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美人

　　他不由得想到那日的事来，心中又七上八下起来，这些日子入了冬，天气也比往年这时候冷了不少，偏巧肃国公夫人染了咳疾，缠绵多日一时还未好了，他的亲事便这么先拖了下来。

　　他心中倒偶尔也有些着急，只盼着定国候府的秦阳郡主点头，事情便算是定下来了。

　　可这么悬着，他倒没底了，听闻秦阳郡主遇事可都同洛少骞商量的，若是洛少骞那天说的话是当真的，那自己这亲事可便难成了。

　　他这么琢磨着，便见到了洛少骞，忙将他迎到自己屋内，落了坐，又上了茶，苏怀瑜才问道：“洛兄今日来倒是没有去家父的书房。”

　　“今日愚兄登门，是有一事要求贤弟。”洛少骞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苏怀瑜不妨，他有事相求？千万可别说是要求自己的妹妹苏灼。这他可是万万做不了主的。

　　偏生他还猜对了，只听洛少骞说道：“可否见令妹一面？愚兄有几句话要对令妹说。”

　　“嗯，”苏怀瑜暗想这终究是不太方便，可抬眼瞧瞧这面色不善的侯爷，又想想自己未作准的亲事，他终还是一咬牙，说道：“既然洛兄开口，且稍等片刻。”

　　他只叫了身边的丫鬟来，在她耳边小声嘱咐几句，那丫鬟会意，便掀了帘子去了。

　　一时二人没了话，只端坐着，苏怀瑜一面抿了茶一面偷偷打量着洛少骞。

　　他终究是习武之人，即便是这么坐着，身上也有一股肃杀之气。再看他面相，天庭饱满、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双唇和唇上的青色胡须愈发将他身上沉稳的男子气息尽数显露出来。

　　苏怀瑜不由得暗暗赞叹，他虽不同与云之川的飘逸，却是另一番俊朗，惹人艳羡。

　　洛少骞垂眼吃着茶，却也知道苏怀瑜正暗中打量着自己，他便也当不知情，只任他打量着。

　　他知道苏怀瑜一向最疼爱苏灼，自小便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如今眼见有人想将他的妹妹娶了去，他这做兄长倒是该多留意些。

　　想到这里，他才想起，这么说来，自己也当好生瞧瞧苏怀瑜，他同蓁蓁的婚事母亲已经同自己商量过了，日后也是要成亲的，我这当哥哥的，也当多留意些。

　　他旋即摇了摇头，只抬眼望着屋内鸟笼里的那只八哥。

　　苏怀瑜这人他最清楚了，胆子虽然不大，可倒也温润有礼，心中只记挂着蓁蓁，三天两头以苏灼的名头遣了人给蓁蓁送东西过去，什么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字画玩物，只要是他能得的都送了去，只差把自己也送到侯府去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只是这人也太没城府了，这也太明显了，倒还像个小孩子。

　　二人一时各怀心思，便听帘子一动，只见苏灼一面将身上的银红的斗篷解下来递到绿绮手中，一面说道：“哥哥，今日巴巴把我叫来，可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要给蓁蓁姐姐送去？”

　　她说罢才朝屋内望去，却瞧到洛少骞正端坐在圈椅上，一双眼睛正望着自己。

　　她不妨，忙又转头望向苏怀瑜，见他只冲一面冲自己眨眼，一面说道：“今日洛兄登门，他说有话同你讲，我想……你看、你看今日天气这么冷，总不能让洛兄白白来这么一趟。”

　　他见苏灼蹙起眉来，便忙上前说道：“再者说，我们、我们都是一道长大的，情同手足、情同手足，见见倒也无妨，对，无妨。”

　　苏灼瞧到他语无伦次的模样，再看看洛少骞正襟危坐颇是肃穆，便知自己的哥哥定又是被这侯爷唬住了，才巴巴把自己叫了来。

　　只是方才那丫鬟只说是苏怀瑜有事，并没提到洛少骞，自己便只穿了家常的衣裳便过来了，若是知道他在，定要好生妆扮一番才来。

　　苏灼心中怪哥哥不说清楚，又看到他一副拘谨的样子，便知还是小时候那样胆子小，想到今日终究是在王府，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气势上被洛少骞占了上风。

　　她想定了，便只抬手抿了抿并不整齐的发鬓，上前福了身，问道：“不知侯爷今日有何指教？”

　　洛少骞抬眼望着苏灼，她定是不知自己在，才妆扮的这般随意便来了，上身一件粉红的莽缎缂丝大袖披袄，露出里面雪白的洋缎领子，下面是一条竹青的细褶长裙。

　　她脸上粉黛未施，却衬得眼若明星、朱唇皓齿。头上只松松挽了个单螺髻，簪了一枚白玉梅簪，两侧青丝绕过耳后垂在胸前，画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来。

