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哦，小枫回来了。”，楚绍天伸手来接我的吉他，可我没理他，直接躲进琴房看着吉他谱发呆。

　　“小枫，你是生病了吗？”，妈妈推开门朝我走来。

　　“我没事。”，我把那张吉他谱压在最底下，然后开始调吉他弦。

　　妈妈好奇地看着我，我赶紧放下吉他，然后跟妈妈说了我有点困了，随即起身跑回房里倒头睡觉。

　　“小枫，吃饭了……”

　　妈妈边说边敲门，我拉开被子，起身开门。

　　其实，我睡不着，妈妈叫我吃饭时，我还在想着白缇同学去年中秋晚会坐在舞台下听我唱歌时的样子。

　　吃饭时，楚绍天看看我又看看妈妈，还不停地跟我说话。我本来就烦楚绍天，他还一直说个不停，我就冲他吼了一句，然后扔下碗筷冲进房里蒙头大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在门外叫了我一声，然后推门进来。

　　“小枫，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妈妈拉了拉我的被子。

　　我不想妈妈担心，起身看着妈妈笑。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能跟我说说吗？”，妈妈咳了一声，然后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我看了客厅一眼，然后赶紧起身跑出去给妈妈端了一杯水。妈妈笑着接过我递给她的水，然后一脸温柔地看着我。

　　“妈，我没事。”，我其实很想跟妈妈说，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以前，我有什么事都会跟妈妈说，但是现在，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小枫，是因为白缇同学吗？”，妈妈又咳了一声，眼里的焦急就像我生病时候一样。

　　我把水递给妈妈，然后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

　　妈妈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柔声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能说给我听吗？我会替你保密的，你跟我说说吧。”

　　“妈，我没事啊，你别担心。”，我骗妈妈了。

　　这是我第一次骗妈妈，但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妈妈说。

　　“是吗？”，妈妈疑惑地看着我，“好，那你睡吧。”，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走了。

　　妈妈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只好起身走到书桌旁看李叔叔送给我的那本介绍红酒的书。

　　一翻开那本书，我就看到里面夹着的那些还未用过的粉红色信笺纸。我烦躁地把那本书扔在桌上，然后开始默写这段时间正在学习的钢琴谱。

　　第二天，十一国庆假期的第一天。

　　楚绍天让妈妈带我出去玩，可我不想去，我只想躲在家里练琴，而且我也怕出去玩的话，妈妈太累了。

　　这段时间以来，妈妈晚上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我发现她的脸色也不太好。妈妈本来就长得很白，现在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上个星期五，我放学回家后，无意间听到柳姨让妈妈多注意休息，不要想太多，柳姨还说李怡蜓一直劝楚绍天把我送到市里念书。等妈妈笑着送走柳姨和苏叔后，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拉了拉妈妈的手，叫了她一声，她却一把抱住我，让我以后多和楚绍天去楚家玩。

　　我当时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那样说，因为妈妈一直不喜欢麻烦楚绍天，她总是跟我说我们两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没必要麻烦楚绍天。

　　现在想来，那时候，妈妈其实是在交待后事，她肯定怕我和李怡蜓还有楚奕杨不能和睦相处，所以才那样说。

　　我知道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知道妈妈一直都郁郁寡欢，我知道妈妈一直希望我能叫楚绍天一声爸爸，我知道妈妈不期望我出人头地只愿我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我知道妈妈其实很想楚绍天能够和我们一起生活，我知道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李怡蜓和楚奕杨，我知道妈妈一直觉得亏欠我……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那时候的我绝对想不到，妈妈会在我高一上学期的12月18日因乳腺癌过世。

　　妈妈一直瞒着我们所有人她患病的事，所以当柳姨红着眼睛来市二中叫我时，我都没觉得妈妈的病情有多严重。

　　而最可恨的是，当妈妈一个人在医院独自承受着病痛折磨的时候，楚绍天却去国外出差了。妈妈不让苏叔和柳姨告诉楚绍天，她就一个人孤独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医院大门的方向。我们知道妈妈在等楚绍天，我们知道她其实想见楚绍天，只是，她却不愿意见楚绍天。

　　“小枫，刚才的音错了，重来。”，妈妈指着我的钢琴谱看着我笑。

　　“哦，好。”，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个十一国庆假期，妈妈一直在家陪我练琴。练琴累，我就听妈妈弹扬琴，或者陪妈妈听她喜欢的闵慧芬二胡专辑。

