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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来了
紫苏进了内院,又被老林大夫取笑了一番。不过这一月相处下来,行医的本事学了多少不知道,但这脸皮的厚度倒是锻炼出来了。只管插科打诨的顾左右而言他,老林大夫一脸诙谐的也算放过了。
蒋家人许久不见,紫苏先是拉了爹的衣服转圈,后又抱着娘软搓硬揉狠狠腻味了一回。嘴里不停嚷着:“阿苏可想死娘了,想娘渍的笋条,想娘煮的汤面,想得心都疼了。”
蒋大娘又笑又哭的说:“净说鬼话!你哥哥走了还晓得寄信回,你这臭丫头一走连个消息也不给娘捎个,太狠心了!娘当初就该把你送给三叔公家,真是个坏丫头!”说完还抹了把泪。
紫苏听了心虚不已。
家里虽说孩子多,但最得娘挂心的一是大郎蒋晋元,另一个就是蒋紫苏。阿草自小就独立,两岁时就不肯再吃奶,紫苏还接着阿草的奶吃了阵。光这便被嘲笑了数年。听了这话此时更是抱了娘腻着如面团般不成形了。
“听阿草说,娘病了?现时身体可好?这月里我制了五付红雪通中散,娘都带回吃了!都是阿苏的错,阿苏以后天天给娘写信,娘不能不要阿苏!”说完赖在蒋大娘怀里更是不肯起来。
蒋大娘恨恨的点了点女儿的额心说:“晚了!那些甜言蜜语对娘没用,每天被阿草、香儿和小江围着哄,你那点修为娘可看不中!今天就去那将军府里和夫人辞行,我们家去!”
“为什么?”紫苏吃惊的抬起头看向爹爹。
“那宋夫人既是治好了,我们阿苏自然得回家待嫁!”蒋大娘故做严肃的说。
“可……可宋夫人虽……虽有好转,但还要继续治疗。且爹爹不是让我和太师叔多学习吗?娘啊,让阿苏再多留些时日。阿苏觉得这些医理药理真是太有意思了,阿苏还想多跟着太师叔学!”紫苏急得话都开始打结,又拼命拿了眼睛求太师叔。
“说白了,姐就是不想家去,不想我们!”紫草推了推鼻子故意做个怪脸,小江儿和香儿也是有样学样的做了怪脸。
这话真是火上浇油,紫苏只好抬眼求爹。
蒋大夫见大女儿一脸狼狈,用手抵了嘴低笑,说:“你大哥有信来,让我们暂时回上林村避上几月。若无大事,仍会送了你来泗水城。”
“大哥的信?”
老林大夫笑着递过三张淡黄色的信纸,紫苏上前接过。
父母大人膝下:
别后月余,殊深驰系。沿路来均是赤日炎炎,万请父母及弟妹们珍惜身体,毋再劳作。儿自汉水南下,陌上花开艳色十里,目已不能暇矣。惜林深草阔,路有白骨,且有凄凄声飘于江面,甚悲。路遇兴元府董生,言及蒙人南犯,数月有余。合州一带战乱不息……草率书此,祈恕不恭。所请之事,还请爹娘务必谨慎处置。
儿蒋晋元敬请福安
咸淳二年夜书于瓜洲渔家
原来大哥乘舟顺汉水一路南下,已近扬州府,准备前往临安府再看看。路上听友人言及蒙古人军队已经入川,担心泗水城外的蒙古军队会进攻,担心爹娘兄妹的安危。嘱咐蒋大夫一定暂时把药铺关了,收集米粮回上林村休隐。并让弟弟妹妹们不要轻易外出。
又听过往商贩言及临安府富贵且繁华,可沿路行来从汉江至长江,野有荒骨,山有哀声。时有蒙古人军队出没,狼子野心,已如烈日昭昭。大哥怒斥朝延的不作为,并言及去过临安府便会尽快回转。
蒋大夫提及大郎的来信,颇有些忧国忧民。老林大夫却是一脸风云历尽的豁达。
“老夫生于光宗元年,今年七十有八。适才在晋元信中才能得知,如今年号竟又换了。”说完又曲指算了算,才说:“如果老夫没算错,咱大宋这前前后后换了怕有十几个官家了。兴亡苦的都是我们百姓,老夫一生颠沛流离、背井离乡,如今是再不肯走了。”
说完摇摇头止住蒋大夫欲说未说的话,“你们自去吧,我这破屋里药书还有些,但老夫舍不得予人,湘南若有兴趣尽可抄了去。走吧!走吧!”这些话说完老林大夫自顾自的唱起曲来,反反复复的唱,再不理蒋家众人。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众人久劝未果,最后给太师叔行过大礼便离开了。一路忧心忡忡,只三个小的浑不知愁苦,车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紫苏这会工夫才想起二哥晋初。
“二哥怎么又不肯来?书院那般好,把他都读傻了!”
