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美人

　　定国候府，洛少骞从车上下来，本不想惊动母亲秦阳郡主，刚绕过照壁，便见一位婆子笑盈盈垂手候着自己。

　　洛少骞随着她穿过游廊，沿着两侧满是翠竹的甬道到了一处高地，才瞧到不远处的亭子内，母亲秦阳郡主正半倚在雕漆椅上同一旁的洛少蓁说着话。

　　见他来了，洛少蓁只站起身来，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哥哥呢，哥哥便回来了。”

　　洛少骞脸上难得的舒朗，只将秦阳郡主身后的青缎靠背引枕扶正了，又从婆子身边接过一个宫缎斗篷给她披在肩上，才对洛少蓁说道：“这么晚了，还拉着母亲说话？”

　　秦阳郡主心中高兴，只抬手指了指面前的雕花供桌，说道：“今年难得你回来，快来祭拜月神。”

　　洛少骞见她兴致好，便在案前跪下，焚了香，又对着月亮叩了首，才站起身来。

　　秦阳郡主瞧着他眼中落下泪来，上次他在侯府过中秋时，自己的夫君先定国候还在，不过才几年，竟恍如隔世令人唏嘘。

　　洛少蓁瞧到了，忙说道：“母亲，哥哥难得回来，当高兴才是。”

　　秦阳郡主只拭了泪，说道：“蓁蓁说得对，当高兴才是。”

　　一旁的婆子捧了圈椅来，洛少骞只在她身旁坐下，那轮明月已升上头顶，似乎更亮了些。

　　他见到秦阳郡主感慨，心中倒也五味陈杂，过去几年的中秋，他都在南疆度过。他记得海边崖上那亭子看月亮是最好不过了，他同青峰两个人只一面饮酒，一面望着海上的满月。

　　每年这个时候似乎是最想家的时候，南疆的月亮似乎更大更圆，照得海面上粼粼波光，也照得人心里更加怅惘。

　　他同青峰饮完酒便倚在那亭子的围栏上出神，只不知今夕何夕。

　　秦阳郡主见他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便问道：“今夜宫里可好？”

　　洛少骞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只说道：“都好。”

　　他忽想到了苏灼，又想起她说的话来，只说道：“母亲，尚书府的亲事是万万不可的。”

　　秦阳郡主倒不妨他忽提起此事，只疑惑地问道：“为何说起此事。”

　　洛少骞不愿细讲，只淡淡说道：“今日见到尚书府家三小姐，儿子无意与她。”

　　“那哥哥有意与谁？”一旁的洛少蓁问道，她也瞧出他今日面色舒缓，心情定是很好，才敢这么问他。

　　洛少骞倒被她问住了，他有意与何人？难道是苏灼？只是那丫头一贯娇蛮，虽说是难得一见的姿色，可倒不是良配。

　　他摇了摇头，只说道：“并没有什么人。”

　　秦阳郡主倒有些失落起来，她自己的儿子她自是解了的。这些年没有着手张罗他的亲事，便是怕他不喜欢，倒不是美事了。

　　洛少骞抬眼瞧到她面露难色，便说道：“可是尚书府的好意难回绝？”

　　秦阳郡主摆了摆手，她只是瞧着那三小姐娇媚罢了，至于同哪家结亲，倒也不是最要紧的。

　　“上次你说不愿意同益亲王过于亲近，母亲便已经示意了尚书夫人了。”她缓缓说道。

　　那尚书夫人一贯世故圆滑，又如何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

　　“那便好。”洛少骞放下心来，看来要么是那张念会错了意，要么便是她刻意如此。

　　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张念模样虽也说得过去，可脑子似乎不太聪明，若是苏灼的话，不用多说定会明白话中的深意的。

　　看来，苏灼也并非一无是处，他轻轻抿了抿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母子三人仍说了一番话，夜色渐浓，洛少蓁恐秦阳郡主受凉，一连劝了几次她才肯了，只扶了洛少骞的手站起身来，兄妹二人才扶了她回去了。

　　皇后娘娘殿内，泰昌公主眼中噙泪跪在地上。坚硬的地砖硌得她膝盖隐隐作痛，夜愈发深了，地砖上也泛起阵阵寒意来，她不由得轻轻缩了缩身子。

　　今日在湖边的事还是传到了皇后娘娘耳边，瞧她眉眼间的愠色便可知道，此事犯了她的忌讳。

　　泰昌是六七岁便养在她身边的，她把她当亲生的看待，只是近来才察觉，那娇滴滴的小丫头忽然间便长大了，身姿婀娜、眉眼含情，竟像极了她的生母先贤妃娘娘。

　　皇后只攥紧了手，贤妃当初进宫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

　　“你可知道错了？”她终还是开了口，声音响在这空荡荡的殿内，显得愈发清冷。

　　泰昌忙点头说道：“女儿知错了，请母后责罚。”

　　皇后垂下眼去，也不去看她，只幽幽说道：“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泰昌不妨，想了想，今日是中秋，中秋……中秋！她心中一惊，旋即忙说道：“女儿知错了！”

　　“你记得便好，先贤妃妹妹也没白生了你。”皇后只觉两鬓有些痛了起来，抬手揉了揉，身后的侍女瞧到了，忙上前替她小心揉了鬓角。

　　“今日的事我都知道了，若不是北云皇子同定国候出手，你们便把皇家的颜面都丢尽了！”她缓缓说道，语气不怒自威。

　　泰昌心中既怪侍女宫人们乱嚼舌根，又怪苏灼乖觉，若不然，今日丢脸的人便是她了。

　　皇后抬眼瞧到她似乎并不知其中轻重，只摇了摇头，这丫头终究还是随了贤妃的性子，不肯吃半点亏。

　　“听说是瑞亲王府的苏灼躲了你，你们才险些落水的？”她终问道。

　　“是，母后也知道苏灼她一向最机灵。”泰昌忿忿说道，膝上的疼痛愈发难忍了，她不由得动了动身子。

　　一旁的侍女轻轻咳了一声，她只得仍规规矩矩跪好了。

　　“苏灼她竟算准了你那时候要推她，便躲了你？”皇后问道，今日泰昌行事不妥，可似乎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是的母后，女儿也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泰昌满腹委屈，她心中怪苏灼机灵，可却又想到了那谪仙云之川拉着自己腕的一幕，月色照在他脸上，似乎闪着光。

　　皇后娘娘见她心思不知去了哪里，只轻轻摇了摇头，也罢，也罢，且先随她去，“你先下去吧。”她说道。

　　泰昌见皇后并没罚她，只长舒了口气，扶了侍女的手才站起身来，一步一瘸地去了。

　　皇后只摆弄着手中的一柄玉如意，脸上一贯慈爱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眼神中是难以捉摸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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