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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却说卫立行被医生带着四个护士强行拉走去检查伤势,得出结果并不十分严重,但医生的建议还是住院治疗,使得卫立行大为不满。经过一番据理力争,医生好歹取消了住院的建议,但打针敷药上绷带还是必不可少,一番折腾,费去时间约两个小时。还没有完,不能离开急诊室,需要继续观察以便医生随时调整治疗方案。卫立行惦记着杨四平,对医生没完没了的忠告与诊断大为恼火,曾三五次扬言自己的健康不需要医院负责,而要继续去照顾杨四平,都被当班护士以每个人的健康是医院的责任为由强按住。直到有一次她把插在手臂上的针管拔掉,又把一个拦住她离开的护士推得几乎摔倒时,护士才只好任着她的性子,捧着药瓶跟在她后面回去杨四平的病房。卫立行推开虚掩的病房门,却发现杨四平已经不在了,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焦躁转身,要去寻找杨四平,跟在后面的那个护士又劝阻她不要多走路,以免脚上的伤势加重。卫立行怒目看着阻挡着自己去路的护士,骂道:“你要是误了我的事我叫你好看!”那护士说:“病人的健康是我们的责任,我不能由着病人的性子胡来。”卫立行见护士不开窍,顿时怒不可遏,伸出五指,啪的一巴掌打了过去,正中那护士的脸,那护士立刻哭号起来,把手中的药瓶一丢,那瓶子摔到地上,咔嚓碎了,药水在地上四处横流。口中哭嚷道:“我再也不伺候你了,你死了也不关我的事!”边嚷边跑了出去。卫立行跟在后面也骂道:“混账东西,是你自己找打!”然后踮着脚三步并作两步的去楼上田蓉的病房找杨四平,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预感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卫立行攀上楼梯,一转身就看到杨四平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她知道,他已经去过田蓉那里了,心中那一腔激情顿时像针刺的气球——全泄了,只扶着墙角无力的立着。杨四平无意中遇见卫立行,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走到她面前,问:“你的脚现在怎么样?”“医生说它已经快断了,我的命也不久了。”卫立行低下头失望至极的回答。杨四平知道她说得是气话,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回复,沉默了一下,他说:“我扶你下去。”卫立行不说话。杨四平见她不反对也不答应,就走过来搀起她的胳膊,一拐一瘸的下楼回自己的病房。
走近病房,看到一个护士已经清理完毕刚才摔碎的药瓶,又把一地的药水用抹布擦干净了。卫立行见到护士,不由得把满腔的怒火全迁到了她身上,骂道:“滚开!”那个护士不想自己也像前一个护士那样受无谓的委屈,提着垃圾袋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影子。
杨四平虽然见着她态度反常,但并不责备,只是坐在病床上,一个护士又进来帮他把针管重新插上,接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卫立行坐在离床较远的窗口旁,她面向着杨四平,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透过他的身子在看他背后的雪白的墙。她不说一句话。
杨四平看着一言不发的卫立行,又问:“医生怎样说你的脚?”
“医生说它快要断了。”卫立行还是那句老话回答。
杨四平又说:“过来让我看看。”
卫立行听了并不动一下,只是静静的问:“你是医生吗?”
杨四平说:“如果不是很严重,你就回去买点金创药自己敷敷,强过在这医院里让这些医生护士折腾。”
卫立行一听,神色就突的变了,气恼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很严重?是不是你看着我还能走路就断定我没有事?我宁愿我也像田蓉那样躺在病床上不能动才好。”
杨四平见着卫立行火又上来了,便不回答,等过了一刻,又说:“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这次卫立行不横蛮了,乖乖的一跌一跌的走近他的床边。杨四平示意她坐上来,她便在他的另一边面向着他坐下了。她那双缠着纱布的脚放在他面前,她看着自己的脚。
杨四平用手在她那缠满纱布的脚上轻轻按按,问:“痛吗?”卫立行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杨四平又问:“医生说要多久才可以好。”卫立行说:“医生吓我要我住院才能好。”杨四平又问:“那你要住院吗?”卫立行说:“我要照顾你。”杨四平又说:“我明天后天也要出院了。怎么还能要你照顾?我讨厌这里的气氛,讨厌这里的环境。”卫立行就说:“你讨厌这里,我也一样讨厌这里。”
杨四平顿了顿,又说:“我刚才去看了下你妹妹。她也讨厌这样的地方。”
卫立行身子抖了一抖,看着他的脸,问:“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没有跟我说什么话,我只是在窗外看她。”杨四平答道。
“你惦记她,你为什么不直接进去看她?”卫立行追问道。
“我惦记她,正如你惦记她一样,也像我惦记你一样。我不进去,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进去。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在病房里?”杨四平回答。
这个回答给卫立行安慰,同时也给她失望。她又追问:“你是害怕同她单独一个人在一起?你是怕她还是怕你自己?”
