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都说新年新气象，但自从被囚禁之日起，我的人生却再无新气象可言。

　　不过，日子还得继续，只是不知道会开往哪个方向而已。

　　“楚奕枫，我想问你个问题……”，我坐在瑜伽垫上，看着正在弹吉他的楚奕枫。

　　“肯开口啦？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愿意来琴房听我弹吉他，之前请都请不动。”，楚奕枫把吉他放在一旁看着我笑道:“问吧。”

　　“你可以不回答，但你别骗我。”

　　“我从不骗你。”，楚奕枫拉了拉我的裤脚，我避让了一下。

　　“你想问什么？问吧问吧……”

　　好。

　　“楚奕枫，你……你是不是涉黄涉赌涉毒……还有……涉黑？”，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我犯错了，但既已开口，追悔无益。

　　其实，过完年以后，我一直在想问这个问题，我看不出酒吧有任何问题，我也曾假装不经意地翻看过‘有鱼’的账本，但，谁都知道，表面没问题不代表实际没问题。

　　楚奕枫看了我好半天，随后身体朝我移了过来，两手撑在我身体两侧，最后凑近奸笑道：“怎么？开始管我了？”

　　也对，我没有问的理由和身份。

　　我推开楚奕枫，笑着说道：“当我没问。”

　　楚奕枫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强迫我抬头看他，然后看着我说道：“没有。”

　　好吧，知道了。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敢做就敢认。”

　　我狠命掐了楚奕枫一下，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掐他，楞了几秒，我趁机挣脱，然后又给了他一脚。

　　“你竟然偷袭我，不过，看在你是‘有鱼’老板娘的份上，你被原谅了。”

　　厚颜无耻。

　　我摔门而出。

　　年后，楚姨经常和柳姨一起过来看我，而楚叔则只来过一次，而且也不怎么说话。

　　日子像清水一样流来，又像污水一样流走。

　　楚奕枫这段时间似乎非常的忙碌，晚上基本上不在家里，每晚都是很晚才回来，我也懒得理他，乐得清闲。

　　这天刚吃完中午饭，楚奕枫非吵着要陪我逛街，我怒拒，他还一脸的不高兴，最后以我答应晚上去酒吧听他唱歌而结束。

　　等我们到了酒吧，才进门就看到伊韵拿着一支红玫瑰朝楚奕枫招手。

　　我朝着楚奕枫笑了笑，示意他有事先忙，转身上了二楼。我才坐下，楚奕枫也赶了上来，在我身旁坐下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知道她今天也在。”

　　我微笑不语。

　　“老板娘，来，您的。枫哥，红酒现在开了？”，酒杯看着楚奕枫。

　　“嗯。”

　　我见一楼舞台中央放着一架钢琴，狐疑地看了楚奕枫一眼，想着他可能又要登台了，一转眼就看到伊韵晃着红酒杯站在一楼的舞台前看着楚奕枫。

　　从这个角度看，伊韵紫色的小套装映衬得她那玫瑰色的唇膏更加娇艳欲滴。

　　这是个紫色的女人，这是个光彩夺目的美人。

　　没过多久，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苏小妹拖着一脸恭顺的萧海涛进来了。苏小妹才刚进门就朝着我不停地摆手，我看了好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她有朋友在一楼，要先去朋友那里。

　　我朝着苏小妹做了个OK的手势。

　　等我回过头，才发现这边的楚奕枫已经喝了快半瓶红酒，我闲着无聊就把头转向一楼的舞台。

　　当看到楚奕枫站在一楼的舞台时，我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他何时下楼离开。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冷冷的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撩乱的城市
　　容不下我的痴
　　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

　　我没想到楚奕枫今晚会边弹钢琴边唱歌，而且唱的还是张宇的《囚鸟》，我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了。

　　就在我再次转向舞台的时候，目光刚好对上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人，我不知道他复杂的眼神里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感情，但是，我能觉察到他眼神里那股恶毒的情绪。

　　恶毒？为什么是恶毒呢？

　　我想，我知道了，知道了。

　　“白缇，我是一只被你囚禁的鸟”，舞台中央的人开口了，这次他没再看我，而是静静地看着黑白键盘，然后，优美的旋律从舞台上四散开来。

　　楚奕枫今晚又弹了跨年演唱会收尾的那支钢琴曲，只是，相比玫瑰之夜那个脖子上扎着项链皮绳蝴蝶结的楚奕枫，今天的他显得有点陌生。

　　音乐还是那个音乐，钢琴还是那架钢琴，只是总感觉有些东西变了。

　　当舞台中央那人收手时，全场起立，掌声不绝于耳。

　　“白缇，生日快乐！今晚免单。”

