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楚奕枫，松手。”，我用膝盖狠狠撞了楚奕枫的膝盖一下，趁他吃痛的瞬间立马挣脱起来，刚想转身，他却比我先起身然后伸手环住我的腰，可能是他的小腿刚好碰到沙发，他这一拉，我和他都顺势倒在沙发上，我整个人直接趴在他身上。

　　我顿时火冒三丈，手脚并用地乱踢楚奕枫，他不停地说着“别走”，然后翻了个身把我死死抵在沙发内侧，又环腰紧紧抱住我，膝盖牢牢顶在我的大腿上，我根本抵抗不了，而且我的脸直接抵着他的胸膛，这更让我羞愧难当。

　　“不要走……”

　　“白缇……”

　　“白缇，别走……”

　　楚奕枫身上的酒味和嘴里呼出的酒气令我作呕，但我又避不开，只好使劲把头往下低着。

　　“白缇，为什么？”

　　“不要走……”

　　“不准走……”

　　“不能走……”

　　“你别走……”

　　我知道楚奕枫其实不清醒，我也怀疑自己的推断，但，中间隔着的十五年，抹不去。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后来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在梦里，我一如既往地赶着去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我走在大雨倾盆的路上，没有穿着雨衣，只抬着一把大红色的雨伞，我使劲地拽着手中的雨伞，虽然我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抬着一把大红色的伞，但我却还是一直死死抓着手里拿着的东西，那阵阵袭来的大雨不断浇在伞上，我一只手死死抓着伞把，一只手拼命抓着伞沿，正当伞快要被吹走的时候，整个天空突然艳阳高照，而我突然就站在了回家的路上，路两边熟悉的田野让我一扫刚才的惊慌，我不停地走着，却发现方向好像反了，我转身，刚好看到有一辆车朝着我驶来，我拼命朝那辆车招手，然后等在原地，可是那辆车却并未在我身旁停下，而是徐徐而过，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只好继续步行，可是刚迈开脚就跌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然后，惊醒，头疼。

　　随后，我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第一反应就是翻身，但没成功。我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以舒缓剧烈的头痛感。等我完全清醒后，挣扎着想一把推开那股温度，可那人却把我抱得更紧，我知道他醒了。

　　“楚奕枫，放手。”，我想挣扎着起身。

　　可那人却并未松手。

　　“楚奕枫，我知道你醒了。”，我使劲推开那股温度。

　　那人还是没松手。

　　“楚奕枫，我生气了。”，我语气淡了下来。

　　那人使劲抱了我一下，然后松手，起身坐在沙发上。

　　我立马坐了起来，扬手甩出去一巴掌。

　　那人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用一种像是不认识我的眼神。

　　等我推门走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开始狂欢了，一看墙上的挂钟，原来已经晚上10点多了。

　　我见柳姨、苏亦宏和萧海涛正坐在隔间那里盯着这里，然后直接朝他们走去。

　　“他没事了。”，我看着柳姨说道。

　　然后，萧海涛朝一个站在一旁的服务员使了个眼色，那个服务员会意地走开了，几秒后，一个保洁阿姨推着清洁小车进了那人的休息室。

　　“里面有碎玻璃。”，我提醒道。

　　“我知道。”，萧海涛点头。

　　“我想回去。”，我说道。

　　“我送你。”，苏亦宏先开口了。

　　我没理他们，直接朝着楼梯走去。

　　坐在车上，苏亦宏不断瞟着后视镜，我知道他在观察我的反应。

　　“白缇，你没事吧？”，苏亦宏还是开口了。

　　我能有什么事呢，楚奕枫在那天水池那种情况下都没对我做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呢？

　　他们担心什么呢？

　　“你们放心，楚奕枫什么也没做。”，我惨然。

　　“白缇，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能有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都很关心你。”，苏亦宏说道。

　　对，不过是因为楚奕枫而已。

　　“谢谢！”

　　当我站在浴室里不断擦洗着身体的时候，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容忍楚奕枫的非法行为，不过，算了，我不必为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情烦恼。

　　只是，到底要洗多少遍才能洗掉我心里的恶心感呢？

　　我不知道。

　　当我疲惫地推开浴室大门时，楚奕枫正呆立在浴室门口，我没理他，直接回房、关门、睡觉。

　　只有睡眠，也只有睡眠能让我暂时放下一切了。

　　纵有狂风暴雨，终究风平浪静。

　　第二天，我如愿地吃到了柳姨做的野山药，可能是吃的心境不一样，我完全不觉得那锅野山药好吃。柳姨为了照顾我，野山药没和排骨一起炖，只是放了许多我爱吃的白菜叶。

　　但只要能吃饱就行，至于口味，全不重要。

　　“小枫，亦宏说他在新天地订的那套衣服已经送到店里了，可他中午抽不开身，说让我去帮他拿一下。坐公交车我又嫌麻烦，要不你们开车送我过去，小缇，你看怎么？”，柳姨却是转向我。

　　我能说不吗？

　　“好。”，我点头。

　　“小枫啊，刚好你也陪小缇去逛逛，也给她多买点衣服啥的，我看她好像穿来穿去都是那两套衣服，而且现在开始冷了，你陪她去买点过冬的衣服。”，柳姨看着那人。

　　那人没吭声，只是低头吃饭。

　　“嘿，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柳姨夹了一片牛肉放入那人的碗里。

　　那人还是只顾吃饭，一副食不言的样子。

　　“怎么？舍不得花钱呀？”，柳姨佯怒道。

　　“柳姨，你不知道，她，她那人挑剔得很，我不敢买，怕买了她又不高兴了。”，那人瞟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饭。

