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纪元

　　马户死后第一天，城市里便起了不小的骚动——那马户可是城邦第一大家族势力马氏宗族的长公子，究竟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各个势力在相互怀疑的同时，渐渐陷入了一片恐慌，唯恐成为马氏宗族怀疑的对象，遭到打击报复。一时间，城内谣言四起，每个人都成了可能杀害马户的凶手。马氏宗族的府邸内由此门庭若市，不少家族带着人质和贵重的礼物，不断向马氏宗族表达忠心，为自己洗白。也有想借刀杀人的各宗族势力代表不遗余力地向他们的敌人泼脏水，声称“马户公子就是他们害死的！”

　　人们心中的邪恶，在马户身死之后，开始展现得淋漓尽致。好些和马氏宗族结过梁子的大小势力，甚至用集体自杀的办法去逃避可能到来的“大清洗”。不少地方由此上演起了父母亲手杀死子女的人间惨剧。接踵而来的，便是想趁乱大发横财的势力之间公然的抢劫和掠夺……

　　死神孤独地走在杀声四起的大街上，绝望的哭喊让她感到麻木。四周的房屋，一夜之间就像荒芜了几年似的，显得又破败，又肮脏。四处逃亡的人们偶尔从身旁闪过，扬起大片细屑，在空中漫天飞舞。这样丰富的死亡之美，对于见惯死亡的死神来说，简直有些审美疲劳了。直到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峰回路转，死神顿时眼前一亮：一个面容慈善的老人，居然正提着喷壶，在自家的园子里浇花。

　　翻滚的水珠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死神出神地盯着五颜六色的菊花从，觉得好美，便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摸了摸那清香的花瓣。

　　“小朋友，你也喜欢花么？”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老人已经端着一杯热水递到死神面前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朵，随便哪一朵都可以。”

　　死神缓缓抬头，老人的面容在背后的过于明亮的阳光中显得难以看清。但死神知道，他的脸上是带着笑的，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带着笑，和善的笑，慈祥的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的笑。他长着一张会笑的，可爱的脸，纵使他现在不再年轻了，死神仍觉得那微微上翘的嘴角特别乖巧。

　　“不不不，如果把花拔了，花就要死了。”死神平静地说着。与此同时，街上又有两个人不知得罪了什么势力，被一大群人乱棍打死，还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我能和你一起种花么？”

　　老人愣了一下，但随即高兴地点了点头，牵起了死神冰凉的小手，一起在菊花田里漫步行走起来。他为她仔细讲解着美丽花朵的生命周期，讲解它们各自的性格和专属于植物的语言。这片郁郁葱葱的花海，焕发着无穷的生命力，比麦田里的稻草人还要好，还要美。死神开心地笑了，安心地将小手放在老人大大的掌心里，觉得特别温暖。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没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我叫作者，今年八岁。至于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生完我之后就都死了。”不知为什么，死神特别怕失去了眼前这个人，故意将自己的身份瞒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外面的世界现在这么乱，孩子你以后就住在爷爷家里吧。爷爷的名字叫侯亿。”侯亿幸福地笑着。

　　“嗯~作者最喜欢侯亿爷爷了~”说着，死神便在侯亿的怀中调皮地蹭了几下。两个人在这清香的花园中愉快地相互打闹了起来。

　　“可是爷爷”死神忽然停了下来。“外面死的人越来越多了，照这样打下去，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一般永远也停不下来，就像从山顶滚下来的雪球那样，恩怨总会越积越多，直到毁灭一切，才能告一段落。”侯亿叹了口气。

　　“所有世界的人都是这样吗？还是只有这个世界如此？”

　　“都是如此。”侯亿答道。“当然还有另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找到杀死马户的真正凶手，一切杀戮才能暂时告一段落。”

　　死神的小脸忽然变得严肃了。“我就是杀死马户的真正凶手！”

　　侯亿大惑不解，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小小的死神。死神看着侯亿的样子，心中竟有些慌乱，赶紧解释道。

　　“其实我不叫作者，我是这个世界的死神。我今年也不是八岁，而是一百三十八亿岁了。昨天我就好好的站在麦田里面的时候，就是这个马户，不顾我屡次警告，居然想上来□□我……”

