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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天刚蒙蒙亮，程沅沅眼皮发沉地醒来，发现陈家洛和张召重已经在收拾行装了。
想到昨夜，她不禁舒了口气。
入冬的西北晚上极冷，火堆要整宿烧着不灭还要谨防狼群猛兽攻击，自然要有人守夜。不过他们这伙人情况有点复杂，三拨人面不合心也不合，陈家洛本来安排由红花会轮流守卫，奈何张召重不相信他们，在那争来争去……
程沅沅伸了个懒腰，反正在她睡前也没个定论。她想不明白，之前张召重瞧不上红花会都是懒得搭理，而陈家洛惯常是个温雅的好脾气，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卯上劲的？
大概是在离开喀什以后，那么原因……程沅沅仔细回想可能引发的矛盾点但很遗憾没发现蛛丝马迹。待到其他人醒来，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张罗大家赶紧出发上路。
从天刚亮到骄阳升起，一行人穿过胡杨林，在大漠戈壁间急行。
据霍青桐说，他们这次走的是去叶尔羌城的近路，这样既节省时间又可避开爱隆阿，以免她和喀丝丽落在清军手上节外生枝。
程沅沅明白，大和卓部答应合作是形势所迫，霍青桐已不再信任自己，所以对她提出不入爱隆阿大营的条件也只好答应。陈家洛说回人重诺，想来以她的为人，答应的事应该不会反水。
只是，她一路都太过沉默。
“青桐姐姐，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赶到叶尔羌城？”待放缓马速，她问霍青桐。
放眼望去，四周依旧是望不到头的戈壁山丘，总让人有些焦虑。白日里的风混着粗糙的沙砾刮在脸上有刺痛的感觉，正如她担心兆惠和札兰泰的心情。
茫茫大漠，不光是程沅沅，其他人都想知道前路还要多远。按理说，大和卓与小和卓霍集占领兵互为犄角，不会相距太远。
骤然停下，霍青桐皱起眉头，“脚程快的话，午时后就能远远望见叶尔羌的城门。”
喀丝丽高兴地笑起来，“姐姐，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叔父了？”
霍青桐没有被妹妹纯真美丽的笑容所感染，眉头还是毫不放松地拧在一起，离开喀什到现在都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因为她知道，他们现在走的虽是条近路但却鲜有人走——
“我们还是快点——”她话音未落，斜刺里猛然窜出几头狼来，发出呜呜的嚎叫。
此处荒漠也叫‘野狼坳’，是西北狼群的聚居地。传闻迷路经过的人多半是有来无回尸骨无存，霍青桐也只听说过从未走过。
她原是气程佳宁欺骗在先又以喀丝丽和粮食相胁回部想给她个教训，然后甩掉他们单独去见叔父。但一路上听她说了许多，心里多少有些动摇，这会儿乍见有狼窜出，登时一惊，竟生出悔意。
“少爷，程姐姐，你们快看！”心砚指着远处叫道。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他们正停在隆起的山丘上，两边下坡连着大片凹地，戈壁石窟嶙峋错落间有许多暗洞。此时，一只接一只，源源不断有狼涌出……分明是到了狼窝！
众人大惊失色，程沅沅心惊地咽了咽喉咙。
霍青桐见事已至此，飞快跃到喀丝丽的马上，勒紧缰绳狠抽几下马鞭绝尘而去。事发突然，不及他们反应，几头狼已扑向最前面的徐天宏和卫春华。
倏地，又有几头狼从四面窜上山丘，马儿不安躁动。程沅沅的马扑腾得尤其厉害，只听一声嘶鸣，马扬前蹄，她惊惶之下没抓牢缰绳被生生甩了出去——
“佳宁！”陈家洛惊叫，想要去救却是来不及了。
“格格！”身边随护的冬娃也失手没能拉住，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召重飞身而起，随着她滚下石坡。
就在要触地时，他长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而自己却是背部着地。
周围已不知涌出多少头狼，它们眼里泛着幽光，逡巡向前合围而上，将跌落的人圈在一处，好像随时等着发起攻击。
张召重拉起程沅沅护在身后，手中握着凝碧剑横在身前，眼睛不住地环伺狼群。
“格格别怕……”他嘴上安抚，头上却已滚下豆大的汗珠，声音里带着紧张的凝重。“待会儿我杀出一条路，格格只管往山丘上跑，陈家洛他们会接应你。”
山丘上，陈家洛正带人抵挡不断冲上去的狼群，几次都脱不开身。
程沅沅草草收回视线，紧紧抓住张召重的胳膊，“张大人，我们还是一块……”
环伺的狼群并没给他们太多时间说话，一声狼嚎之后，争相朝他们扑来。张召重左右厮杀，皆是一剑毙命，但前狼被杀退后狼又至，一波接一波……
张召重低估了狼群的可怕，往往是他刚杀出一道豁口，很快就又被堵上。
程沅沅一直紧闭双眼，惊惧地听着耳边的狼群扑咬。待到厮杀的动静小了才敢慢慢睁开……脚下早已血迹斑斑尽是狼的尸体，而张召重身上鲜红的血已染透了外衣。
