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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爱上了一个梦,在我的梦里有一个人。
一骑不知道梦里的人是谁,可是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
又笨拙,又温柔,还很别扭。
这些答案自然而然浮现出来,像是自始至终都埋藏在灵魂深处,只需要一点点的共鸣,就如同生理本能一样展现。
真奇怪,明明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他用毛巾擦了把脸,长长地吐了口气。
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抬起头,镜子里的面孔看上去有点陌生。一骑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空荡荡的茫然在胸口挖了一个大洞。
——我在这里吗?
溅起的水花模糊了镜面。
很早以前就开始做那个梦,梦里的世界截然不同。
满目疮痍。逃亡者在半熔化的建筑间绝望奔跑,周围是球形的空洞;城市浸泡在海里,耸立着破败的金属骨架,像是人类文明死亡以后触目惊心的尸体;巨大的异形生物占据了大半个苍穹,散发出的光芒有如神迹,榨取人类仅剩的生机。
还有「那个」——和人有着相似的躯体,体温却冰冷的「钢铁巨人」。
大部分时候,梦里滚动着硝烟。剧烈的电流夹裹子弹在金黄外壳上爆裂,眼皮上掠过异界体的光线,蓝色的火焰燎上天际。
前一秒还麻木在对死亡的触感里,下一秒画面突转,一切开始生机勃勃*起来。
「……骑……等……」
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
「一骑,等一下。」
一骑回过头,阳光正照在那个人脸上,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什么也辨认不出来,但是对方仅仅这样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用熟悉的嗓音说着什么,目光专注地包裹住自己,就有一种庞大的、激烈的情绪撞击到心脏发痛。
「——」一骑感觉到自己张口叫着那人的名字,声音融化在透明的光线里听不真切,只有脸上肆意涌流的泪水热度分明。
太狼狈了,居然会这样声嘶力竭地哭泣着。他执着地从泪幕里凝视那个人的身影,执着地喊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拼命地想去听清楚。对方的表情从错愕渐渐变成严肃,嘴角紧紧地抿起来,于是一骑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抽噎着等待他的安慰。
那个人犹豫地举起手指,小心擦掉他滴落的眼泪,放轻的声音里藏着一点点焦灼。
「……不要哭啊。」对方踌躇了有一会儿,只吐出来一个短句。一骑想笑,又觉得酸楚,仰着脸贪恋他手指的温度。
因为他知道,这只会持续一个梦境这么短的时间。
「真壁君?」现实里的声音打断了一骑的冥想,他猛地抬起头。叫他的同事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已、已经下班了……」一骑下意识地看看挂钟,果然到了回家的时间。
坐上电车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虚幻的梦境过于壮烈,平静的现实反而显得不真实,结果一个恍惚就在海边下了站。
梦里也有这样的浪潮,只不过那片海域包含着更多故事。吹在脸上的风带点湿润的咸,很温柔。
「——」相似的涛声卷起自己的呼喊,「明天见!」那个人已经走得很远,又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微微地笑了起来,用一样响亮的力度回应:「啊啊——明天见!」
心跳跟着海水触碰礁石的节奏鼓动,眼前些微的白光褪去以后,一骑才察觉身边空无一人。
又是「你」吗?汹涌的无力感让他想大叫,想嘶吼那个名字,张开嘴却只字难吐。换成别人大概早就疯掉了吧,这种遭遇……一骑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可是关于那个梦中人的故事,他的渴求把自己都吓到了,梦境也好,幻觉也罢,那个人出现的每一秒,他都用力地留恋着——简直如同上瘾。
「嘶——」乱发缠在指间,疼痛电流一般刺过头皮。一圈一圈的漆黑盘旋在手指上,一骑不自觉地想到那个人。
不不,那人的头发不是这样的——还要更长,在夕阳里如同晶莹的琥珀一样的颜色,在夜空下发梢就会滚动着星光。
「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大概是笑着,嘴角的弧度还不足以倾泻心中一片柔软,「你的头发明明比我长得多。」对方愣了一刻,低声道:「我习惯了,留长发什么的……」
「不是在指责你啊,」看着对方认真辩解,他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摸了摸那束微凉的发丝,「你留长发的样子,我很喜欢呀。」
像是一下子噎住了,他看着那人沉默地移开视线,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不去揭穿他的别扭。
……回忆之外,一骑也跟着这些片段式的闪现弯起眼睛。
真想知道这个人的一切,哪怕只知道名字也好。冲动的心绪灌满了四肢百骸,他突然察觉自己原来对外面的世界抱有如此热烈的渴望。
隔日辞职以后整理行装,才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牵挂的事情,仿佛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地方,连轻轻掠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对比之下反倒是梦境更让他有归属感呢。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一骑踏上旅程。从舷窗里望着云层不断流淌延伸,从未有过的安宁让他渐渐合上了双眼……
一骑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近他用力追逐的人,伴随着平静又滚烫的心情。漫步在那个人也许涉足过的土地之上,从阳光里汲取他的温暖,从空气里索求他的气息,询问着陌生国度里的一草一木——
你在那里吗?我在这里。
大概是因为不断追随着幻境的脚步,梦的碎片变得越发具体和饱满。虽然仍旧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光影变换时那个人眼底浮动的色彩,风吹起的发丝,总是凝重抿直的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一点一点地拼凑出梦中人的模样。每一次鲜亮色彩的叠加,就让一骑心动一次。
他对着好奇询问他来意的人微笑。大多数人回应的目光里充满疑惑,一骑并不在意。
那种分享疼痛,互通心意的经历的确让人难以置信,那样默契的并肩作战,托付性命的依存,双手交叠守护着背后的心情恐怕也无法被人理解,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这是他们独有的体验,不需要谁的见证。
脚印和那个人的重叠,梦境逐渐向前推进。有时是两人一起呆在厨房,对方握着秒表一丝不苟地掌握着火候,自己就抱着使坏的心态不停调侃;有时是那人低着头,手指小心穿梭进他的发间,梳齿一绺一绺地认真打理;更多的时候,以环抱的苍穹为战场,在勃发的火焰、刺目的电光、膨胀的虫洞间求生,即使声嘶力竭,即使筋疲力尽,只要在共同的意识里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多了一丝拼命的勇气。
就能遍体鳞伤地走向结局。
耳边涛声作响。海滩上的游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骑一个人的脚印蔓延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远方。
「我这次一定能够跨越那条地平线吧。」
交握的双手传来沉甸甸的重量。虚无的黑暗在周围弥漫,对方的存在显得如此鲜明。
结局是分别吗?即使已经作出了惨烈的牺牲,埋葬了过去的平和,强迫自己突破极限地成长着。
一骑的目光仿佛有着悲伤的力度,将他的样子深深印刻在视野之内。
「一定会在未来再会,」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开始,那个人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左眼那道浅浅的痕迹,带着点冷酷意味的灰黑色眼睛,却有着如此温柔的神色,「无论多少次。」
而自己的眼前慢慢变得模糊。
这就是孤注一掷的信任吧。不舍也好,疼痛也好,因为知道对方不会许下虚伪的承诺,才有力量用微笑代替泪水,去期盼遥不可及的未来。
他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总士,一言为定——」
是这样吗……是这样的,这个人叫做总士,这个人是总士。
我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在我的梦里。
一骑看见总士对着他伸出手来,熟悉地、克制地微笑着。于是一骑也笑了,把自己交给他温热的手心。
你让相信着你存在的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正是这样的感情让我们不断相遇。即使经历着苦痛,即使经历着虚无,这样的我们也一定能够走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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