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奕枫……”

　　一阵推门声……

　　“奕枫，你怎么了？”，老肥喘着粗气把书包扔在地上，随即一屁股坐下。

　　“是啊，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不等好学生啊？”，二哥合上我的钢琴谱，然后好奇地看着我。

　　我没理老肥和二哥，重新翻开钢琴谱。

　　“奕枫，你到底怎么回事？”，二哥挡住我的手，“你倒是跟我们说呀，你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

　　“我没事。”

　　“没事的话，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二哥似乎有点不相信我。

　　“是啊，你到底怎么了？”，老肥擦了擦脸上的汗，“你不是一直都想跟白……”

　　“我什么也没想，我也和她不熟。”，我看着老肥和二哥认真地答道。

　　“你……你……到底怎么了？”，二哥一脸的不解。

　　“没什么，我要练琴，你们走吧。”，我转身开始练琴不再理老肥和二哥。

　　周六和周日，我一直躲在琴房里疯狂地练钢琴，我不想去找老肥和二哥，我也不想跟他们说话，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我反反复复弹着那些复杂的钢琴曲，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音符缔造的世界里。

　　那些非凡的乐章让我折服，我越弹越兴奋，可妈妈的脸却越来越黯淡，她的笑意里有掩饰不住的哀愁和担忧。

　　不过，我觉得自己很好，直到我推着自行车回校时，我都觉得自己好得不得了，而且当我骑到那个水泥厂附近时，我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人。我觉得我现在好了，我恢复正常了。

　　老肥和二哥被我远远甩在后面，任他们怎么叫我，我都没回头。

　　我不会再在那里等白缇同学了，我现在也不喜欢白缇同学了，她和我没关系了，我和她也没关系了。

　　回到宿舍后，我直接爬上床，打开随身听开始听U2的专辑，边听边哼歌。

　　“老肥，楚奕枫听的什么歌呀？”，睡在高以翔对床的王永开口了，老肥应该回到宿舍了。

　　“情歌，伤心的老情歌。”，老肥嘿了一声，一屁股在床上坐下。

　　老肥这么一说，宿舍里的几个人开始欢乐地讨论起各自喜欢的歌星来。

　　我却不想听，直接把随身听的音量调到最大。

　　“哎，班长，张峰是不是和田晓好上了？”，刘健站在宿舍大门口。

　　“嗯，没错。”

　　“哎，我就说常乐这段时间怎么老和张峰在一起玩，原来是想让田晓帮他追白缇呀。”，普安安的声音。

　　哼，白缇同学都已经给常乐回信了，他们这帮傻瓜还不知道，真是傻到家了。

　　我扯下耳机，下床，走出宿舍。

　　我以为我好了，我以为我不会难受了，可当我从教室后门看到白缇同学的座位时，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跑去篮球场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水，本想回教室，却鬼使神差地朝鱼塘旁边的灌木丛走去。

　　我一直盯着学校大门，我知道我在等白缇同学，我知道我其实很想问白缇同学她到底有没有给常乐回信。

　　“奕枫……”

　　老肥和二哥站到我旁边，可我不想说话，他们也没再说什么，最后摇摇头，哀叹两声，走了。

　　我在灌木丛那里等了很久，我估计应该等了一个学期那么久。

　　从星期五晚上到现在，我心里异常难受，难受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但我还是强装笑脸。

　　周六和周日，其实我很想去找白缇同学，问她为什么不给我回信，问她为什么要给常乐回信。只是，我不会那么做，所以，我拼命练琴，拼命遏制住心里想去找她问清楚的冲动。

　　当白缇同学出现在学校大门时，我既高兴又难过。我想见她，但我又不想见她，见到她我会莫名其妙地开心，又会无缘无故地伤心。

　　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白缇同学的身影，可她却一直低头看路，经过我身边时也没觉察到我的存在。

　　我觉得自己太下贱了，白缇同学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我却还不停地给她写情书送东西逗她开心。我觉得自己异常可笑，像个小丑一样追了人家一年，可人家却从未理过自己，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可笑的人吗？

　　我想，没有。

　　一想到之前自己那么不要脸地讨好白缇同学，我瞬间觉得无地自容。

　　我冷笑一声，打算转身离开，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身边竟然围着一大群女生。

　　看着这些围着我转的女生，我的心情立刻转阴为晴，然后大笑着跟她们聊天。那些女生见我跟她们说话，笑得更加甜美，说得更加欢乐。

　　我发现这种感觉很好，超级好，我现在很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当我发现路过的男生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时，我觉得我已经爱上这种感觉了。

