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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因为程沅沅的离家出走，整个将军府都愁云惨淡的。
札兰泰早起睁开眼，想到梦见佳宁漂泊在外，银子被偷了，还要跟乞丐抢饭吃，猛地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他赤着脚在房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这可怎么好，别说吃不饱饭，万一佳宁遇到坏人可怎么办！阿玛也是老糊涂，明知佳宁不喜关东六魔，还把他们派出去找人！
“不行，我得自己去。”札兰泰叉着腰自言自语道。然后，大步走向屏风后更衣，里衣刚解了一半，忽听窗户处有响动，他略一探头，只见黄衫影动，嗖地飞来一物——
他张开手掌，是一张裹着石头的字条：巳时，城外十里相见。
巳时未到，札兰泰骑着他的烈风急匆匆赶到了城外十里，周围不见人影，连棵遮阳的树都没有，他只好驱马上了一处沙丘。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迎着刺眼的日光，远远瞧见身着翠羽黄衫的女子骑着青骢马缓缓行来。
“札兰泰大人。”
札兰泰皱了皱眉，诧异地看向来人，“霍青桐？”本是为佳宁担心，没想到竟是她潜进将军府留的字条……“你有什么事！”
霍青桐看他着恼，倒也不计较，只道：“佳宁让我来的。”
札兰泰神色立时一松，急问：“你见过佳宁？她在哪儿？”
她先是点了下头，又马上板起公事公办的脸色，“闲话少说，先把你马鞍里的可兰经交出来。”
可兰经不是在将军府丢了吗？他怎么可能有！札兰泰狐疑地看着霍青桐，心想她莫不是拿佳宁当幌子，其实是为打探可兰经而来……边想边用手摸向马鞍，然而还真摸到本厚实的书，他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可兰经是佳宁偷的！
札兰泰脸色十分难看，心里更是忐忑，若是被阿玛知道出了家贼，不气吐血才怪。佳宁把可兰经藏起来又让霍青桐来取，大概是存了物归原主息事宁人的想法，他其实也不赞成关东六魔偷盗回族圣书以挑起战端，毕竟一旦发兵，受苦的还是西北的百姓。
“可兰经，我可以给你。”他肃然地看着霍青桐，“但你要保证，此事不得对任何人说，包括你的族人，就当可兰经从来没有丢过。”
霍青桐：“好，我以真主起誓，决不泄露。”
札兰泰举起书，“你先告诉我佳宁在哪儿？”
佳宁说，不想再回将军府为奴为婢，自己也答应了替她保守秘密……霍青桐心思电转，道：“她很好也很安全，托我转告你，不用找她。她没说要去哪儿，我想应该已经离开西北了。”
知道妹妹的景况还过得去，札兰泰稍稍放下心，将可兰经交给霍青桐就要离去，只是走前不忘叮嘱：“回去约束好部众，我想我们谁都不想打仗。”
这人的态度虽不怎么样，但总归是个好人，看着手中的圣书，霍青桐感激地望了眼札兰泰的背影，随即轻快地调转马头，直奔天山以南。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札兰泰心情不愈，牵着马慢无目的地转悠，接近晌午才到将军府。手中的缰绳尚不及交给守门，便听身后一道傲慢的声音：
“札兰泰，这西北的风沙是不是把你的身子骨吹软了！”
他不禁怒从中来，反手就是一鞭，却被人牢牢抓住，一时挣脱不得。“哪个不长眼的……”待转过头，喝骂声顿时偃旗息鼓，怔愣地看着马上的福康安。
巴禄才到西北几日，这小子就来了，可见皇上是真的宠他，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是该说他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该说佳宁与他心有灵犀，为了躲他，离家出走的这般刚刚好。札兰泰拿贸然上门的福康安没办法，只好先让人去通报阿玛，然后保持沉默地引着这位少爷入了府。
回廊上，福康安一边整着马蹄袖口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佳宁可还好？”
札兰泰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撇嘴道：“佳宁不在。”
福康安脚下一顿，“去哪儿了？”
札兰泰：“你问我阿玛吧。”
这样的回答，福康安隐约觉得不对劲，但他尚在兴头上，也没多想。等他在花厅见了兆惠，被告知‘佳宁走亲戚’之后，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好你个乌雅佳宁，少爷我追到了大西北，你人竟然不在！