　　又是一阵惊呼……

　　直到此时，我才惊觉今天竟是我的三十岁生日。

　　只是，一个被囚禁的人，有过生日的必要吗？

　　时间对我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因为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时间，所以，时间这东西，还是忘了的好。

　　我的生日在萧海涛和苏小妹的抱怨声中收尾，而他们也一再保证第二天肯定会送一份大大的生日礼物给我。

　　回到公寓以后，我想，有些事终究是不得不做了。

　　等我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楚奕枫还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

　　“楚奕枫，你进来。”

　　门开了，楚奕枫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随即又变成慌乱。

　　“楚奕枫，你想要，我就给，只是，你必须让我走。”，我边说边脱掉披着的亚麻开衫上衣，肉色的内衣在白色吊带下若隐若现。

　　我看到楚奕枫的手在抖，我的也一样。

　　只是，我不愿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楚奕枫捡起我扔在地上的衣服重新给我披上，然后转身离开，关门的一瞬间，他说了句“白缇，你什么都不明白”。

　　好了，我妥协如斯，无需多言了。

　　我又回到了只能靠着饭桌旁边那少得可怜的大米艰难度日的生活。

　　这期间，我是多么的祈祷柳姨、楚姨或者萧海涛的登门拜访，但，人终归还是得靠自己。

　　楚奕枫对我不闻不问，在客厅看到我也直接当我不存在，后来，他直接不回来。

　　我又想起在如是庵一天一顿的日子，不过那时的我是自由的，那些清风和白云都是我的，所以，那时的我其实是幸福的，而现在，我就是一只等着弹尽粮绝的囚鸟。

　　比起疼痛的胃，我那想挣脱逃跑的意念却要激烈得多。我只好一遍一遍地看着Kindle里的书，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反着读才能够驱走我不断涌动着的对食物的欲望。

　　茹素本无意于减肥，可现在想来，这一连串的遭遇都是连锁反应，只是，我不认命，我要出去。

　　在我忍无可忍的第五天，萧海涛终于听到我的祷告，拉着苏小妹一起神圣地出现在公寓门口，只是，我出不去，他们进不来。

　　等柳姨赶过来打开门看到我后，她惊讶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缇，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柳姨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我想说我只是饿了，只是我开不了口。

　　当我一再保证自己没病只是昨晚没有睡好后，当我在‘有鱼’二楼隔间喝了两碗白粥和一碗银耳莲子羹后，当萧海涛和苏小妹笑着说我像恶鬼投胎后，当萧海涛、苏小妹和我站在二楼休息室门口看到躺在沙发上的伊韵和压在她身上衣衫不整的楚奕枫后，当苏小妹拉着我往外走而萧海涛骂了声“混蛋”也跟着我们走出来后，我才感觉到些许的饱腹感。

　　或许，我真的是太饿了。

　　我想，我是真的太饿了。

　　苏小妹拉着我走到‘有鱼’门口快要跨出去的一刹那，酒吧的服务员突然开始骚动起来。

　　“那边好像出事了……”

　　“什么事……”

　　“不知道，好像说是老板……”

　　“老板怎么了？”

　　“不知道，听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当我看到倒在一楼楼梯口旁边一脸血红的楚奕枫时，我才从之前的饥饿感中跳脱出来。

　　“白缇……”

　　“白缇……别走……”

　　“别走……”

　　“白缇……”

　　楚奕枫涣散的眼神似乎是在看我，似乎又不是。

　　当一大群人好不容易把楚奕枫送上车，我也刚想跟着去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白小姐，对不起，枫哥交待过，没有他的陪同，您只能待在家里和酒吧。”

　　“老六，你什么意思？”，萧海涛吼道。

　　“对不起，萧哥，这是枫哥亲自交待的事，还请白小姐谅解。”

　　好，我谅解，我回酒吧就是。

　　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伊韵那双恶毒的眼睛。可是，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呢？

　　等回到酒吧，我发现酒吧已经清场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服务员正在收拾打扫卫生。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老板娘，您怎么没跟着去？”，酒杯看着我问道。

　　“人多，不用。”

　　“老板娘总是这么云淡风轻。”

　　我看了看那架摆放在舞台中央的钢琴，转向酒杯问道：“酒杯，你想不想听歌？”

　　“老板娘，您的意思是？”

　　我朝着那架钢琴走去……

　　“原来老板娘也能弹能唱，真人不露相啊。”

　　“老板娘……”

　　“老板娘……”

　　“酒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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