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正是恋爱的春季

　　周围是一片混沌的黑。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骗子，明明什么都没有！』
　　紧跟着的是小女孩的声音，音色清脆语调快速，充满了想要为自己辩护的急切， 『我没有骗你们，真的有个舌头伸得很长的大姐姐在那里！你们看她都看向这边了！』
　　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哪有！你就是在撒谎！』
　　『夏目奈央最喜欢骗人了，和她哥哥一样都是骗子，大家不要理她。』
　　『就是，大骗子！』 『怪人！』……
　　仿佛是在附和他，一个个声音争先恐后地响起，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地闪现。在那些如木偶般冷漠木然的脸中，有一开始就听从家长的话对她避而远之的人，也有原本对她表达善意，后来因为她奇怪的举动也跟着疏远她的人。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机械地吐出“怪人”“骗子”“去死”等词语，就算是死死地捂住耳朵拼命地逃跑，那些恶毒的字眼也无处不在，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她耳边细细述说。
　　“不是的……我不是……我不是骗子……”
　　筋疲力尽的她最后只能蹲坐在角落里，低泣着抱头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充满恶意的声音拒之耳外一样。
　　她真的不是骗子，她真的能看到那些东西，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每一个同龄人，每一个收养过她的人，都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夏目奈央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已是满身冷汗。
　　又是……这个梦，令人讨厌的梦。
　　下意识用手撑住额，入手的濡湿让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再一次因为这个梦流泪了。身边的鹤田葵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凑过来神色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却被她用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和一句“没事的，只是梦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轻巧地挡了回去。
　　她对于周围人的态度一向如此，以温和的笑容面对他们，和他们维持着最表面的来往，就算是在于她不利的传言满天飞的时候，她也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对那些议论纷纷充耳不闻——转学这么多次，她早就习惯这个过程了。
　　其实那些人说得对，她是个骗子，戴上普通人的面具隐匿在人群之中，用蹩脚的谎言隐瞒她能看见妖怪的事情，只有在面对猫咪老师时，她才能短暂地卸下那副沉重的面具得以喘气。

　　潺潺流水拍打在洁白的鹅卵石上，偶尔也会激起小小的水花。对岸的树木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界，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奏一曲柔和的乐章，就连送到对岸来的风里似乎也带着丝新鲜树叶的清香。
　　夏目奈央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里的烦闷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吹散了一些。
　　这段幽静的河岸离她的住处有一段距离，是她在某次遛猫咪老师时无意间发现的。在这个高度现代化的城市居然有这么一处贴近自然的地方，无疑令她有些意外的惊喜。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让她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找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场所。寄住的家庭把她看作怪人，她又不想给同样被妖怪所困扰的哥哥增加一些没有必要的担心，因此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偷偷跑到这些所谓的“秘密场所”呆一会，等到心情好些了再回去。
　　和猫咪老师一起住的日子少了和普通人同住时所需的掩饰，让她感到轻松不少，但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体会过的那些恶意，依旧变成梦靥纠缠着她，并且最近似乎有愈演愈烈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即将对上那个妖怪的压力和不安吧，虽然当时在汉堡店里嚣张地放言说会救那群少年，但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猫咪老师打听到的情报全部都是关于它如何如何强大，至于封印它的方法连一个字没有，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那个家伙是不是在故意隐藏情报，更不知道真的对上那个妖怪之后，她要怎么办。
　　俯身在河里汲了一捧水洗了把脸，在这种天气里还是稍显冰凉的温度一下子让奈央清醒起来，也振作了不少。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牺牲自己当诱饵咯，没准猫咪老师还会大发善心救我一回。”看着因为她的拨弄而泛起阵阵涟漪的河面，夏目奈央半开玩笑地自语道。
　　反正在这里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赶紧回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关于它的情报吧。
　　打定主意，她正想离开这个地方，转身的瞬间，余光瞄到了什么，惊得她一下站定，往河里看去。
　　她想她终于明白，从到达河岸后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古怪感觉是什么了。因为逐渐恢复平静的河面倒映出的，除了她因为惊恐而瞪大的双眸，还有另一个存在。
　　缥缈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边响起，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它说话时呼出的寒冷气流，“玲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夏目玲子……”
　　“老……”奈央刚想开口呼救，身子已经被大力按入水中。灌入嘴里的冰冷河水让她想叫却叫不出声，鼻腔和肺部因为猝不及防吸入的水正如火烧般地痛。意识渐渐抽离，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拼命挣扎的手脚也逐渐疲软下来。
　　我这是要……死了么？她想。
　　眼前是一片的黑暗，死亡的气息在她周边徘徊。在彻底失去意识之际，她脑子里的想法只有一个。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拿不到500円的猫咪老师一定会很生气吧。