　　楚绍天一有空就来看我们，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就和楚绍天胡琴合奏。我虽然不喜欢楚绍天，但我却真心喜欢听楚绍天跟妈妈的二胡扬琴合奏，因为在他们两合奏时，妈妈的笑容最美丽，比百合花还要美，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转眼到了十一国庆收假那天，我磨磨蹭蹭不想回校，我让老肥和二哥先走，自己一个人躲在琴房里不断弹唱那首中秋晚会上我唱给白缇同学听的歌。

　　我觉得自己有点矛盾，我既想快点见到白缇同学，又不想见到她，我只想躲在家里弹吉他。每次一拿起吉他，我都会想到白缇同学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的样子。

　　可是，现在，白缇同学不会理我了，她也不可能看我写给她的信了。

　　“小枫，快走吧！”，妈妈又敲了一次门。

　　我放下手中的吉他，接过妈妈递给我的书包，推着自行车出门。

　　当我骑到第一次遇见白缇同学的地方时，我又不自主地想到第一次遇到白缇同学的情形，然后摇摇头笑了笑。

　　白缇同学怎么能那么像一朵玫瑰花呢？

　　我又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奕枫，你发什么呆呢？”，何锐站到我旁边，然后顺着我视线看向前面。

　　我突然意识到我又在盯着白缇同学她们宿舍看，然后冷哼一声，下楼回教室。

　　“奕枫，你怎么现在才来？”，老肥指了指我的抽屉。

　　我低头一看，里面放着两个心形信笺纸。

　　我笑着拆开那两封信笺纸，笑着看完信笺纸里的文字，笑着看向白缇同学现在空空如也的位置。

　　每次拆看那些女生写给我的情书时，我都是先看最下面的落款。虽然一看到信纸上的字迹我就知道不可能是白缇同学，但我还是满心期待地想着某一天能看待白缇同学的名字。

　　还有，每次看那些信笺纸时，我的第一反应都是那些女生的字跟她们一样的丑兮兮，她们不单长得不像漂亮的玫瑰花，连路边的野花都不像。

　　“楚奕枫学长……”，一个细细的声音挑破我的遐思。

　　“这个，请你收下。”，一个陌生女生双手捧着一个粉色的毛绒小熊送到我眼前，红着脸看着我。

　　我默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生，但是当我发现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这时，我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然后我就侧头看着面前这个局促不安的陌生女生。

　　“你别那么不要脸，奕枫是我男朋友。”，方龄龄来了。

　　“男朋友？你自封的吧？”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你们这些女生怎么就是那么不要脸呢？”，方龄龄看了看我课桌上摊开的信笺纸。

　　“怕是你不要脸吧？我怎么觉得学长都不理你呀。”

　　“谁说的，我和奕枫好得不得了。”

　　回教室的人多了起来，教室里的骚动声也逐渐大了起来，可我却开始不安起来，因为我发现白缇同学的座位上还是空空如也。

　　这段时间以来，白缇同学几乎都不和田晓一起回校。周五放学的时候，白缇同学好像也不再跟田晓一起回家。这段时间，田晓都走大路回家，但我从来没见过白缇同学，我好几次都看到田晓和张峰他们一大群人骑车回家，但却搜寻不到白缇同学的身影。。

　　我有点焦躁地瞄着教室后门的动静，可是那个像玫瑰花一样的女生始终没有出现。方龄龄和那个陌生女生又在我面前不停地拌嘴，我心里更烦。

　　我看了一眼白缇同学的座位，然后起身朝鱼塘前面的灌木丛走去。

　　白缇同学似乎很喜欢蹲在这里不知道干嘛，反正下课的时候，她不是躲在图书室就是蹲在这里和厕所前面的花台旁边。

　　我看着前面的学校大门，等着白缇同学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

　　“楚奕枫，你可真是太受欢迎了。”，徐昊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刹车声戛然而止。

　　我抬眼，白缇同学正推着自行车沿着鱼塘边上的坡路走来，她旁边那一大群男生还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我转头，离开。

　　也对，徐昊提醒我了。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时，当一个初一女生抬着一盒巧克力送给我时，我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反正都是她们巴的巴的送给我，我为什么不收？

　　我高高兴兴地拿着那盒巧克力，高高兴兴地跟那个送巧克力给我的女生聊天，我本来就应该高高兴兴。

　　“学长，你老看教室后门干嘛呀？”

　　是呀，我老看教室后门干嘛呢？

　　我为什么要看教室后门呢？

　　在我打算收回视线的一瞬间，常乐正跟着白缇同学说说笑笑地朝我们班教室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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