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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钱，真不是好赚的。
在我埋身书堆里整理了一天也才整理出一小半后，我已经第无数次做出以上感叹，并且后悔谈价钱的时候没有争取高一些的报酬。
我研究了会儿祁慕萧书房里其他书架上文书信件的摆放，基本都是按内容性质来区分，同类的文书还能标个上中下一二三，可不同类的文书之前并没有什么标注，摆放整齐的时候没觉得怎样，可一旦发生书架倒了之类的“悲剧”，各类书本混在一起，重新分类就十分折磨人了。
在第N次看字看花眼以及不小心碰乱整理好的书导致返工后，我终于忍不住照着以前去图书馆时看到的给书本编号的方法依葫芦画瓢，用小纸条标了字母和阿拉伯数字贴在整理好的书本书脊上，方便排列和归整。
编号一开始挺费时费力，可整理上轨道后立刻效果拔群。时不时溜达来“查岗”的祁慕萧明显发现了我整理速度上的提升，饶有兴致的仔细看了会儿，却对我那些小纸条不得其解：“你画的这些是什么意思，鬼画符似的。”
我奉送给他一个和蔼的白眼：“看不懂没关系，这些纸条我都只贴了个角，回头整理好了你要是看不顺眼都还能撕下来。”
祁慕萧对我往他书上贴小纸条的事倒似乎不太在意，仍细细的研究了会儿：“看着倒还有些章法，不像是乱画的……这些是你家乡的文字？”
我想了想：“算是其中一部分吧。”
以“地球村”为家乡范围的话，那确实算是嘛。
最后耗时两天，五两银子到手。祁慕萧对我整理的效果表示了满意，并企图开展长期合作。我立刻趁机要求重新定价，按工作内容的重要程度、紧急程度和工作量大小等，划分了不同的酬劳价位。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一致后，祁慕萧一副重新认识了我的样子感叹：“你这一谈钱就这么锱铢必较的性格，不去做生意可惜了。”
我捏着赚到的第一块银子心情十分好，只皮厚的一笑：“那要不祁少东家栽培栽培我？说不定我就能就此发家致富了呢。”
祁慕萧上下打量我一圈，摇头：“算了，难度太大。”
“喂！”
“哦对了，在花似锦时请来给你量身的裁缝来信说新衣裁好了，明天没什么事，我陪你去店里试一试。”
提到衣物，我确实是符合艰苦朴素这个词——穿到这后我的衣服都没超过三套，而我唯一一套厚实的衣物，就是落水那天穿的那身，还在意外中给刮破泡坏没法穿了，只能暂借了红袖的衣服穿着，于是祁慕萧就干脆请了裁缝给我量身多做几套过冬的衣服。
第二天去到布行，老板招呼我们十分热情，不知是不是认识祁慕萧那张一看就有钱的脸，请了我们进单间上了茶水点心，然后招呼伙计去把我的衣服样子拿来。
我一边打量着店里的布局一边等着，不由感叹在这里买件衣服不容易——要先请裁缝量好尺寸，然后回店里裁好衣样，接着本人还要再来试过确实合适了才会最后缝制，周期耗时最快也要三四天，件件都是定制，像现代那样逛个商场当天就能血拼一大堆衣服的酣畅淋漓是不存在的。
试衣服没费多大功夫，裁缝拿着针线笔尺在我身上比比划划一会儿，表示无甚问题再过一天就能缝制好交货。唯一的小问题是在我坚持要自己支付衣服的费用后，发现不但刚赚到的银子没了，还搭了些我自己的盘缠进去。
哎，一朝回到解放前。
看到我一脸肉疼的走出布行，祁慕萧忍着笑假惺惺的安慰我：“你刚才给钱的样子还是非常有气魄的。”
关于落水那阵子的事，在我和祁慕萧这两天共同的刻意忽视之下似乎总算是揭过去了，相处起来也基本恢复了日常互怼的和谐模式。
我此时却提不起怼回去的心情，叹了口气：“要不你再撞倒几个书架呗？”
祁慕萧笑得很遗憾：“后日有一支我们的商队从永安去往曲沪，等明天衣服送到，我们就要准备收拾行李随商队一起出发了。”
收拾包袱赶路我已经十分熟练了，只是出发前我却连续两晚都梦到了堪比好莱坞灾难大片特效般的场景——山崩水出，洪水肆虐，冲毁房屋城池就跟闹着玩儿似的简单，我甚至梦到自己一边忙着躲避泥石流一边痛苦的刷着12306的图片验证码要买票逃难。
虽然这内容太荒诞，但考虑到此番出发我们依然是走的水路，这个梦还连做了两天，对水已经有阴影的我不免又有些怂，特意跑去问祁慕萧能不能改走陆路。
祁慕萧却不太赞同：“水路较陆路快得多，且不容易被发现和堵截。虽然眼下赫连丞相的精力集中在京城，放在南方的人手减了不少，但不代表寻你的人就都撤了。”
“而且眼下已经入秋冬枯水季，就算是南国水乡，也不会有洪水肆虐的。你那个梦，与时节常理不符，应该与预知无关吧。”
事实证明，我梦到的情景确实与预知无关。
我们乘坐的祁家商船中途停靠在临德的大港时，有伙计下船去看码头上的告示榜——在这里，消息的传递，除了百姓的口耳相传，正规的官方消息都是通过张榜公告的方式扩散的。
“看到官府的告示没，听说半月前渠灵山突然山崩了，埋了大半个渠灵县呢！”
我正站在甲板上吹风透气，恰听到回到船上的伙计这一句话，顿时手脚冰凉。
渠灵山……山崩？
“嗯，我还问了码头上从北边过来的人，说那山崩可吓人了，地动山摇的还发了山洪，小半个山都垮没了。幸亏渠灵县的百姓提前得了那位老先知的警示，早早躲开了，整个县城竟没人伤亡，简直神了。”
“先知真有这么厉害？我听说那先知就住在渠灵山上，那他不是……”
“哎呀，他既然能预知到山崩，自然早早就离开避祸了，之前传的老先知隐世先知弟子下山的事，我看就是为了避开这一趟天灾吧。”
伙计们的对话渐渐远了，我仍站在甲板上定定的看着水面，直到商船起锚破水而去，也没有回过神来。
所以，当初老爷子遣我和小朗下山，是因为他已经预知到了这场劫难？而他散布出我是他亲传弟子的消息，也是因为他知道我已经没有能够再回渠灵山的退路，才给了我这样一个可立身于这世间的身份吗？
我想，我一直没有认真为将来做打算的最大原因，无非是想着就算在外面混不下去，最不济我也还是能回渠灵山去的。
可是这最后的退路如今竟没有了。
我反复想着这些念头，不知站了多久，身边多了个人，也不说话，只在我旁边站着。
天色渐渐暗了，伙计开始点亮船上的灯火，火光在水面倒映出一些暖意，我冰凉的手上也蓦地被一股暖意包裹住。
我一愣再又一惊，手微微抖了抖，立刻想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牢，耳边祁慕萧的声音却仍和缓如常：“入夜风凉，别站了，回房休息吧。”
我又试了两次想抽出手却始终挣不开，最后垂下手低落道：“半月之前的事，我这两天才梦到，还算什么预知呢。”
握在我手上的力道稳稳的，透过来柔和的热度：“这是天灾，与你无关，也非你职责所在。老先知既然能警示百姓，自己肯定也会安然无恙，你不要胡思乱想。”
祁慕萧说完见我依然不动，便就着手上的力道把我往船舱里牵去。我踉跄了两步，就这么怔怔的跟着他走了，看着自己被紧握住的手，心却渐渐觉得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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