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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一大清早，福康安在院子里练着摔跤，忽而脚下一绊肩上用力，就让策勒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到了江南，你这身上的功夫反倒退步了。”他嗤笑着接过下人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甫一打眼，却见有人在跟随侍的王维扬耳语，不禁皱了皱眉，“出了什么事，说！”这些江湖人的习气，他是不喜的。
王维扬上前，躬身回话：“大人，昨夜闹刺客，老朽便让底下的人在各处盯着。天不亮的时候，好像有黑影从西院那边闪过，可惜没有追上。不过……兴许是眼花看错了，毕竟昨夜张大人搜过格格的院子，并未发现刺客。”
福康安眉心皱得更紧，倪着他道：“眼花？你镇远镖局的人不会如此废物，少在这儿跟爷打马虎眼，你是想说张召重包庇刺客还是佳宁包庇刺客？”
“小人不敢。”王维扬一看主子动了怒，赶紧请罪，“当初接回佳宁格格时，格格并非独身一人，似乎跟些江湖人有来往。大人当时没问，小人更不敢多说，可昨夜的事……”
“够了！”福康安喝斥一声，并不让他再说下去。
当时佳宁闹得凶又死了人，他自然不想多问戳她肺管子。现在王维扬提起来，莫非是想旧事重提？而巢湖之上反贼出没后，佳宁所救的女子也不知所踪。虽然她和札兰泰都说是淹死了但谁也没亲眼看见。
张召重说那些反贼是红花会来救文泰来的，佳宁似乎也曾对那个文泰来十分感兴趣……他倏地变了脸色，
“叫你的人把嘴闭严实了，谁要是嚼舌根，爷割了他的舌头！”他冷冷地看着王维扬，“前事不必再提，否则你和你的镇远镖局趁早滚蛋！”
王维扬清楚福康安说的滚蛋是什么意思，那是要让镇远镖局今后再无立足之地。原以为福康安虽把佳宁格格放在心上，但涉及反贼的大事自当慎重，没想到仍是碰了一鼻子灰。他不敢再多话，按耐住心里的不服，讷讷地退了下去。
福康安无心再摔跤，径自洗漱更衣到正院随侍皇上去了。
虽然他不想听王维扬这样的草莽诋毁佳宁，但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尤其策勒打听到昨夜的情形更让他生气——张召重大半夜闯进佳宁的院子却连刺客也没抓着，简直就是废物！佳宁也是，一个女儿家住的院子竟就让骁骑营搜，脸面往哪儿放，平时骄横的劲头都哪去了！
他心里不痛快，到了御前当着皇上的面，对张召重横挑鼻子竖挑眼极尽挖苦之能事，让乾隆都觉得召重受委屈了。不过，他向来宠福康安加上刺客之事很可能事关红花会也不能宣之于口，最后只能一笑了之。
……
程沅沅自然不知府衙内的暗潮涌动，全副心思都在陈家洛身上。
对于他只身前来谈话中又绝口不提红花会的举动，她越想越不对劲，想来想去……莫非他们之间可能起了嫌隙？
这倒是极有可能，毕竟一群草莽的文化水平不高，说话又粗声大气，那是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瞪眼睛。只她见过他们不敬陈家洛就有好几次，反正她是受不了。陈家洛要真与他们离心也不见得是坏事，最起码不会什么都听他们的。
程沅沅狡黠地抓了抓下巴，真是这样的话，下次见面可以再撬撬红花会的墙角……
此时被惦记的陈家洛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流连。说起来杭州离海宁不远，可他此时并未有近乡情怯归心似箭的心境，反而只有烦恼和惆怅。
“少爷！”与自家少爷失散多日的心砚本是跑出分舵散心，在街头看见一袭长衫的俊雅公子，立刻激动地冲上前竟是撞翻了好几人。“少爷，我总算找到你了。”
心砚扑进他怀里呜呜哭起来，陈家洛也红了眼眶。他二人在天山相伴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情义自是不同旁人。
陈家洛笑着扶起他，仔细打量了一遍才问：“伤都好了吗，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少爷，我好着呢。”心砚抹了把脸，一抽一抽地也看了看他，“可是少爷，你怎么瘦了？”
