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四奏

作者: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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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珠(二)


      俞青山两眼无神,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江湖中的风云事端,尔虞我诈、凶劫无常。历经此一败,我已无心再留恋武林中半分恩怨,从此洗手归隐山林、安享晚年,南山门……从今日起,再无南山一门。”众弟子大惊,叫道:“师傅!”

      俞青山看着弟子们,良久不语,赵长亭语声凝噎,道:“师傅,你要是归隐山林,弟子该怎么办?”周长源也跟着道:“是啊,师傅,南山门不能就这么没了。”俞青山道:“为师心意已决,你们不要再多说。游护法,世上已无南山门,入盟之事,我也有心无力。至于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倘若他们当中有人愿意,我绝不会横加阻拦。”

      游如西脸色铁青,怫然不悦‘嘿’了一声。刘乘飞劝道:“俞掌门,何必呈一时意气,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

      萧子平冷冷道:“既然你们不愿并入联盟,那好,我也用不着顾及同盟之谊,敝帮洪兄弟这笔血帐,是一定要你们偿还的。”俞青山朗声道:“师徒之势、言听事行,我这几个小徒平日里的行径,多是听命于我。莫说是劣徒吴长乐,便是换做是我,倘若遇上登徒浪子调戏妇女,也必将取其狗命。如有谁不服,找我俞青山便是了。”众人听他这几句话声音虽不高,但却字字铿锵有力,极是正义凛然,让人不由得心生崇敬之情。

      萧子平面色一沉,道:“既是如此,我今日就要血洗南山门。”吴长乐踏前两步,大声道:“姓萧的,人是我杀的,跟我师傅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吴长乐在此,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我跟你决一死战。”萧子平低喝一声‘好’,右手一扬,两样黑色小件从他手中飞出。俞青山叫道:“小心暗器!”

      话音刚落,只见这两件暗器重重打在吴长乐身上,尚不及呼叫,便倒落在地上。方长风快步走到吴长乐身旁,见他双目圆睁,一探他鼻息,竟已气绝身亡。方长风失声叫道:“师傅,六师弟……他……”

      赵长亭、周长源扶住师傅走上前,俞青山缓缓蹲下,见两枚铁蒺藜深深打在吴长乐胸口和腹部处,伤口处渗出黑色血液,显然铁蒺藜上喂了剧毒。众弟子们见师傅青筋爆出,右手不住的颤抖,已是愤怒到了极至。方长风叫道:“姓萧的,还我六师弟性命来。”抽出长剑,冲向萧子平。何长春、施长安也冲了过去。

      三人尚未到萧子平跟前,左侧坐席中纵出六人,挡住了他们去路,这六人都是戴着硕大的毡帽,一袭青色布衫,唰唰数声,每人从背后抽出一柄弯刀。方长风怒道:“哪路的朋友,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人‘嘿’了一声,道:“老子就是看不惯南山门胡作非为,现在又想倚多取胜,我们兄弟几个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方长风喝道:“那便手底下见功夫。”挺剑向右侧一人刺去,霎时双方战成一团。方长风三人均是满腔愤怒,用尽全力,恨不得一剑便将对方挑落。另外六人不慌不忙,配合的既是严密,任他们三人如何强攻,却始终进不了半步。忽然这六个青衣人脚步一变,迅速向外散去,又修地往回缩,一个游走,将他们三人围在其中。

      六个青衫人你来我往,一人失位后,立刻又有人补上,六把弯刀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极是有默契。方长风三人被他们围困,互相背靠而立,勉强应付轮番袭来地弯刀。战不到片刻,三人均是数处受伤,却仍是咬牙苦战。

      周长源道:“大师兄,你照看好师傅,我去助三位师弟。”赵长亭心中焦急,点头道:“留神些!”周长源抽出长剑,向前奔出数步,一招‘长虹贯日’,刺向外侧一青衣人。剑至中途,忽然斜刺里闪出两柄弯刀,挡在长剑上,周长源定睛一看,又是两个毡帽青衣人。长剑虚刺两下,并不理会当前这两人,一个滑步,长剑刺向正在围攻三位师弟的一青衣人。这人向旁边一闪,战圈顿时露出一道裂口,周长源心中一喜,却陡听身后刀风声响起,知是背后有人袭来,忙向前一步,避开这一刀,脚步刚立定,刀声又响起,这一刀更加凌厉,周长源不敢怠慢,不得已又向前跨了三步。后面两人趁势逼了上来,将周长源也驱入包围圈中。

