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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子
章六十一:采桑子
一晃到了九月,宋江下令召开赏菊大会,山寨上下热闹热闹,但凡有下山的兄弟,无论远近,都要山寨赴宴。武竺想,宋江也该是在这时候向众兄弟提招安的事了。
九九重阳,大摆筵席,忠义堂布置满满的菊花,台上有马麟品箫,乐和唱曲,燕青弹筝助兴,台下笑语喧哗,觥筹交错。就连各寨也吩咐小头领各自聚起来吃酒。武竺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酒过三巡,宋江酒意大胜,即兴赋得《满江红》一首,请乐和唱与众兄弟助兴。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教添白发,须边不可无□□。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当乐和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时,武竺就见坐在对面的林冲情绪不对。
还未等林冲发作,武松便第一个跳出来,说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冷了众兄弟的心。”
整个忠义堂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啪的一声,原是李逵抱着的酒坛子掉在了地上,可惜了一坛好久。
“黑哥你怎么了?”武竺这时正站在李逵身边,她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搀着李逵。
“铁牛兄弟,这酒可是上了年头的,就这么被你摔了着实可惜!”朱贵出来打圆场。
李逵看着地上的酒,面露可惜之色,却又不知该如何说,酒大大咧咧吼了一句:“招安招安,找甚鸟安!”
“铁牛你胡说什么?”一旁的戴宗忙制住他。
李逵虽是无心之语,但却惹得宋江不快。
“不如我们兄弟,今日都散了,各自寻个去处罢了!”阮小五站起来说。
“五哥——”武竺唤了一声,她倒是没想到一向沉默的阮小五会在这个时候说话。武竺看了看宋江身边的吴用,吴用颔首,没有看她。
宋江的怒火没有撒向武松和阮小五,却直指李逵:“这黑厮如此无礼,来人——拉出去砍了!”
“铁牛酒后一向如此,哥哥饶了他失言吧!”众人都来劝。
“众兄弟请起,来人,把铁牛收监,省的扰了我们的酒兴!”
“公明哥哥,俺有话说,平日里俺铁牛就服你,你杀了我我也不恨你,你剐了我我也不怨你!除了你,天王老子俺也不怕!”李逵这话倒是真心,他边说边挣开想要绑缚他的小校,“别拉俺,俺自己会走!”说罢扬长而去。
“黑哥——你回来!”武竺看着李逵走出去的背影,察觉到事情不妙,忙窜到燕青身边跟他说。
“小乙哥,盯住铁牛哥哥,别再惹出事端!”燕青听了武竺的话,立即离席去追李逵。
“众兄弟且听宋江一番肺腑之言!”宋江没想到大家对招安如此抵触,“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蒙蔽,终有一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到时同心报国,青史留名,岂不是一桩好事!”
宋江说话时,武竺特意观察了在座各位的表情,有人连连点头称是,有人暗自摇头,有人低着头摆弄手里的东西,但大多数人面色凝重。招安到底该是不该?
“哥哥,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了,洗杀怎得乾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鲁智深也站起来如此说。
“醉了醉了!林冲醉了,先行告辞!”林冲听了半晌,忍了半天,终于发作,但这并不是他最想说的话,他还是给宋江面子的,不好当面反驳他,怕是他已经明白,宋江也不是那个能帮他报仇的人。
“林教头——”,看着大家分别离席,武竺心头升起一阵悲伤。
宋江所言有理,但一般人不会理解。但招安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下场必不会好。这事还需和吴用细说,他再去劝宋江。
“哥哥醉了——我扶哥哥回房休息!”吴用开口道,之后大家不欢而散。
这个局面,够宋江头疼一阵了。
李逵被燕青带回来请罪,这下可找着这黑厮的弱点了。
宋江只跟他说:“我手下这么多人马,若是都像你这般,岂不是乱了规矩?吉日且看众兄弟面子上,寄下你项上一刀,以后若再犯决不轻饶!”
李逵听宋江饶了他了,自己就先服了个软,再不敢惹是生非。
李逵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宋江虽然嘴上对李逵毫不客气,但他是绝对不舍得杀李逵的。
过了重阳,各寨各自练兵,相安无事。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宋江常常一个人下棋,武竺看不懂。
“自己跟自己下?”