“我没事。”陈家洛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和十四弟是否随李大人一家赴任到的杭州，他的伤怎么样了，你们现住在何处？”
心砚：“少爷，我们一路上多亏李姑娘照顾，只是后来……”
后来余鱼同的伤好了，发现李沅芷对他越来越好而且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吐露心事。感到大事不妙的余鱼同，不愿白白伤人家姑娘的心，言辞拒绝后带着心砚不辞而别。
“我们住进了杭州分舵，可一直没有少爷和大伙的消息，我心里别提多着急了。”心砚说着直叹气，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七当家他们也来了还说跟少爷走散了，这下大家相聚，可以一起救文四爷和程姐姐了！”
陈家洛听了心情更是复杂。想到徐天宏带人到杭州寻他，既不说他留书出走又一心救人，倒让他生出了些许惭愧。
心砚：“少爷，你就别担心程姐姐了，她那么聪明肯定没事。”
提起佳宁，陈家洛懊恼地摇了摇头。他刚才又在犹豫，既要想清楚有个决断，就不能因徐天宏等人的到来再动摇。
“心砚，我有事要办，就在附近的客栈落脚。除了你之外，先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
……
是夜，府衙之中，正在巡视的张召重忽然接到了凌空抛来的一物，是块绑着字条的翡翠玉珏。
他将玉珏和字条呈给乾隆，乾隆认出此物是他当日赠予同舟的那位陈公子的，又见字条上书：明日巳时，桂子飘香，西湖亭上，不见不散。落款只有一个‘陈’字。
能用这种方式相邀，恐怕这位陈公子已然知晓了他的身份，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乾隆直觉想到了前日的刺客，当时他怀疑是红花会，如今想来，不管这位陈公子是何许人，如此有胆识，都值得一会。
第二日，巳时前。
望着西湖上与石桥相连的湖心亭，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湖面以及接天碧绿的荷叶，间或有几处盛开的莲花点缀，望之让人心旷神怡、清明平和。
乾隆手中执扇，边欣赏沿途景致边走上石桥向着湖心亭走去。他身后跟着张召重及白振等大内侍卫，待走到亭前，已有人在了。
“在下陈家洛，恭候东方老爷多时了。”他起身拱手相拜，随即莞尔，“陈某是否该尊称一声‘皇上’。”
乾隆抬手挡住要上前的张召重，神色淡然道：“朕是否也该与陈公子对一句：江南风光好，遍地红花开？”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落座。
陈家洛说了句‘上茶’，乾隆便见有个素衣少年从一旁停靠的蓬船上跃出，手里稳稳当当端着茶盘，上了两杯热茶后，又转身回到船上将船划远了一些。
乾隆抿了口茶，温和地笑问：“陈公子今日相邀，到底所为何事？你之前说要寻一位十分重要之人，可找到了？”
陈家洛晒然一笑，“他就在杭州府衙，皇上也曾见过。不过，您想向他求证之事，不如我们两个当事人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此言一处，乾隆终究还是变了脸色。
他即刻让张召重等人都退下，要他们到石桥另一头候着。尽管张召重担心陈家洛暗地里使诈，但见皇上态度坚决也只好从命。
等人走远，乾隆故作平静地看向他，“你所指何事？”
“自然是有关海宁陈家的身世之谜。”陈家洛波澜不惊地笑道：“皇上不必担心，此处四面开阔又背靠湖水，绝不会有人偷听。今日相谈，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乾隆这才略放了心，“文泰来说你毫不知情，实则是欺瞒于朕。他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你又要如何说服朕相信自己是汉非满？”
陈家洛：“我亦在求证，并无证据。但皇上是否相信或者承认，于我都无所谓。家洛一心只想闲云野鹤，待杭州事了便会返回大漠天山。”
乾隆：“朕凭什么信你？”
“当然是有条件的……”陈家洛话音未落，顷刻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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