      一阵乒乓的刀剑碰撞声后,八名青衣人战圈立刻缩小,赵长亭叫道:“师弟,小心。”施长安、何长春两人手臂双双中刀,长剑掉落地上,又过了数招,周长源、方长风也被擒住。

      一青衣人道:“萧帮主,我们弟兄几个敬重你的为人,要如何处置他们,你发个话就是了。”萧子平尚未回答,游如西道:“这几位朋友刀下留情,请容游某再跟俞掌门说几句。”那青衣人道:“既是游护法说话,我们兄弟一个哪敢不从。”

      游如西走到俞青山身旁,道:“俞掌门,我有心帮南山门脱困,无奈这始终是你们两派的私怨,我们身为外人,也不能强行干预……只要你肯答应加入联盟,我便保证他们不动南山门的人半根汗毛。眼下形势对你们很不利,望你慎重思量。”王三爷跟着道:“是啊,青山兄,何不先应承了再说。”

      俞青山冷笑一声,道:“游护法有心了。大丈夫威武不能屈,俞某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倘若因此苟活于世,那便是猪狗不如了。何况这偏南联盟一说,究竟意欲何为,嘿,你我心中度明,不必再提。”声音提高,问周长源四人道:“你们怕不怕死?”周长源高声道:“弟子不怕。”其余三人跟着道:“不错。”俞青山点点头,道:“好,好。”

      萧子平望了望游如西,低声喝道:“杀了。”一青衣人弯刀一送,自何长春后背心刺入,弯刀拔出,何长春扑通一声向前倒地。施长安、方长风怒道:“狗贼……”两柄弯刀又刺入他们心脏。周长源微一挣扎,右心也被刺中。只一瞬间,南山门四人先后被屠杀,在座众人虽是在刀口上打滚,但见到这样残酷的杀戮,仍是感到不寒而栗,是以一时之间,满座都是鸦雀无声。

      俞青山神色极是平静,长叹一声,喃喃低语道:“权势弄人,权势弄人!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是人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语声逐渐变低,最后几不可闻。

      赵长亭心叫不妙,转身一看,只见俞青山双目微闭,嘴角流出一丝血迹,已然没有了呼吸。心中大惊,忙执起师傅的右手,感到一阵冰冷,无丝毫血色,原来竟是自断了筋脉。赵长亭悲痛欲绝,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眼憋见萧子平,心内怒气横生,从地上抄起一把长剑,便狠狠地向他刺过去。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劈劈啪啪声响起,一群马匹从外迅速狂奔进来,每匹马上挂满了爆竹,一经点燃,马匹便似发了狂一般,朝众人这边奔过来。此刻马背上鞭炮一起燃放,所到之处,瞬间为烟雾吞没。眨眼就到了跟前,众人一阵惊乱,有人喊道‘哪里来的疯马匹?’‘前面那匹不是我的马么?’,但此时鞭炮齐放,响声如雷,众人哪里还能听到其它人的呼叫,只是互相推挤,以求避开群马。

      游如西、萧子平、柳万春等武功高强的人纷纷跃上房顶,从上面俯瞰,只见满是烟雾缭绕,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人影闪动。游如西运足真气,冲着下面道:“众位不要惊慌,先往西北角去。”话刚言毕,陡然见两量马匹一前一后,迅速冲出烟雾丛中,朝外奔去,马上各坐有一人,前面那人依稀是赵长亭,另一个却并不识得,只看得出年纪颇轻。

      游如西早猜到这场惊乱必是人力而为,但一时也想不到其用意,如今见他二人快速离开,心知这少年是为救赵长亭而来。当下并不迟疑,纵身一跃,飞到东侧的房顶上,脚下借力一点,又和身而下,速度极快,眨眼便追到了少年的后面,伸手便向他后背抓去。马上少年抓起两串正在燃放的鞭炮,向后甩出去。游如西见眼前火花四射,忙一个吸气,硬生生下落半丈,一掌劈开鞭炮,落回到地面上。