蒋家人都坐在将军府的牛车上,紫苏眼见爹娘有些不开心,便打趣道。谁知蒋大夫听了女儿的言语不仅没有开颜,反而脸色更加阴沉。
“可不就是读傻了!那小畜生听得朝延罢了科举闹得要死要活,等着我们明年清明去给他添香了!”说完一手重重的击在坐榻上。蒋大娘勉强笑着解释道:“你小哥是病了,别听你爹瞎说。哎——!阿苏快听,怎得有锣声敲得如此响……”
话说着那锣声已近前,牛车也被推挤的直晃悠,幸好两个军士护住。一骑军马扬尘而过,路上摊贩被撞得满目狼籍,叫骂连天。
“蒙古人来了,闭城收市!”“蒙古人来了,闭城收市!”伴着急促的锣鼓声响和马上军士的吆喝,这个消息传向了四面八方。
街上更是混乱,鲜果鲜花、菜蔬肉粮洒地上被踏成烂泥浆,箩、筐、担子丢了一地。小贩们蜂涌着向城门跑。门楼里的客人也站出来张望,也准备家去。
街上游走的小贩大多都是住在泗水城周边的村镇,进城讨生活。若出不了城,妻小老母何人能看顾。还有打零工的也各自慌了神。蒋大夫脸上也有急色,好在牛车在两个军士护卫着,虽不能行进,但也无人推搡。
趴着窗紫苏远远的看见,街尾有个着甲胄带盔的军士看着她,看身形似是那崔虎生,那马匹原地转了几圈,嘶鸣一声就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紫苏心中若有所失。
牛车一步一挪,回到将军府里已是两个时辰后。因这事有些难开口,紫苏便把爹娘弟妹安排在门房稍候,自己先进府寻青娘求个主意。
青娘先是笑着听,听到最后面有难色。紫苏再三询问也不肯多说。只让她先带弟妹在外院候着,另引了蒋大夫与蒋大娘进去见夫人。
另一边蒋大夫夫妇也是困惑不安,步步小心的跟着,不敢抬眼多看。只觉穿过一门又一门,跨过一槛又一槛,才到了个红漆雕花的高木门前停下。
“还请两位稍候,青娘先去通禀夫人。”
谁知青娘刚进去,一个高瘦妇人就冲了出来,青色襦裙外套了个酱色的褙子,衬着张黑脸愈发不能看。出来就一把握住蒋大娘的手就往屋内拉。
“我说怎么今天晨起喜雀叫得欢,现看了亲家才知道原来是老天也想早日圆了这天造的好姻缘。来!来!亲家公也别傻站着,进里面坐。”高瘦妇人如主人般的拎了凳子照呼蒋大夫夫妇坐下。蒋大夫夫妇转身冲罗汉榻上的宋夫人拱手行过礼,这才小心的坐了个椅边。
宋夫人低头吹了吹茶杯里的江茶水,抿了口放案几上。抬头笑着说:“府内还有些事没处理,蒋大夫蒋娘子先吃点凉水果子,崔大娘和郑娘子也再坐坐,你们可以先谈。我且去去就来。”
蒋大夫与蒋娘子忙起身相送。另一边,郑娘子抱了那果盘不松手,是崔老娘拉了她一把,那郑娘子才嘻着脸歪歪扭扭行了个礼又原坐下。
“亲家公快快坐,说来你们还没见过我家老姐姐。就是这府里崔左卫的老娘。”说着用拿了干枣的手指了指一边的老妇人。
“亲家有礼,上次老婆子人原该亲去。只这身子不好,眼又坏了。还请亲家莫见怪。”
蒋大夫夫妻二人听了连忙起身行礼,连呼多有失礼。
院中青娘扶了宋夫人绕过假山,问:“夫人现在准备去何处?要不园子里转转也好,芍药刚开,牡丹还有几株开得盛。”
“去园子里吧!那郑娘子吵得我头痛得厉害,去园子里也好透透气!”
青娘看了眼夫人的脸色又说,“那崔虎生看着倒还好,可他那老娘却不像是省油灯。那个郑娘子作张拿样,看得人心生厌。依蒋小娘子的性子嫁去必受磋磨。”
宋夫听了淡笑,“谁家女儿嫁人不受磋磨,只要那崔虎生不偏不倚就是阿苏的福气了。”
青娘听了讪笑:“奴原以为……这蒋小娘子是夫人为将军备下的,谁知……”
宋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青娘一眼,说:“多话!”
青娘吓得立时跪了。
宋夫人很是惆怅的看向南方,笑笑说:“又没真怪你,起来吧!还道我是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江州赵四娘!当初若不是有姐姐护着,恐怕我早做了水妖,哪还有什么夫人在这里!”
青娘听了眼角都红了,“奴心中,夫人一直就是江州赵四娘。若不是老爷心狠,夫人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宋夫人听了不再说话,只伸手摘了朵半开芍药簪上。
北山居里两边问候过了又道明身份,那郑娘子又开口了。
“我是崔虎生的舅妈,唤我郑娘子、郑大嫂都行。我们也别虚虚的客套了,我家老姐姐今天是特意来商请宋夫人做主婚人。原想请人捎信给亲家,把婚期订在明日。”
“不行!”蒋大娘忍不住惊声开口,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客气,忙又加了句,“约好在年底,不知亲家为何要突然提前,且明天就成婚也太过仓促了。小妇人只是有些意外,并无它意!”
郑娘子饮了一大口凉水,口沫四溅的说:“不仓促!不仓促!我们家都有备好!我们虎生年岁大了又是独苗,这蒙古人打来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早早办了亲事,崔家有后,我这老姐姐也得个人照顾。不趁着这城中还太平,难不成等到兵荒马乱,小娘子那般姿色怎么护得住!”
崔老娘咳了口浓痰在茶杯里,也说:“我老婆子也是这个意思,开春来身子就不好,虎生那孩子又少归家。早点娶回,老婆子也能多活两年。亲家千万不要见怪,你家小娘子来我家里必当亲生女儿般对待。”
蒋大夫和蒋大娘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举棋不定,屋内半晌都没个声。这时青娘扶了宋夫人绕过屏风走进来,倒是解了这尴尬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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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里老林大夫唱曲子出自清代剧本《桃花扇》,描写的是明末亡国的故事。我只是觉得和自已故事中的情景很般配就用上,还请小天使们多谅解。
第二章里出现的《飞光》是唐李贺的作品。也是觉得合意就用上,星星文采不够,写不出那么好的诗句。这里特别声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