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慑，更不禁为之动容，眼泪簌簌落下，“张大人……张大人……”
张召重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眼泪，喘着粗重的呼吸，“我没事……”
他带着她亦步亦趋地后退，拿剑的手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但才杀退的狼群又涌了上来。
他左手摸出芙蓉金针掷了出去，“格格，快往上爬！快呀！”
程沅沅被他一声大吼不敢耽搁，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上山丘。但四面都有狼，经过连番惊吓她早已手脚无力，再加上一边爬坡一边看下面的张召重，几次差点掉下去。
“张大人！”只见窜起的一头狼咬住他肩头，她大声呼叫，随之脚下一滑……幸而上面有人拉住了她。
“佳宁，别放手！”她听见陈家洛喊道，然后被他救了上去。
冬娃毕竟是西北长大的孩子又曾跟着镖队走南闯北有自己的本事，他用硝石点燃了淋上菜油的衣服，狼群怕火很快退回了凹地。
程沅沅得救上来急着让他们下去救张召重，冬娃第一个冲了下去，随即，陈家洛也带着文泰来余鱼同跃下山坡救人。
另一边，心砚和骆冰死死拉住剩下的几匹马，徐天宏卫春华又追回两匹，待坡下的人飞身上来，立即接应他们上马。好在狼群死伤严重不敢对他们穷追不舍，足足奔出几十里后，才放松戒备停了下来。
时至午时，经过一路狂奔，别说马受不了，人也早就吃不消了，更何况他们才刚跟狼群进行过殊死搏斗。
各人相互帮着包扎伤处，程沅沅抱着膝头坐在边上看冬娃给张召重清洗伤口加上药，只见他肩头、胳膊还有腿上好多处的血肉模糊，直看得她心肝脾肺跟着疼脸都皱成了包子。
“张大人……你忍着点呀……”她咬着指腹小声道。
张召重本是在咬牙硬扛，看见她蜷在边上红着眼满脸愧疚担心又是副难得老实的样子，心里被染了丝笑意连带身上的疼都减了两分。只是刚想宽慰她两句，却被陈家洛打断了，
“佳宁，我们商量下后面的事。”
程沅沅看了眼张召重，讨好地笑笑，然后应声起身。
关于遭遇狼群的事，红花会认为是霍青桐有意为之。经历过一场生死，他们忽然觉得回部也没那么无辜了。尤其卫春华很是愤愤不平，大骂霍青桐不顾江湖道义。虽然只有他自己在那儿嚷嚷，但对其他人来说也不是无动于衷。
他们之前信誓旦旦说要帮回部平息干戈，此时想来倒是一厢情愿的可笑，就因为没有帮着去围困兆惠残部，就要他们喂狼不成！
程沅沅听来听去，他们除了气愤沮丧并没有再多的建树。但生气归生气，霍青桐的作为其实跟江湖道义没什么关系，部族的利益和安危也不是光凭道义就能保护的。
“我听冬娃说，青桐姐姐和喀丝丽离开的方向不是往回而是一直向前，她大概只是不愿受制于人想自己去劝说她叔父吧。”想到霍青桐路上的种种表现，程沅沅不认为她真想置他们于死地。当然，她这么说也是为了树立自己的从容大度毫无私心的正面形象。
“何以见得，你怎知她是劝降而不是助战？”虽然觉得她能不计前嫌勉强算个好人，但余鱼同偏喜欢跟她唱反调：“霍青桐把我们害成这样，你当真不记仇？”
他可真是毁人不倦！程沅沅没好气回道：“本格格向来大度，你们红花会也害过我好几次，现在不照样结伴同行。”
余鱼同被她噎得没话说，旁边的陈家洛中肯道：“照佳宁之前的分析，回部与朝廷讲和为上，霍姑娘心系族人安危应该不会贸然行事。我们既有心帮助平息南疆战事，回部是否领情都无关紧要。”
文泰来：“总舵主说的对，我们还是先尽快赶到叶尔羌城再做打算。”
众人纷纷点头，再次动身快马赶路。
……
傍晚余晖下，大漠被镀上了一层金色。但黑水河却被交战的阴霾笼罩。
清军残部固守工事避而不出，霍集占强攻不下，便多番叫阵引他们出来。眼见多日不见起色，又让人将周边臣服大清的小部族和叶尔羌城内的汉人赶到河边绑在木桩上，声称只要清军不出战，他们就每半个时辰砍死一人。
黑水河畔哭喊连天，河水也被砍落的头颅染红。
札兰泰站在严防死守的盾牌和弓箭之后，看着河对岸的回人高高举起弯刀，实在忍不下这口窝囊气了。
“弓箭手准备掩护，其他人跟我冲过河去！”他大喊一声，不顾军中严令第一个冲了出去。
不远处，程沅沅等人好不容易赶到正好碰上两军交战。他们徐徐靠近，尚不及弄清楚状况，却也注意到了河岸边一排排的木桩绑着的人质。
“格格，那边冲在前头的是札兰泰大人！”冬娃眼尖的喊道。
程沅沅赶紧去看，却见迎面一支箭朝札兰泰飞去——
“大哥！”她拼命打马冲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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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张大人英勇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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