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温柔的代价（隆穆）

　　小时候的穆听史昂讲《圣经》，说到耶稣在旷野里行走，魔鬼用金质的王冠作为诱饵向他展示万国沃土和财富：“拜我，我将赐你这一切，让你成为以色列的王，乃至全世界的王。”
　　“耶稣拜他了吗？”穆一双小手撑着脸，露出好奇的神色。
　　史昂阖上《圣经》：“这个问题师父要问你。金质王冠象征世俗的权力、欲望与征服。耶稣是圣子，只要他愿意，可以像凯撒一样征服世界。还有一顶荆棘王冠是殉道之路，为救赎罪人付出生命。你认为他会选哪一顶？”
　　“师父，他一定选了荆棘的王冠。”史昂有些好奇，“噢，为什么？”小徒弟答得干脆利落，不知他有什么依据，不排除瞎猜。“你是怎么判断的呢？”孩子泛起一个单纯的笑：“因为我们都崇敬耶稣，没人把凯撒奉上神坛啊。凯撒是一个君主，耶稣是圣人，世间君主太多了，多得数不过来，圣人拯救了大家的生命还有心灵，所以被铭记。”史昂点了点头：“孩子，你答得不错，但耶稣被处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荣誉。他被关在监牢里定了罪，像罪人一般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临刑前受尽了羞辱。”穆想了想，“他还是会选荆棘王冠。”老教皇不解：“为什么呢？”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如果不牺牲自己，上帝会像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一样毁灭人类，背负罪名就背负罪名，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史昂觉得有必要教育这个小家伙，人挺机灵的，但聪慧中透着一股傻气。当年在嘉米尔挑战士，别人躲都来不及，钻山洞的钻山洞，下地窖的下地窖，唯有他，抱住自己的大腿，哭着喊着要去送死，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
　　做师父的耐心开导：“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美好，嘉米尔是硕果仅存的净土，因为与世隔绝，没有受到污染，外面可不是这样。大地曾有过伊甸园一般的黄金时代，稍逊一些的白银时代，到了没落的青铜时代，诸神远离，不愿与人类同住，因为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师父，他们变坏了才需要教化呀。”
　　“孩子，人心不古，付出不一定得到回报。你对别人好，别人认为你懦弱可欺；你阻止斗争化解干戈，别人笑话你左右逢源；你希望息事宁人不起争端，矛盾双方会一起恨你。你如果为别人死了，那么不是蠢就是弱，总之，好人不得好报。”小小的穆知道师父在说他，憋着一股气，小脸涨得通红。史昂瞧见成效，趁热打铁，“他们崇拜力量，崇尚暴力，喜欢恃强凌弱，为发动战争的人叫好，为败坏纲常的人助威。他们以杀戮为美，以悖行为奇，将坏事干尽的人推为偶像，给善意扣上骂名。他们不值得救赎，他们只爱自己。”
　　“可是……可是……”穆嘟哝着，不知该怎样表白心迹。内心深处，他不愿意与师父争辩，怕伤害这位老人，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他就是这么个人。穆的心为他做出了选择，在很多年前一切开始的时候。他为自己选择了荆棘王冠，踏上旷野，走上那条崎岖艰辛被师父斥为无意义的道路。
　　他帮了很多人，帮他目所能及的所有人。他见不得争斗，见不得苦难，却把自己陷在泥淖中，与世隔绝，一去经年。他修复圣衣，止血疗伤，从富士山塌陷的隧道里救出青铜圣斗士，但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保护老师，教导年轻人，在同室操戈的时候试图拯救迷途的战友。他阻拦寻仇，替罪人开脱，因此遭到莫名的污蔑。矛盾双方都恨他，史昂早就预言过，那些人当面背面讥笑他没有立场，软弱无能。多少人因为他活了下来，多少人因为他保全了性命，但没有人道谢，甚至转眼就翻脸。
　　这便是……世态炎凉吧……对穆来说，这没有什么，因为史昂老师教过。为别人着想，不仅没有收获，还要付出代价，他冥顽不灵当有此报。风言风语传进耳朵，他付之一笑，让它从另一边耳朵出去，一切照旧。总之，人们好好的，还有力气嘲笑他，甚好，没事就好活着就好。他总是用最纯净的目光审视世界，没有值不值得一说，因为他不得不做。
　　这样的穆并非呆子一枚，他二十岁那年喜欢上了加隆。在对方眼中，他和传说中的一样不堪，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还害死了哥哥。穆的爱情也是傻气十足不合时宜，一味的温柔。他从加隆身上体会到辛酸、孤独、挫折，十三年的经历令他理解加隆，对这个男人的坎坷感同身受，可依旧不会有回应，不会有回报。他爱他，他不爱他，无论他怎么说，无论他怎么做。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他们之间的恩怨方才终结。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穆原谅别人的时候这样说，激励自己的时候也这样。人人从他身上索取，却不打算给予一分一毫的回报，哪怕一个微笑，但他仍觉得世界美好。不是因为世界美好，是因为他的眼睛干净。人人争夺金质的王冠，他却取了荆棘的那一顶默默戴在头上，像祭坛上的羔羊，为世人流血，为冤仇赎罪，背上沉重的十字架。
　　他死了，像大多数的圣徒一样，寂寂无名，没有人知道，却有人因为他的存在改变了生命轨迹。贵鬼追不上师父的背影，顽皮的孩子一夜间长大，成长为男子汉，并在不久之后变成了他崇敬的那个人。
　　穆傻傻爱着的那个，终于肯面对真心，接受这段残缺的爱情。爱情中缺少一个人，今后缅怀时不免凄凉，不免遗憾。没有穆的世界是残缺的，加隆纵身跃入不见底的深渊，向黑暗宣战。
　　穆没有遗憾，他做了所有该做的、必须做的、不得不做的事情。他死得其所，内心充满安详，空前满足，无比欣慰。他得到了师父的牵挂、爱人的心，扭转了许许多多人的观点，挽救生命，更挽救了灵魂。徒弟为他变得坚强，心上人为了他重拾正义。还有一个，被无数人追捧，孤单一生的枭雄，只惦记他一个。
　　他付出善意，收获圆满，还有深重的爱。那份爱更进一步，在幽冥地狱创造出奇迹，迸发出光彩，或许这就是温柔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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