　　“怎么，还有你不敢的事？”，柳姨笑道。

　　那人没再言语，几口划完碗里的饭就跑去客厅喂金鱼。

　　等到了新天地，柳姨取了苏亦宏的衣服，果然如我所料，她借故说新天地超市在做年终大促销，她要采购些粮油，好让楚奕枫帮他搬上楼，我本来想陪她去逛超市，但她不同意，我也没再坚持。

　　那人跟在我身后，离我不远不近。我没什么想买，而且我也没钱，能买什么呢？

　　当经过一家CD音像店时，我好奇这家店的老板为何什么会把音像店开在新天地这种地方，然后推门进去。

　　我想起那些年省吃俭用就为了买一盘心爱CD的日子，不禁觉得原来那时候的自己真的要得不多，可看着架子上那些琳琅满目的CD，我却再没了当年踏入CD店的心情。

　　“呦，这位姑娘喜欢听二胡曲？”，一个男中音从身后传来。

　　我笑了笑。

　　“现在听二胡的人不多，年轻人就更少了。”，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皱巴巴的衣服显得有点与店里精美的木架格格不入。

　　“哦，随便看看。老板，有《霓裳曲》吗？”，我问道。

　　“呦，你厉害了，竟然能猜到他是老板。”，一个年轻小伙子插话道，然后又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说道：“就他那整天皱巴巴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要饭的呢？”

　　中年男人也不生气，冲着那年轻小伙子骂了声“滚”就笑嘻嘻地让我等一下，那小伙子说了句“老莫，我先走了”就兴奋地跑了出去。

　　我只好站在原地等那个中年男人，边等边翻看着旁边的CD。

　　过了一会，那人也进来了，然后站在我旁边随便翻看着架子上的几张二胡CD。

　　没过多久，中年男人拿着一张CD朝我走来，然后递给我说道：“一般人都喜欢《江河水》。”

　　“一般的儿子也不会跟爸爸那么说话。”，我朝着中年男人说道。

　　中年男人微微一惊，随即镇笑道：“姑娘，你会拉二胡？”

　　“略懂。”，我答。

　　“姑娘，不瞒你说，我也喜欢二胡，喜欢了一辈子，也拉了一辈子，只是，可惜了……”，我在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眼里读到和我那位老师傅一样的落寞。

　　“不可惜，不破不立。”，我看着中年男人说道。

　　中年男人刚开始似乎没反应过来我说什么，几秒钟后却哈哈大笑道：“姑娘，我今天高兴，这CD送你了。”

　　“老板，给个折扣就行，我不能白收。”，

　　“那，那好吧。”，中年男人也不推辞，直接拿着CD走到收银台开始扫条码。

　　那人赶紧跟了上去，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看我，又看看那人，问道：“你男朋友？”

　　“不是。”，我摇头。

　　“小伙子，加油啊！”，中年男人转向那人说道。

　　“嗯。”，那人也点头。

　　“对了，小伙子做什么工作？”

　　“酒吧驻唱。”

　　那人见中年男人好奇地打量着他，又补充道：“就是弹吉他的。”

　　“巧了，我儿子也喜欢吉他，迷得不行。对了，不知是哪个酒吧？”

　　“有鱼。”，那人瞟了我一眼。

　　“呦，‘有鱼’，知道知道，我儿子老跟我说‘有鱼’的老板吉他弹得如何如何好，等我哪天有空也去听一下。”，中年男人笑了笑。

　　“好。”

　　等我出了店门，还能听到中年男人跟那人一个劲地说着加油什么的。

　　我们又在超市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柳姨推着满满的一车东西出来。

　　等回到柳姨家吃过晚饭已经快七点了，柳姨见我哈欠连天，也没多留。

　　坐在车上，那人老是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看我。

　　因为我坚持不做副驾驶座，之前有好几次，那人因为转头来和我说话，还差点蹭到别人的车。

　　我瞪了那人一眼，示意他我怕死，他瞄了瞄后视镜，嬉皮笑脸地问道：“你喜欢二胡？”

　　我没理说话人。

　　“我看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那人又说道。

　　“……”

　　“要不，我们去订制一把二胡吧？”，那人试探道。

　　“……”

　　“哎，你怎么会喜欢二胡呢？”

　　“……”

　　“你还喜欢听什么？”

　　“……”

　　“你会拉二胡？”

　　“……”

　　“什么时候学的？”

　　“……”

　　那人一直问个不停，我只好自动屏蔽眼前的这个十万个为什么。

　　刚刷开大门，那人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开音响要听我新买的CD。

　　我没理那人，打算直接躺床上看书，可，当第一声二胡声略过耳畔时，我还是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站在沙发后安静地听着那些音符。

　　“你过来坐啊。”，那人起身来拉我，可我避开了，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听着久违的二胡声，我似乎又回到那些跟着老师傅学习二胡的日子，那些不解和惊诧的眼神，老师傅脸上难以抑制的兴奋，老师傅手指上的琴弦印……

　　我闭着眼睛，听着音响中传出的音乐，恍若隔世。

　　这一晚，我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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