杨四平避开她的眼神,尽力想更平静更自然的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但是,他确实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他只得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一有什么事就往那些事上扯。”
卫立行尽力追逐他的目光,一个人的目光躲闪,那就说明这个人的心中也在躲闪,他不愿真心面对。良久她叹了口气,说:“我再告诉你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事。你可愿意听听?”
杨四平点一点头。
卫立行问:“你为昨晚上的事后悔吗?”
杨四平摇了摇头,说:“不后悔,即使不是你们,只是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我也会毫不顾虑的去做。”
卫立行又说:“没有你,也许我们两个已经死了。你救了我们两个。但是有一点,也许你现在不会想到,或许以后你想到了,也不会承认。你在我们最危难的时刻救了我们,或者说得更确切点,你救了虎口边的田蓉,你救了我的妹妹,让她死里逃生。只是,你没有料到,你从这个地方救了她出来,她又在另一个地方陷了进去,或许你还没有觉得,那个痴情的小姑娘,她对她的那份旧感情本已经淡忘了,如今,昨天的事,让她又想起来了。现在你想想,你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我那可怜的妹妹,命运总是那样捉弄人。”
杨四平低下头,过了很久他才说:“我不会忘记以前答应过你的话。”
卫立行叹了口气,说:“也许你真的能做到,但是不能保证我那个傻妹妹也能像你一样做到。”
“你要帮她。”杨四平说。
“我怎么能不帮她?但是在我的心里,始终还有一个疙瘩没有解开,这个疙瘩还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结的紧,让我不知道我为她做的努力会不会付之东流。”卫立行盯着杨四平的脸说。
“你有什么疑惑没有弄懂?”杨四平问。
“这个问题需要用你的眼睛来回答。你看着我,正正经经的看着我,不要像刚才那样飘忽不定,躲躲闪闪。对就这样看着我。我问你的问题,我希望能得到你真心的回答,而不是虚假的敷衍。”卫立行见杨四平已经按照自己的意愿把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脸上,便一字一句的问,“你爱田蓉吗?”
杨四平的目光一下子就从卫立行的脸上收了回去,随后耷拉着眼皮,等了片刻,他终于还是把目光重新投到正在等待答案的卫立行眼睛上,坚定的说:“我不爱她!”
话音未落,两人听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哀号,随后,走廊上有脚步声响起,快速的向远处消失了。卫立行赶紧跳下床,倒踢着鞋开门去看个究竟,但是走廊里只有护士来回走动。她又追到楼梯口,依然没有结果,她便想去看看田蓉,又怕没有向杨四平告辞有失体统,便又回到他的房间来向他告辞。推开门,他正抬起头,两眼出神的望着天花板。卫立行告诉他要去看田蓉,他也没有反应,直到卫立行开了门出去,他的头才低下来,用手在眼睛上擦了擦,重新靠在那让自己厌恶的病床上。
却说卫立行匆匆忙忙走进田蓉的病房,见她正坐在床头,拿一把小剪刀专注的在剪着纸花,卫立行进来了,她也似乎没有看到,一如既往的盯着自己手中的活。见着她脸上似乎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又见着她的专注态度,卫立行松了一口气,她怀疑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看到田蓉沉浸在自己的爱好中,卫立行不去打扰她。她坐在一旁有椅子上,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过了好大一会儿,田蓉终于把工作完成,只见她抖落身上与床上的纸屑,一副极其认真的神情去打开自己的杰作,打开几折纸花,一个一尺见方的洁白双喜字呈现在卫立行眼前。她左右上下看,像一个画家看到自己花尽心血终于绘出了一副让自己满意的作品那样。她嘴角挂一副淡淡的笑。
“姐姐,你觉得我这副纸花漂亮吗?”原来她早已经看到卫立行了,只是不想让她打断自己的思路才没有跟她说话。
“我以为你都不认我这个姐姐了,我可在这里坐了好长一会儿了。”卫立行故作委屈的说。
“那么好一个姐姐,我怎么可以不认?我白天跟着张莹姐姐学会了剪这个纸花,你看它还像个样子吗?”田蓉一副憨态说。
“漂是漂亮,只是颜色不太对。人家都是大红喜字,哪里听说过用白纸剪的喜字?”卫立行上下端详田蓉手中挂着的纸花说。
“红花喜字我无缘。便只好用白纸剪了。”田蓉笑嘻嘻的说。
“妹妹就是想坐花轿吹鼓手也不什么难办的事,还说这小小的红花喜字?”卫立行用手轻轻的拍拍田蓉的脸蛋,笑着说。
“我命不好,怕这些东西一辈子也跟我无缘了。”田蓉把手上的白纸喜字铺在床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神情说,“真可惜了我这一个晚上的工夫,它竟然派不上用场啊!”
卫立行不想再同田蓉讨论纸花的话题,便问:“妹妹的脚好些了吗?”
田蓉答道:“还是像先前一样不能沾地,一沾地就钻心的痛。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下床走路?我都成了真正的残废人了。姐姐的脚怎样了?上了药该是好多了吧?”
