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美人

　　她不及多想，便见云之川身旁的护卫奉上一个细长的红木盒子来，他只说道：“这是北云特有的一种神草，叫做薲草，用水煎服可强身健体。”

　　苏灼谢了他，只叫绿绮收了，他便又说道：“那二小姐可方便，小王这便为二小姐诊脉。”

　　苏灼瞧了眼父亲瑞亲王，瑞亲王冲她点了点头，她便将斗篷摘了下来，在一旁的花梨圈椅上坐了下来，只伸了手搁在身旁的透雕香几上的小软枕上。

　　绿绮忙上前将一方丝帕覆在她腕上，云之川笑笑，便抬手轻轻搁在苏灼腕上。他的手细长白皙，如同白玉一般，苏灼暗赞这云之川倒当真是个神仙。

　　她垂下眼去，却听到云之川忽说道：“二小姐，同我去北云吧。”

　　她心中一惊，旋即又稳了稳心神，这定不是他口中所言，而是他心中所想，可是他为何会这么想呢？

　　云之川瞧到她细长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旋即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心下愈发笃定，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只一面细细为她诊了脉，一面却暗中端看着她。

　　她今日是一身家常的衣裳，略施粉黛，虽不及中秋那日妆扮明艳，却另有一番小女儿的温婉动人。

　　半晌，他才收了手，只对瑞亲王说道：“二小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多，需静心调养着便好了。”

　　“最怕人多的地方，对吗？”苏灼听到他心中说道。

　　这次她并不意外，面上仍是一脸的平静，只将手从香几上拿下来，轻轻动了动手腕，腕上的玉镯轻碰，便发出一声脆响。

　　“有劳王爷特意前来。”瑞亲王缓缓说道，他瞧到云之川的眼睛只端看着苏灼，心中隐隐有些不悦。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灼儿，为父还有话要同王爷说，你且先去吧。”

　　苏灼应了，只站起身便要离开，却听云之川说道：“二小姐，要记得方才小王的嘱咐，需静心才好。”

　　他冲她笑笑，眉眼间俊逸无比，可眼底似乎却另有一番深意。

　　苏灼只款款谢过了他，便扶了绿绮的手出去了。

　　方才云之川心中的念头，竟像是知道自己能读出特意说的一般。可自己能读出旁人心思的事，只有父亲、母亲、哥哥和姐姐苏瑶知道，他远在北云，如何知道的？

　　苏灼忍不住抚了抚鬓角，近来蹊跷的事颇多，似乎环环相扣，可自己竟理不出头绪来。

　　一旁的丫鬟绿绮见她似乎有些累了，忙说道：“那神医说得倒没错，小姐这些日子总是捧着那酸枝木匣子出神，终究是思虑太多了，得好生调养着。”

　　“他是神医？”苏灼轻轻哼了一声，只说道，“不过是信口胡言罢了，方才他那番话用在你身上，听着不也合适吗？”

　　绿绮想了想，旋即笑了起来，只说道：“若是那神医能给我诊脉，我睡觉时定都是笑着的。绿绮从来没瞧到过比咱们王爷更好看的人，今日这神医可是头一个。”

　　苏灼听出她心中赞那云之川秀美，想到自己第一次瞧到云之川的情形，便也笑道：“别说是你了，连我头一次瞧到他都以为是神仙下凡呢。”

　　主仆二人便一路说说笑笑回了院子。

　　苏灼心中有事，看来今日云之川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知他同父亲瑞亲王又说了些什么。
　　她只让碧莲在书房外瞧着，若是知云之川离了府，便告诉自己。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碧莲回来了。苏灼瞧到云之川这么快便走了，心中更加笃定，他今日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想定了，便仍去了父瑞亲王的书房。

　　瑞亲王见她来了，倒不意外，只搁下手中的笔，问道：“云之川今日来得蹊跷，灼儿你可听到了什么？”

　　苏灼知道父亲眼神颇是老练，今日之事定逃不过他的眼睛，便只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想了想，终还是如实说道：

　　“我听到他说要我同他去北云，他还说他知道我最怕人多的地方。”

　　瑞亲王不妨，只吃了一惊，云之川此次来大齐，同他也不过几面之缘，更未单独私下见过面。而今日他竟这么来了，处处透着蹊跷，让他不得不怀疑他背后的目的。

　　可听女儿苏灼这么说，他心头愈发疑惑起来，“他想要你去北云，或者是有意与你，可他知道你怕人多的地方，恐怕便没那么简单了。”他缓缓说道。

　　“女儿也是这么以为，只是他远在北云，不知如何会知晓此事？而他今日前来，女儿觉得他是有意试探。”苏灼说道。

　　“北云……”瑞亲王凝起眉来，北云同大齐实力相当，一直都是互相提防着。只是北云国内皇权争斗延绵多年，如今的建帝在位三十多载，才将北云各部统一起来。

　　眼下北云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同大齐的往来也不过才两三年。而云之川是头一次来大齐，如何会知道苏灼的秘密呢？

