维诺转过头死死盯着克罗尼，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秘密来。修斯顿则趁着这会儿功夫，回忆起前年初见克罗尼时的情景。

　　那是在他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特蕾西之后发生的事，诺伊斯为了让他振作精神，邀请他去参加卢浮宫晚宴，同时也是第三皇子克罗尼·梅斯菲尔德正式进入社交界的庆祝宴会。修斯顿原本一点都不想去，但是皇室给他发了请柬，不去未免显得对皇子不恭敬，再加上诺伊斯在一旁软磨硬泡，他终于还是去参加了。

　　在那场晚宴上他初次见到了克罗尼，就像今日的维诺一样，他也陷入了极度的震惊。

　　同样钟爱深红色，同样好似光与暗交缠的复杂气质，年龄相仿，形貌相似，就连微笑时的模样，都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哪一个人看起来与特蕾西有着不可割裂的联系，那个人只能是克罗尼。

　　他当时就问了诺伊斯，硬要他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诺伊斯却不正面回答，只说想让他放松一下心情。修斯顿又问，这个克罗尼是不是和特蕾西有什么关系，诺伊斯笑着说，只是长得像罢了。

　　只是长得像吗？他们两个人的眉眼确有几分相似，但还没有到非常相像的地步，真正让人惊讶的是他们品味和气场上的相似，这不是仅用“巧合”两个字就能糊弄过去的。

　　但修斯顿也只能接受诺伊斯的说法，毕竟这个问题不可能有其他答案了。

　　他缓缓抬头看向特蕾西的背影，自从克罗尼出现，特蕾西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人，任谁都不可能不惊诧。而克罗尼也回视过来，阴郁的面容上慢慢现出淡然的微笑。

　　“他为什么会在英诺森的包厢里？”维诺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修斯顿微微一怔，他们都被克罗尼的惊艳出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竟然忘记了英诺森。对面那间包厢并非仅属于英诺森，但是皇子殿下想要看歌剧，明明有皇家专属的豪华包厢可供选择，他没必要纡尊降贵跑到帕尔默家的自留包厢里去。

　　他会出现在那间包厢里，只能说明是英诺森邀请他来的，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值得探究了。

　　正在这时，对面包厢的门再度开启，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次出现的正是他们期待已久的那位。

　　英诺森·帕尔默穿一身墨绿色礼服，饰以银色缎带，意态悠闲地走进了自己的包厢。他的长发如碎金一般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双柔和的翠绿色眼睛尽敛锋芒，身材挺拔，面容白皙清秀。

　　他明明已经快四十岁了，比修斯顿还要年长一些，看起来却如同二十多岁的青年。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维诺整个人都僵住了。

　　同样的灿烂金发和翠绿瞳眸，这个人的身体里和他流着同出一脉的血液。

　　每当想到这一点，维诺便觉得恶心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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