“嗯——”宋江好似失落,低着头说。
“贤妹,为兄问你,什么是英雄?”宋江问。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所谓英雄者,敢为人之所不敢为,敢当人之所不敢当。所谓英雄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所谓英雄者,坚强刚毅,屡败屡战。如此之人,方可称为英雄!”
“那在你眼里,我梁山兄弟可否是英雄?”
“不是——至少现在还不是!”武竺郑重地说。
“那我梁山兄弟究竟该如何做才能称得上是英雄?”
“我不知道——”武竺答,“哥哥想招安?”武竺问。
“梁山泊只有招安一途!”宋江抬头看看武竺,“这一点贤妹必山上很多人都明白!”
“我会助哥哥招安!”武竺说。
宋江听武竺如此答,竟是有一丝惊讶。
“但我所虑与哥哥不同,虽然如今梁山泊势大,但在六贼眼里,依旧渺小的不值一提,到时他把梁山众兄弟分散各地,各个击破,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不是如此,他们也不过是想借刀杀人,坐收渔利罢了。”武竺说,“所以,哥哥应该想的不是不计代价让兄弟们摘掉贼寇的名头,二是让兄弟们如何在招安之后活下去!”
“为兄心里,有数了——”宋江点点头,竟邀武竺一同下棋,棋盘上的黑子已是死棋, “贤妹坐下下一盘吧!”
“我不懂棋道,我不想让大家死!”武竺坐下补充道,“也不想哥哥死!”
“这招死棋,就看你能不能给走活!”宋江继续走棋。
武竺每一步都吓得小心翼翼,每一步棋都下的小心翼翼,宋江也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若我助哥哥招安,哥哥能许给我些什么?”武竺话一出口,宋江一愣,于是问,“贤妹想要些什么?”
“您能许诺,兄弟们在招安之后都不受朝廷迫害么?您能许诺,替林教头报仇吗?您能许诺,朝廷能真正接受我们而不仅仅是利用吗?您能许诺,肃清朝野,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吗?”
“为兄,只能许给你,兄弟们在生前身后都有一个好名声,而不是担着山贼草寇的名声,让后代也抬不起头!也只能许给你两个字——忠义!”
“大哥,若有一日,您走了明知道是错误的一步棋,您会后悔么?”
“不——”
“那要是以牺牲众兄弟的性命为代价呢?”武竺一看,眼前棋局形势大好,接着走一步,下一步正好能将他的军,她抬眼看看宋江。
“这已成一盘死棋,大哥您输了!”
“呵!”宋江轻笑,“你怎就能轻易断定这是一盘死棋呢?至于输赢——等咱们下一次对弈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小妹不懂——虚名,难道比活着更重要吗?”
“以后你会懂!”宋江说着,转身背着手走出房去。武竺看着桌上的残棋,难道就真的不能有一盘棋是双赢的?这盘棋,宋江明显是在试探武竺对招安的态度,他已经铁了心要招安,我支持,但不是现在,大哥的心思,自己当真不懂么?
转眼到了年末,各寨都在准备过年,这时刚下过一场雪,山间雪景十分漂亮。武竺也在自己家里布置新年,贴窗花,贴对联,摆好果子,准备酒菜。
等她到忠义堂时,她见忠义堂门口正在拼接一幢花灯。这灯好大啊,就算在现代,也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花灯。
“听说这灯叫什么玉栅玲珑九华灯,上下通计九九八十一盏!”
“这灯哪儿来的?”武竺问拼灯的喽啰。
“刚刚掳了给官府送灯的公人灯匠上山,大哥看上了这盏九华灯,就花钱买了来!”
“花钱买灯?倒是挺有情趣!”武竺笑着走进忠义堂。
“武竺来,有事跟你说!”吴用看她过来便叫住她,整个忠义堂红彤彤的一大片。
“过完年,公明兄长要带几名兄弟去东京赏灯,你可愿同去?”
“军师,我真的可以去吗?”
吴用点点头。
“那太好了!”武竺高兴的差点跳起来,“那何成呢?”
“何成怕是去不了,他得留下来守寨。”
“那好吧——”武竺显得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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