……
此时，被念叨的程沅沅并不太好受，正忍着颠簸，迎着裹着黄沙粒的疾风，与陈家洛、红花会一众全力赶往铁胆庄。
本来睡醒一觉稍微有了些精神，又见天气不错，她打算向陈家洛提议放慢赶路，没成想，半路碰上了带骆冰逃命的余鱼同。
他们在来接龙头的路上屡次被大内侍卫围攻，后文泰来受伤，他们到铁胆庄躲避，却没想到被铁胆庄出卖。文泰来为保他二人逃脱，不幸被抓。
红花会众人听了原委，无不义愤填膺，既恼恨清廷走狗欲杀之后快，又不忿铁胆庄背信弃义。最终结果是，一帮人风风火火地跑去火并，誓要为文泰来出口恶气并将人救出来。
程沅沅作为红花会编外人员，自然没什么发言权，人家去哪儿她就得去哪儿。眼看前面就是铁胆庄，身边嗖嗖飞过几骑，是最打架不要命加人来疯的卫春华、杨成协和章驼子，然后紧跟着的，是骆冰和余鱼同。看他们那副架势，仿佛等着他们去杀的是十恶不赦、下十八层地狱之徒，但铁胆庄其实并非如此。
“陈公子，铁胆庄在西北素有威名，文四当家被抓一事，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程沅沅好不容易赶到陈家洛身边，颇为谨慎地提醒，“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万一伤了和气……”
陈家洛见她满面担忧，又见前行的几位的确太过冲动，一紧缰绳道：“我先行一步。心砚，你保护好程姑娘。”说着，便与无尘、赵半山、徐天宏等人追了上去。
偌大的庭院，错落有致，看着倒是个富贵人家。程沅沅与心砚刚跨进大门，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哀嚎，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程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是他们害了四爷吗……”已走到正堂前，程沅沅立刻让他噤声。
里面黑压压的围着好多人，都在看堂中妇人怀抱的孩子，看起来十来岁的样子，毫无生气地闭着眼睛。这么小的年纪，死了怪可惜的……程沅沅未及多想，便冲了过去。
陈家洛和红花会众人惊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程沅沅，眼下知道错怪了铁胆庄，周老庄主因幼子失言害文四哥被抓失手误杀，实在不是打扰的好时候。陈家洛正欲叫住她，却见她先是摸了摸周小公子的体温，然后喂了颗药丸进嘴。
“你给我弟弟吃的什么！”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周家大小姐周琦。
程沅沅被眼前肤色有些黝黑的姑娘要吃人的样子唬了一跳，所幸离得最近的骆冰将她拦下来，“周姑娘见谅，程姑娘是我们红花会的朋友，她定是没有恶意的。”
“我管她有没有恶意！”周琦向来性子直，眼见弟弟因红花会的文泰来被爹误杀，悲痛之余无名火起，“枉你们红花会被称作英雄豪杰，我弟弟死了，就算你们文四当家被抓了，有我弟弟惨吗！你们这么多人找上门，是什么意思！”
红花会的人都是急性子，人家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个个急于分辩，陈家洛抬手挡下，先是有礼地拱了拱手，然后赔罪道：“文四哥被抓，我们尚未搞清状况就上门，实在惭愧。周老庄主又因此事迁怒周小公子，导致他小小年纪就……家洛代红花会上下，敬谢周老庄主大义。”
他敛袍跪地，身后一众紧随其后。老泪纵横的周仲英见了，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人死了，跪一跪、哭一哭，能顶什么用。
程沅沅懒的理他们这副做派，只死死地盯着周英杰。他为什么不醒，明明还有余温没死透，难道‘九转还生丹’不灵了？她不死心地凑过去想试试鼻息，被周琦一把拽了回来——
“你是不是让我弟弟死了都不安生！”
“你这么大嗓门干什么，都快被你吼聋了！”担心自己攒的灵药打水漂的程沅沅气急败坏地嚷了回去，她忍痛舍了家当救人，人家还不领情，真是好人难当！
现在是她老周家死了人，竟还有这般理直气壮胡闹的！红花会又怎么样，她就不信了，还斗不过他们！
周琦唰地一声，抽出佩剑，却听周夫人一声惊呼：“英杰！英杰你醒醒！老爷，你快来看，英杰有呼吸，他没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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