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琐事之剑客

　　刚踏进面馆，跑堂的便热情地凑过来，他稍稍退了一小步避开接触，摘下腰间的佩剑放在离门最近的桌上，冷冷说道：“一碗牛肉面，一斤女儿红。”
　　“对不住了，客官。我们这只有阳春面，也不卖酒……”
　　他横眉一瞥，身旁点头哈腰面带微笑的跑堂不仅长相出众而且似乎身怀绝技。不能轻易惹事生非的地方，他暗想。
　　“那就来碗阳春面。”
　　“怎么是一碗呢，贤弟。”
　　这时候门口冒出另一个剑客来，一身黑衣挑着眉嬉笑，自顾自也坐到他桌上。
　　“两碗阳春面。”后头来的剑客丢几个碎银子在桌面上，“再去帮我们打几斤女儿红，剩下的就赏你了。”
　　“好咧，小的这就去打酒。”跑堂的收下银子美滋滋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喜福麻利地倒上茶水，胭脂去厨房吩咐做面。
　　此时正是客人最少的时候，巷子来去匆匆都是忙活的生意人，面馆里十分安静。
　　“贤弟此来是为何事？”黑衣剑客似漫不经心问话，可神经绷得紧紧，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他不言语，手指轻叩在桌面上。
　　“贤弟，想必你已明白我此来的目的……”
　　“大哥……”从黑夜剑客进门到现在，他未抬起头看过一眼，这时候嘴里一声大哥，两眼直直望向黑衣剑客。
　　四目相对，那黑衣剑客本拿着茶碗喝茶，霎那间被他的眼神一怔，茶碗一倾，泼了一桌茶水。
　　喜福依然是动作麻利擦干净桌子，又找别的事做去了。
　　对视了许久，他嘴唇嚅动，还未发出声音。
　　跑堂的刚好拎着酒回来了：“客官，您要的女儿红打来了！”

　　待喜福拿出大碗摆上桌子，他已灭了开口的心思。
　　“贤弟，大哥知你苦闷，今日大哥绝不提其他，只陪贤弟喝上几碗酒。”
　　“好。”他把酒倒好，举碗先行饮下，黑衣剑客也随他饮尽，“不醉不归！”

　　等面上上桌的时候，两人已喝得酩酊大醉，他倒地不起，黑衣剑客卧桌酣睡。
　　半个时辰之后，他醒过来，正是面馆生意兴隆的当口，他丢下还在睡梦中的黑衣剑客，独自提剑离开。

　　隔日，他出现在一条乡间小道上。清明时节，细雨纷纷，田间泥泞不堪的小道，他走得稳妥，毫不在意飞溅了一身的泥浆。
　　走到一处坟野堆，他停下脚步，眼睛一眨，目光便定格在一处新坟上。清明刚过了四日，其他的坟，都盘好了新的坟顶，插上了新嫩的柳枝，坟前也多半有祭拜过的痕迹，而那座新坟，无人问津般的颓自立在那里，连起码的墓碑都没有，仿佛允许葬在祖上的土地上已是无上的宽恕了。
　　雨势渐渐大起来，田野上还刮起了一阵阵寒风。
　　他拔出剑，寻了块软硬适中的地挖起坟顶来。碗状的坟顶，看似简单，却不简单。盘坟顶的多是庄稼汉，铁锹子三下五除二便挖出个漂亮的坟顶，垒到坟上稳稳当当。而他在雨中用剑挖了很久，才挖出个形状有些扭曲的坟顶，他看不下眼，又拿剑削了几下，这才像个样子。他小心翼翼把坟顶盘上坟头。左右看看，挑了边上一棵柳树，拿剑砍下一条柳枝，在坟顶的东南方向用力插了进去。
　　这一切都弄好的时候，他身上衣裳已经湿透，头发黏在耳边，手上剑上全是泥土，样子狼狈不堪。
　　“你看，我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怎能放心得下？”他坐在坟前喃喃自语，“你一个人走的时候恨不恨我？”
　　“你一定恨死我了，恨我负心薄幸……”
　　“你为什么不信我呢。我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赎你……”
　　他的手紧紧抓着剑，关节处煞白，神情极为悲切。
　　“那些银子我给你家人购置了间宅子，买了几亩地。我知你嘴上说恨他们把你这个家中长子卖到那污秽之地，可心里还是惦记着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家人的。”
　　“你何时才能改了你口是心非的毛病？其实你最舍不得的就是我吧。”
　　“你现在不能亲口告诉我了，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好了，你现在留下我一个人，你就不怕我出去找别的人？”
　　“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你别当真，你总是这样，怀疑我嫌弃你还闷在心里不告诉我。”
　　“我跟你说，最后一次，你记好了，我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要。你要信我。”

　　一场从清明就开始下的绵绵春雨总算是结束了，雨过天晴，面馆里一扫隐晦的光线，亮堂堂起来。
　　“一碗阳春面。”
　　跑堂的一回头“咦”了一声：“你的剑呢？”
　　他笑笑：“当了。种田用不上那个。催厨子快点吧，我赶着有事。”
　　“好，我这就去。”跑堂的转身去厨房催面，去的时候嘴里低声叹了句，“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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