　　“喂！你没事吧？喂！醒一醒！”
　　有什么东西正大力地拍打着她的脸，奈央呛咳了几声，意识逐渐恢复。
　　脸……很痛，还火辣辣地发烫，估计那个人手下一点没有留情，现在她的脸绝对是通红一片。
　　几滴水滴在了脸上，带来一丝清凉，缓解了她脸上的疼痛的同时，也让她意识清明了些。
　　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越凑越近的白色面具。面具上仅用简单几笔就构成一张嘴角咧到眼下的笑脸，看起来异常狰狞。妖怪卷曲的淡金色发梢扫过额前，令她头皮发麻的声音再度响起：“玲子……夏目玲子……”
　　“哇啊啊——放开我！”
　　刚刚才有过濒死体验的奈央自然吓得一个激灵，剧烈挣扎的同时，一拳砸向妖怪的脸。
　　“……很痛！你在干什么啊！”喊痛的却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奈央不由地呆住。
　　面前妖怪的脸扭曲着散开，但并没有消失，而是渐渐和另一张脸重合，直至清晰。
　　那是一张她很熟悉的脸，因为她认识这个人，并且最近遇到他的频率也高得不太寻常，“越前君？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越前龙马捂着额头，一脸的不爽，“想要下河洗澡也用不着穿着校服吧。”
　　不过他现在的样子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墨绿色的头发正纠缠着黏在他的额前和脸颊边，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合身的白色衬衫也湿透了，紧紧绑在他的身上，隐约透出肌肤的颜色，看起来狼狈不堪。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奈央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打中的其实是面前的少年，忙倾身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还好，虽然他光洁的额头上已经红了一块，但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少年不同寻常的狼狈样，“是你……救了我？”
　　“不然呢？这里除了我就没别的人了吧。”越前龙马抓了抓刘海，有些无语她的迟钝。
　　要不是他刚好想抄近路去宠物店给卡鲁宾买猫粮，走了这条平时不常走的路，还刚好看到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跌入河里还半天浮不起来，又刚好认出她是那个给了他点心的奇怪前辈，他才不会在救了她之后又守了她半天呢，还被她揍了一拳。
　　“对不起……”奈央低眸道。
　　她好像，又给人添麻烦了，因为妖怪的事情给别人带来困扰，因为自己奇怪的举动连累到别人……
　　“……真的，很对不起……”随着这些想法汹涌而来的是一直以来的压力和巨大的愧疚感，她道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沾了水而变得软趴趴的刘海覆在额上，遮住了她的眸，但那越来越微不可闻的声音和耷拉的肩膀明显表明了她的失落。
　　越前有些无奈的叹气声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伸长手臂，一个将近是拥抱的动作，外套便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一下子愣住，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蓝白相间的外套已经带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将她整个人罩入其中。
　　奈央愣怔地抬头。少年把正选队服披在她身上之后，又走几步把丢在地上的冬季校服捡起，穿衣的动作干脆利落。似是察觉到她盯着他的目光，他微微侧头，“穿上吧，女孩子穿着湿衣服的话……”顿了顿，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少女凑上前时，胸前那一抹显眼的粉色，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不自然，“……还是不太方便的。”
　　“……谢谢你。”就像这干燥温暖的布料一样，越前龙马语句中带着的温暖也驱散了奈央的寒意和心底残留的不安，让她忍不住伸手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虽然表面看起来酷酷的，但越前君是个很体贴的人啊。
　　心里有一瞬间的柔软，她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抬眼看了看正脱掉袜子甩了甩脚才开始穿鞋的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你这样回家的话会感冒的吧，不介意的话……我的住处就在前面。”
　　越前龙马给她的回答是一个响亮又清脆的喷嚏。
　　“……”果然被冻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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