　　“会不会和皇祖母有关？”苏灼猜测道。她虽不清楚，可却总觉得事情似乎都和皇祖母留下的话有关。

　　苏灼也只是猜测，可若是如此，那云之川又如何知道皇祖母的事情？毕竟皇祖母已经仙去九年了。苏灼心中也困惑不已。

　　“你是说云之川知道皇祖母能读心，才一路盘查下去，直到查探出皇祖母将这读心的本领传给了你？”瑞亲王缓缓说道。

　　他暗自琢磨：难道先前那两名刺客倒不是大齐的人请的，而是同北云勾结的？北云先要杀苏灼不成，现在又亲自登门，难道是要将苏灼带到北云去？

　　“母亲……”瑞亲王似乎也在想他的母亲，只喃喃说道，“你皇祖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父也知之甚少，一眨眼，她竟已经走了快十年了。”

　　苏灼只知父亲瑞亲王同皇祖母一向亲近，却也从未见到他这般失落，只孤身一人立在这空阔的书房内，如同迷了路的孩童。

　　苏灼只觉鼻子有些发酸，忙转身望着窗外。

　　窗外，她便瞧到先前见过的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素云在院门口朝里张望。

　　苏灼心下怀疑，便听瑞亲王说道：“想到前些日子你险些丢了性命，为父本就心中难安，云之川今日十有八九是为你而来，此事愈发扑朔迷离起来，不管怎样，在为父查明真相之前，你定不能离了王府。”

　　“对了，”他又想到了什么，只嘱托道：“云之川送来的东西万万不能碰。”

　　苏灼见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便忙说道：“父亲只管放心，女儿已叫绿绮收了起来。”

　　瑞亲王微微点了点头，苏灼想到方才瞧到的那丫鬟素云，只说道：“父亲，女儿还有一事要禀。”

　　“哦？可还有什么事？”瑞亲王刚提起笔来，便又搁了下来。

　　“女儿方才在母亲那里见到了静夫人身边的丫鬟素云，女儿听到她似乎是要来父亲书房打探消息。”

　　瑞亲王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说道：“原来是此事。日后静夫人的事你便不要管了，为父自有计较。”

　　苏灼倒不妨他这般，只问道：“原来父亲早便知道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抬眼望了望窗外，瞧到门口隐隐露出的一抹黛色身影，便又低下头去，只当是没瞧到一般。

　　苏灼便也不再多问，心下却愈发怀疑，静夫人在王府多年，父亲似乎鲜少见她，可她的事，父亲似乎了如指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想不出，再看天色已傍晚，便辞了他往母亲苗氏的院子里去了。

　　到了第二日，果见外园多了不少护卫，连内园也忽的多出了不少身强力壮的嬷嬷，苗氏瞧到了心中诧异，只问宋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七只得说昨日都城来了一拨盗贼，王爷不放心，便安排了人手护着王府众人。

　　苗氏暗笑他竟这般小心，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又从中挑了两个身高体壮手脚麻利的，只送到苏灼的院子里来，说是做些杂活，众人都知道是生恐苏灼有半点闪失。

　　苏灼倚着阁楼的窗户，瞧着外园上护卫们整整齐齐立着，如同石桩子一般。

　　再瞧内园中，多了不少做杂事的婆子，有的撑了船清理池子里的落叶、有的拿着一柄半人高的扫帚，抡起粗壮的手臂只“哗啦、哗啦”扫着甬道上的尘土。

　　苏灼暗暗好笑，云之川的来访令父亲瑞亲王愈发紧张起来，这内园外园层层守护，不光歹人难进来，恐怕自己也难出去了。

　　她百无聊赖，抬眼瞧到窗外树枝上停了只麻雀，她一时兴起，便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半旧的缎子袋子来，拣了颗指甲盖大小的彩色石珠子，便朝那树枝上投去。

　　那麻雀一惊，吃“扑棱棱”拍打着翅膀去了，苏灼正觉有趣，便见外园的护卫倏地都抬起头来，瞧到不过是只麻雀，才将抽出一半的剑仍推回鞘内。

　　苏灼觉得无趣起来，只将那半袋子石珠子仍收了起来，半倚在榻上远远瞧着绿绮同碧莲做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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