      房顶上的人见他这几下兔起鹘落,极是迅速,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游如西这一耽搁,前面两人已乘马离去,再也追赶不上,见其它几人也跟着下来,问王三爷道:“刚才这少年是谁?”王三爷道:“是青山兄的第七弟子,叫丘长生。”游如西刚才没有抓住他,心中颇为不悦,微微‘哼’了一声。

      原来丘长生奉师命去往青州,送请贴给师叔陶彩云,适逢她外出未归,等了数日依然不见踪影,料想她多半是有意避开,眼看着师傅大寿之日将到,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忙沿途返回,好歹总算在这日归来。刚进大门,便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心中一惊:今日是师傅的寿辰,是什么人在这里打斗?走上前一看,猛然看到八个青衣人围困住了四位师兄,又见大师兄扶住师傅,他老人家站立不稳,似乎受了重伤。正着急要上前去,心中忽然又想到:对方敢在众多英雄前发难,必定来头不小,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出师傅和众位师兄。

      正值心中慌乱之际,募地记起进来之时看到外面拴了许多马匹,想来是在座宾客的乘骑,于是忙跑入西侧厢房,心知每逢过年过节,鞭炮必定放在这里,今日既是师傅的寿辰,这些自是少不了的。一进屋里,果然见到角落里堆满了香烛和鞭炮,拣了满满两袋,奔到马群里,将鞭炮散落到马背之上,调转马头朝向大门方向,点燃了鞭炮,待马群一动,又迅速藏匿于马背之下。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俞青山和几个弟子身上,谁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举动。

      丘长生在马腹下向前探望,见只剩大师兄一人,心中痛楚万分,脑海一阵眩晕,几欲从马腹下掉落,忙强自收住心神,见此时已是满处烟雾,于是翻身滚上马背,抓住身旁一匹马的缰绳,估摸着到了大师兄跟前,扯下身上的衣襟,挥却掉身前的烟雾,果然依稀看到大师兄在数步之遥处,大声喊道:“大师兄,快上马。”声音却是几乎自己都听不清,忙赶上两步,到了他跟前,交与手中的缰绳给他。

      赵长亭抬头一看,认清马上坐着的人正是七师弟,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迟疑片刻,终于跃然上马,朝外奔去。

      两人纵马朝南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只见座下马匹已是累得口吐白沫,当下也不敢再催马狂奔,拣一条小路而下,又行了十来里路,方才让马停下休息。丘长生满腹疑问,甫一下马,便急着向大师兄询问,赵长亭呆愣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出事情的始末。两人又是一阵悲伤,跪在地上,向北磕了九个头。

      突然远处一阵蹄声响起,两人一惊,忙牵着马匹躲入丛林里。过了片刻,只见六匹快马迅速掠过,马上六人一色青衣衫,赵长亭一眼便认出:这几人和围攻师弟的那八人是属同一拨。待六人闪过之后,赵长亭怒道:“姓萧的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未免欺人太甚了。”过了片刻,又叹了口气,道:“七师弟,南山门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若跟他们硬拼,正好中了他们的奸计。”丘长生忍不住哭出声来,颤声道:“是……是!”

      赵长亭沉吟许久,断然道:“为今之计,当是先找个安身之处,江南我们是不能呆下去了。这样罢,你我分两路走,一人往北而上至江州,再转乘水路,抵达扬州,然后便直奔青州,投奔师叔;另外一人从广东出海,再转而北上,一路沿海到塘沽口,随后南下到青州。”丘长生收住泪水,点头答应,此时心乱如麻,没了主意。赵长亭又道:“好,既是如此决定,我从海路走!”

      丘长生止住悲伤,想了想道:“大师兄,让我走海路!”赵长亭摇了摇头,并不作声。两人心中均是清楚:陆路虽是危险,随时可能遇到追杀的人,但只要乔装打扮一番,过了南昌之后,便是南方世家的势力范围,谅百戟帮也不敢肆意妄为,是以也就会安全许多;若走海路,不仅要穿过广东一省,即便是安全出了海,海上风大浪大,又要行如此长远航程,端的是凶险异常。

      赵长亭道:“七师弟,待天色一黑,你往北,我往南,就这么决定!”丘长生见他心意已决,只好答应。两人商计了一番,约定好再次碰面的时日,见暮色逐渐降临,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赵长亭叮嘱了几句,这才悄悄各自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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