　　我走到教室后门时，白缇同学正站在王佳座位旁边跟王佳说着什么。

　　一想到白缇同学过去对我的不屑，我又冷哼一声，大笑着跟那些围着我的女生朝我的座位走去。

　　那些女生一直围在我座位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们不停地问我的爱好，还一脸灿烂地对着我笑，我觉得这种别人围着我团团转的体验太爽了。

　　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我的骄傲得到了炫耀，我的面子得到了维护，这种感觉，真好。

　　“奕枫，你非要这样吗？”，老肥拿起我桌子上的矿泉水，“这样你真的好过吗？”

　　我朝教室后门看了一眼，白缇同学正站在教室后门前边的走道上跟田晓、常乐和张峰说着什么，常乐还一脸的高兴样。

　　“我觉得这样很好，好的很。”，我收回视线，恣意地跟身旁的女生聊天说话，昭示我的喜上眉梢，宣告我的喜不自禁。

　　尤其是第一节晚自习上课前，当方龄龄盛怒地扔掉秦菲送我的小熊，然后争风吃醋地和秦菲在教室里大吵大闹时，我觉得上周五那天白缇同学和常乐给我带来的羞辱感终于得到平复了。

　　我炫耀无比地冷脸看着方龄龄和秦菲，然后又自鸣得意地看向白缇同学，我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反应。

　　白缇同学是不是应该看我一眼，然后羡慕有那么多的女生围着我？

　　可是，没有。

　　白缇同学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只是一直低头看着那本《小王子》，她那副沉浸其中的表情是那么的刺眼，刺得我心里极其不舒服。

　　我一直死盯着白缇同学，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够跟常乐说说笑笑，对我却如此的冷漠，是常乐的学习成绩好？是常乐比我更帅？是常乐的情书比我写得好？

　　一想到刚才白缇同学跟常乐说笑的场景，我又暗骂自己一句。白缇同学都无视了我一年多的时间，我还傻不拉几地在学校里等她，还傻兮兮地唱歌弹吉他给她听，我怎么会那么没骨气呢？

　　我看着那个倚窗读书的侧脸冷笑一声，起身出门。

　　“奕枫，你上哪儿去呀？”，方龄龄追了出来，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我认真地看了方龄龄一眼，其实我发现方龄龄也没那么难看。

　　我冲方龄龄笑了笑，她整个人开心得花枝招展。

　　我又回头看了白缇同学一眼，然后朝鱼塘旁边的灌木丛走去。

　　“奕枫，你怎么老喜欢站在这里啊？”，方龄龄侧头看着我，“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我看了看我们班教室的方向。

　　方龄龄又看着我笑，然后开始讲笑话给我听。虽然我觉得方龄龄讲的笑话不好笑，但我还是强装欢笑，仿佛自己真的像我脸上的笑容那样开心一般。

　　“奕枫，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方龄龄拉了拉我的手臂，“我们本来就很般配，不是吗？”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拒绝，反正我心很乱，我只想静一静。

　　“你现在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会让你答应的。”，方龄龄还是一脸的笑意。

　　可我却笑不出来，我其实不想看到方龄龄，我只想冲进教室问白缇同学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想问她为什么要喜欢常乐。

　　回教室后，我假装高兴地跟冯娟和陈颖聊天，然后故意大声讲述我上周五在家练钢琴的事，还大说特说地讲得连自己都以为那天我真的超级高兴一样。

　　冯娟和陈颖不停地问我练钢琴的事，我还认认真真地给她两讲五线谱的知识，边讲边拿出草稿纸画给她两看，班上其他女生估计也觉得好玩，一窝蜂地朝我围过来，还笑嘻嘻地问东问西。

　　我炫耀地看向白缇同学，虽然她还是低头看书，但我的心情似乎好了。

　　老肥一直定定地看着我，沉默不语。

　　我也一直死死地看着老肥，微笑不语。

　　我明白老肥的意思，我知道他眼里暗含不解，我更知道他的沉默里隐含担忧，可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难道应该把自己的失落和挫败显露出来？难道应该把自己的难过和伤心昭告天下？

　　不，不可能。

　　我不想像妈妈那样一个人默默地看着楚绍天离去的背影流泪，我不想像妈妈那样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楚绍天发黄的照片发呆，我不想像妈妈那样一个人幽幽地看着楚绍天送她的玫瑰伤心。

　　妈妈长得那么漂亮，追求她的人我一双手都数不清，可她却只愿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家等着每周只能陪我们两天的楚绍天，我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我真想不通，妈妈明明可以跟那些叔叔出去吃饭看电影，但她却宁愿一个人坐在琴房的扬琴前发呆。

　　让别人围着自己转不是更快乐吗？

　　让别人捧着自己不是更快乐吗？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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