　　侯亿一边听着，一边紧紧地把死神搂在了怀里。“孩子，这不是你的错，甚至不是马户的错，如果非要说错，有错的是整个世界。你信不信？即使马户现在还活着，这些人照样会因为各种完全不是理由的理由打起来。一条人命才几个钱呐？打死人被赔钱的那都算不错了。□□之类的那也是小事，我们这可有个著名的词叫“轮流发生性关系”。你以为有生命的地方就是好的地方，那是因为你没去医院看过病，没去部队当过兵，没在官场上过过官瘾。这就是比荒凉宇宙还要残酷的有人的地方，要想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就千万别对人性抱太大希望。”

　　篱笆墙外，忽然又是一阵炮响，马氏宗族的大纛高高竖起，渐渐逼近。沿街各处的人们看到这面大旗，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死走逃亡。不少特定宗族的成员明显成为了这队大军的打击对象，即便是襁褓中的婴儿也逃不掉被人砍杀的悲惨命运。好些躺在血泊中的尸体，脑壳都被砍掉了，还是会被追上来的军士恶狠狠地补上几刀——马氏宗族的“大清洗”已经正式开始了！

　　夕阳西下，天空重新穿回它应有的黑暗，花儿褪去了光鲜亮丽的色彩，侯亿和死神相顾微笑，听着门外高声尖叫的死亡合唱，还能怎么办呢？他们决定晚饭一起包顿饺子吃，夜里再一起上山顶看看星星。

　　半夜的星空黑暗又明亮，炮火在他们背后远去，此起彼伏的尖叫在他们的身旁消失，废墟燃烧的味道也渐行渐远了，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老婆，马户毕竟死在了你的手里，马氏宗族要是知道了，他们的族长马累和族人们都不会放过你。如果他们的人要杀你，你会让马氏宗族全军覆没么？”

　　死神平静地说着“亲爱的，他们即便要杀死神，又与死神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就像你说的一样，就算没有马氏宗族，该来的屠杀也照样会来……”

　　“……你看这漫天繁星，看这满城灯火，看我们脚下的大地，花草，再看看流泻在空气中的那悦耳虫鸣。它们都是注定会死的生命……”

　　“……世上的万事万物都会死。地球会死，太阳会死，宇宙会死。能量会死，波动会死，物质会死。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万物也会在无边无垠的空间和无始无终的时间中，慢慢走向那注定的结局。所以我为什么要无限的力量去摧毁这有限的精彩？为什么要动用这该死的能力让它们快快地走向万劫不复的死亡……”

　　“……在其他的宇宙泡沫当中，我也曾幼稚地将无辜的星球抛向他们的太阳看他们化作气体，我也曾自私地将一个个恒星炸碎只为让它们为我点缀黑色星空。后来，当全宇宙两千亿星系在无尽时间中衰老死去，当整个时空所有中子星，白矮星，黑矮星都耗尽了他们最后的能量，当最后一个黑洞将物质蒸干，在宇宙中爆炸，让时空中什么都不剩下的时候，你才能清楚的体会到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那个没有恒星，没有中子星，没有黑洞，甚至连质子都没有的黑暗宇宙，被称为黑暗纪元……”

　　“……而我，迟早会迎接它的到来，在此之前，我愿意好好的享受生命在时空中遗留下来的美好，即便是马氏宗族也不例外。”

　　侯亿和死神并排坐在飞舞着萤火虫的草地上，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搂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顺势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你可能是唯一一个珍视这世间生命的人。可惜那些被你所珍惜的生命却不知道珍惜自己和彼此的生命……”

　　“……他们没有道德和情感，除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只会一言不合就杀人：当天材地宝出现时，他们要杀人；当美女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要杀人；当一个新人大出风头时，他们要杀人；当隔壁出现一个新的门派时，他们要杀人；他们弹琴是为了杀人，学医是为了杀人，甚至交朋友也是为了杀人……你所珍惜欣赏的这些生命，绝大多数将变得更能杀人作为自己存在的终极意义。孩子，你作为死神的仁慈很可能会剥夺更多的生命，这一点，你会介意吗？”

　　死神悠然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件事是注定的。

　　死神永生；凡人必死；没有主角。”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件，即使是死神也无法阻止：那就是凡人将在自相残杀中逐渐迈向黑暗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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