　　洛少骞只觉喉咙有些痒了起来，轻轻咳了一声，抬眼瞅了眼苏怀瑜，只说道：“贤弟，愚兄可否单独同令妹说几句话？”

　　苏怀瑜有些为难，望了望洛少骞又望了望苏灼。

　　苏灼见他面露难色，便说道：“侯爷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何需哥哥回避？”

　　洛少骞张了张口，又看了眼苏怀瑜，只觉得有一种被人窥视的不自在。

　　他瞧了眼苏灼，终说道：“二小姐那日在映日阁赢了我，我答应了二小姐两件事，今日特来兑现承诺。”

　　“哦？”苏灼日日闷在府中，等着他这句话倒是许久了，听他这么说，倒也来了兴致。

　　洛少骞瞧了一眼一旁看热闹的苏怀瑜，心中怪他生性愚钝，好歹也该回避一下。

　　无奈他仍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他只得说道：“我今日去了沁茗楼，才知道那说书的老先生明日是在都城说书的最后一日了，明日一早过后，他便要去其他的地方了。”

　　“明日？”苏灼倒不妨，只问道，“过了明日便再听不到那老先生说书了？”

　　“正是。”洛少骞答道。

　　苏灼心中期盼着去听那老先生说书，不想多日未能出门，再有这老先生的消息竟是他要离了都城了。

　　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起来，她自是出不了这王府的大门的，看来是再不能听他说书了。

　　洛少骞见她眼中黯淡下来，心头不忍，只说道：“我既答应了你要带你去听那老先生说书，无论如何，我明日定会带你去的。”

　　“明日侯爷带我去沁茗楼？”苏灼不相信他的话，没有父亲的命令，她定是出不去的，而洛少骞竟如此笃定要带自己出去。

　　“侯爷恐怕是要失言了，”一旁看热闹看得饶有兴致的苏怀瑜忍不住开了口，说道，“家父自从舍妹上次险些出事之后，便再不准她出门了，上次连肃国公府都没去成。”

　　洛少骞沉吟一番，只说道：“本候既答应了，定要试上一试。”

　　“今日侯爷可听到那老先生讲了什么？”苏灼问道，她还是想知道这老先生说的什么书，若还是关于皇祖母的，倒值得去听上一听。

　　“我只听了一段，老先生今日说的是北云的事。”洛少骞答道。

　　“北云？”苏灼不由得想到了云之川，听说那谪仙已离了大齐，可他那日在王府的言行颇多蹊跷，倒让她捉摸不透，不知能不能从这北云的故事里听出什么名堂来。

　　洛少骞也想到了云之川，不过他不知苏灼的心事，只想到他曾想求娶苏灼，又想到那日中秋夜宴苏灼望着他那痴痴的眼神，心中倒有些悔了起来，当真不该在苏灼面前提起这人，瞧她这般若有所思的样子，定是又想到了云之川。

　　苏灼听到洛少骞这番话，只又好气又好笑，便故意说道：“那老先生可讲到了北云皇子云之川？我定是要去听听的。”

　　瞧到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心中有些泛起酸来，我每日只想着如何放下身段寻了机会来见你，见到了也从未瞧到过你这般欢喜，这云之川仅仅是提到个名字，你便眉眼间都闪着光，真的太……太气人了。

　　苏灼听到了，心中暗笑，这洛无剑果真是小肚鸡肠。

　　苏怀瑜本在旁边一面抿着茶一面接着看热闹，见他二人忽都不言语了，他便问道：“方才洛兄说答应了舍妹两件事，那还有一件是什么？”

　　苏灼忽想到那香囊，这倒也是当紧的，正要开口，转眼瞧到苏怀瑜，倒不能被他知道了，他想要自己亲手做个香囊给他，自己倒推脱了许久未做。

　　若是他知道洛少骞手中竟有一个，定不知要生出什么旁的念头来。她便对他说道：“哥哥，我有话要对侯爷单独说。”

　　苏怀瑜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只忍了，满眼怀疑地望着苏灼。

　　苏灼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又眨巴了几下眼睛，他无法，只得缓缓站起身来，终究是得将这二人单独留下。

　　他正要走，不妨却听洛少骞说道：“二小姐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何需怀瑜贤弟回避？”

　　苏灼见他只眯着眼睛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戏谑，心中愈发怪他睚眦必报。面上却只冲苏怀瑜摇了摇头，叫了声：“哥哥。”

　　苏怀瑜无法，只得一面摇着头，一面掀了帘子到外面去了。

　　她正要说话，忽见帘子一动，苏怀瑜探入头来，说道：“我就在门口，你们有事叫我便是了。”说罢，不放心地看了眼洛少骞，才将帘子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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