“我的命卑贱,这点小伤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妹妹你也不要太为自己的脚担心,大不了就多住它几天院。”卫立行说。她看一眼田蓉,发现她用一只手在捂着胸口,脸上淡淡的笑容没有了,还促着眉头,她赶紧问:“妹妹哪里不如意了?”
“我的心痛又犯了。可是这里没有治疗我病的药,它在我房间的壁柜里放着,想拿也来不及,它越来越严重,越来越痛了,难不成我就这样死在这个医院里?。”田蓉的眉头促得更加紧了,脸色也明显变了,她用手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
卫立行赶紧安慰她说:“这里是医院,什么样的药没有,妹妹不要担心,我去叫医生。”卫立行一边说一边跑出了门,在走廊里大声喊起了医生来。
医生带两个护士闻声赶来,闯进病房,看到田蓉正把自己的手腕咬在嘴里,额头上已经渗出丝丝汗水。两个护士使劲掰开她的手,发现手腕上已经被咬出了一口深深的牙印。医生慌忙听诊,然后又问病史。田蓉咬着牙如实回答。医生听后又问曾在什么医生治疗过,服过什么些什么药。田蓉又如实回答。医生不敢妄自下诊断,便又建议再进行一次心电检查及全身检查。因为早上进医院刚进行过上述检查,还没有得出完整的诊断书,又加上以前在各个医院进行过的体检得出的经验,所以田蓉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这样按照医生的话去做,她知道那些都是对自己一种徒劳的折腾。医生见病人极不配合自己的方案,觉得很无奈,又经过一番旁敲侧击的威逼利诱,还是没有凑效,便只得向田蓉注射了一剂止痛针与一剂安定剂,然后又说了万千叮嘱,又嘱咐一个护士不停歇的注意病人的病情变化,最后才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离开。
田蓉在止痛针与安定剂的作用下,心痛略微减轻了点,她忍住痛楚,强装起笑脸对卫立行说:“姐姐回去休息吧。我在逐渐好起来,不到十分钟,就会全好了。”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离开?你刚才真吓死我了。”卫立行用手轻轻拍着田蓉的背,关切的说。
“那你回去帮我把我的心药给带来,我的药要胜过这里的所有药与医生。”田蓉拉着卫立行的手说。
卫立行便应诺,又仔细吩咐一旁的护士好好照顾田蓉,又叫田蓉认真照顾好自己,然后踮着脚一步一步走出病房,回自己的别墅帮田蓉拿药。
田蓉的心痛似乎随着卫立行的离开有所减轻。她一只手捂紧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抚摸着病床上雪白的双喜纸花,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因为安定剂的作用,她的心尽管还在痛着,但脑袋却渐渐迷糊起来。迷糊了一阵,另一种思维却又让她清醒了过来,她觉得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有海,潮水没有声音,海的一边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另一边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她正站在海与草原之间,看着风吹过,花散着冷香,草的尖上有雪一样冰寒的露珠。而四周如此寂静,让人害怕的寂静,没有人,没有鸟,也没有牛羊,这是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寒冷而空旷。她害怕,委屈的哭着,向空旷的天空大喊,却没有声音传到看自己的耳中,这是一个让人遗忘了的世界。这让人遗忘了的世界里,还有一个同样让人遗忘的人。她不想一个人这样无声无息的站在这海与草原之间,她的心感觉异常害怕,而隐隐作痛。她沿着海岸奔跑,以期找到一个让自己不害怕的理由。可是,潮声拍打着磷悬的怪石,水沫溅到她脸上,就连她自己的脚步,也没有一点声音。无边的虚无,无边的寒冷,这是个已经被人遗弃的世界,而这个被人遗弃了的世界却还把一个人。无论田蓉如何使尽气力呼喊,永远没有声音,也永远得不到回应。她跑得累坏了,找不到让她安慰,让她不害怕的东西。可是,心痛,却一点点更加痛起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不爱自己的世界,会有治疗心痛的药吗?她站在悬崖突兀的怪石上,下面是一片黑色的海洋,黑色的海洋深处,她看到有白色的花盛开。看到白色的花,田蓉又觉得这个世界并没有完全遗弃自己。她爱花,爱看盛开的海棠,爱看盛开的牡丹,不管什么花,永远在它盛开的时候最美。如果这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毁灭,而只剩下百花齐放,那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她的目光追寻着深海里的那朵盛开的花,在这个悄无声息的世界里,她仿佛还能听到它盛开的声音。而那是她得到的唯一慰藉,她怎么会让它丢失?她重新跑下悬崖,跑到海与草原的交界处,她再向海的深处觅寻那朵盛开的叫不出名字的花,却只见浪起浪落,潮来潮走。没有了花,她的心痛越发加重,她相信,那朵花不会像这个世界一样也把自己遗弃,它一定还开在原来那个地方,它在等着自己。于是,她跑进海水里,朝花开的位置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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