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对棠

　　秋。居水阁。

　　忽地一道白影子从门外闪了进来，带起的风还余着花香未尽，来人已稳地坐在三尺开的紫杉镂花八仙桌对面，笑嘻嘻地，说一句：
　　“墟梨呀，那位上神可是要渡劫回来了。”

　　对坐的那位墟梨仙君倒也不接话，只是抬手倒了杯茶推过去。三十年一出的新叶，瞬间勾起了说话人的魂儿，本是想八卦一番探探墟梨的反应，这下也全都忘了去。呷上一口，只顾着感叹：“嗬呀，苦尽甘来，盈齿不绝……你上哪儿弄的这茶？”

　　“碧春仙子前两天送来的。你若喜欢，一会儿便……”

　　“行行行，谢谢墟梨了啊。”

　　墟梨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抢了去，只好笑着抚上茶壶，掌下玉气息冰凉，倒出的茶却热气四浮，动指轻扣，慢声说完了话：“一会儿便把这壶茶喝完了再走吧，你我同列仙班，区区小事不必言谢。”

　　室内一静，那白衣人喉头噎住，墟梨先低低笑出了声。

　　再闲谈了个几句，那人早忘了最初的来意，又说约了哪家哪家对弈，袖袍一撩。白烟般地溜了。居水阁作了初时的冷清，墟梨一个人坐着，桌上茶还微热，升几丝水雾袅袅。

　　说是……那位上神要回来了。

　　墟梨仙君低下眉，似是看见细雨未霁还阴时，棠花开了满树的景致。低下头竟温柔地笑了起来。

　　天上的神仙，有些是人飞升而成，有些是妖修行得来，此两种，没个千年的正心苦练是绝计不能的。还有些本非凡物，稍加修炼便可得到；另有些生而仙神，骨子里，血肉中，都是神族天胄的东西，一出生就注定高出旁人，做神仙的命，比不得。

　　这后两种，墟梨是前者，而那位上神是后者。

　　墟梨是天池边的仙鹤，也算得了天时地利，尽然灵气，走过场般历个劫便成仙；然那位，百鸟之王的凤凰——上古的神物，说是已经活了几万年了，三界之中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句上神。

　　墟梨飞升后得了阶位是仙君，挂个闲职空名。刚飞升时，他便听说了慑炎殿里住着一位女上神，性傲又好战。洪荒时代，三界大乱，地府里邪妖怨灵猖獗横行，势头直破鬼门关，欲冲向人间作腥风血浪，十方冥王苦不堪言，只得请天界派人镇压，去的正是那位女上神。说是只捡了三万天兵，提一柄盘螭踞蛟的银枪，便杀得那妖邪之物片甲不留，带去的天兵几乎没有折损。邪灵的尸首化作朽木，在忘川河上漂了三月。

　　临走前，她看向那冥王殿，轻嗤了句“无用之物”。

　　讲故事的人眉飞色舞，一口一个庆棠上神，墟梨微笑着听完，在心底默默记下。

　　庆棠，庆棠上神。

　　几百年前，庆棠上神和墟梨仙君定下婚约，临近成亲时，那仙君却突然变卦毁了约。婚约是庆棠提的，被毁约后她也不恼，淡淡说了句“无妨”。没过些时候，庆棠上神便下凡历劫。

　　和同样尊为上神的无御一道历的。情劫。在凡间生生耗了三百年。

　　是年秋，功满归来，百鸟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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