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各位朋友，大家好……”

　　当萧海涛的声音响起时，一楼惊叫声连连，二楼上原本相互调侃着的几个人也停下来看向一楼舞台中央抱着吉他的萧海涛。

　　“下面我将要演唱的这首歌是一首新歌，我要把这首歌送给我兄弟，庆祝他找到初恋。”，萧海涛欢快的声音马上被一阵躁动和吆喝阻断。

　　“楚奕枫，白缇，祝你们幸福……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萧海涛边说边朝二楼招了招手。

　　那人饶有深意地看着我说道：“嘿嘿，送给我们的。”

　　“《点缀》，送给我兄弟。”

　　你其实很虚伪
　　明明爱了却还假装无所谓
　　是怕她后悔
　　还是怕你的眼泪
　　不要放弃往前追
　　相信你能给她抚慰
　　哪怕你最后会像尘埃一样卑微

　　啊……
　　爱了就该替她解围
　　爱了就该为她疲惫
　　让她在你的梦里点缀
　　让你在她的身旁枯萎

　　你其实很狼狈
　　明明爱了却让她远走高飞
　　是怕她追悔
　　还是怕你的沉醉
　　鼓足勇气向她飞
　　别怕你会为她受累
　　即使你终究会如刺猬一般防备
　　啊……
　　爱了就该替她解围
　　爱了就该为她疲惫
　　让她再你的梦里点缀
　　让你在她的身旁枯萎

　　当萧海涛一曲唱毕，我还在试图抓住些脑海中飘过的东西，那是一种熟悉夹杂着陌生的感觉，但我说不清道不明。

　　相比初中的时候，萧海涛瘦得太多，要不是他那千年不变的说话语气和调侃本事，我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一楼舞台中央那个人就是15年前抱个吉他在教室后面放声高歌的萧海涛，那时候的舞台只有那把吉他，而现在的舞台却只有萧海涛。

　　当萧海涛开始唱第二首歌曲的时候，那个叫小李的服务员朝着那人叫了声“枫哥”，那人起身离开，然后他们两人一直站在离我们座位不远的地方说着什么，那人还时不时看看我，又看看一楼，没过多久那人过来对我们说了句有事要先处理就下了楼。

　　“白缇，你吃东西啊。”，大马哥把桌子上那碗银耳莲子羹朝我推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奕枫说你喜欢吃这个，老早就让厨师给你炖好了。”

　　“好，谢谢。请问洗手间在哪里？”，我故意问道。

　　其实从上楼的时候我就开始暗中观察一楼和二楼的房间、管道、通风口的布置情况，我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逃跑机会，所以，我知道二楼的卫生间在楼梯的左边，而我们现在的隔间是在楼梯的右边。

　　按照我的估计，直接从一楼溜走不太现实，因为这是楚奕枫的酒吧，所以，我不打算冒这个险。管道和通风口也不太现实，我没有管道布局图，光凭我之前在工作中和项目现场学到的那点知识不足以让我很有把握地摸清那些管路的走向。

　　所以，还是只能从洗手间出去。

　　我和其他人打过招呼后悠闲地朝着洗手间走去。这段路程很近，当我却觉得遥不可及，那些惊呼呐喊声早就在我的耳畔自动消失了，我屏蔽噪音的能力绝对超乎你们的想象。我专注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因为在步入那间能够助我逃脱的洗手间之前，我需要绝对的耐心和平静才能客观地观察洗手间的情况，并做出最合理的逃跑方案。

　　还差五步、四步、三步……

　　“白缇……”，在我离洗手间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苏亦宏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然后就是逐渐朝我逼近的脚步声，最后那脚步声在离我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白缇……”，苏亦宏犹豫了一下。

　　我抬头看了苏亦宏一眼，尽管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还是从他的语气中读到了一丝失落，为什么失望呢？苏亦宏那张平静入水的脸上没有一丝涟漪，但我确定他现在正在忍耐着心底的惊涛骇浪。

　　“你右脚踝之前伤得不轻吧？”，苏亦宏还是保持平静的语调。

　　我现在确定苏亦宏是个聪明人。

　　“能恢复成这样不容易啊……但……但你只能从窗子跳下去，而且胜算不大。”，苏亦宏边说边用眼光扫了一楼一眼，又转向我说道：“而且，你不知道小枫的手段，所以……所以你三思。”

　　我从苏亦宏刚才看向一楼的眼神中竟然读到兴奋，那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之情。

　　“小枫，你怎么在这儿？”，当我听到苏亦宏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这次难得机会，没了。

　　“哦，刚才有点事。”，那人的声音也是平静如水，但平静下是极力忍耐的盛怒。

　　“喔。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后，苏亦宏慢悠悠地下了楼梯。

　　我知道苏亦宏在竭力遏制住那想要飞奔下去的脚步，但他在掩饰着，这种隐忍，我懂。

　　我没理站在楼梯口的那人，直接推门走进卫生间。等我出来的时候，那人还站在原地不动，直到我回到座位上，他才缓缓朝这边走来。

　　“奕枫啊，你以前可没这么肉麻，连白缇上个洗手间你都要在外面等着，行啊你！”，石头哥看着那人取笑道。

　　那人没有作答，只一个劲地喝着啤酒。

　　“哎，你少喝些，待会儿还要唱歌呢。”，大马哥按住那人正要抬起酒杯的手。

　　“哥，就奕枫的水平，你放心吧。”，小马哥的声音。

　　“对了，小马，你要不要来一首？”

　　“石头哥，还是算了吧。我今天是奕枫的粉丝。”

　　“哎，老肥，你不再多唱几首？”，大马哥朝着迈着轻快脚步正走向我们的萧海涛说道。

　　“嗨，三首够了，再唱就不新鲜了，你知道保持神秘感很重要的。我还是养精蓄锐，待会儿听奕枫唱吧。”，萧海涛死皮赖脸的声音响彻整个二楼。

　　“哎，你怎么一个人喝起来了，白缇，你可得管着点你们家奕枫，待会儿唱砸了就丢脸丢大喽。”

　　那人看了萧海涛一眼，也没言语，还是自顾自地倒酒、喝酒。

　　“嘿，你怎么还喝呀？虽然你是老板，但你也是这店里的驻唱，可不能丢我们店的脸，少喝点。”，萧海涛劝道。

　　但那人一直阴沉着脸，只是盯着酒瓶和酒杯。

　　萧海涛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劝那人。

　　我假装没看到，只把目光投向一楼舞台中央边唱边跳的小男生。

　　“是啊，奕枫，少喝些。”，石头哥也劝道。

　　“楚奕枫，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神经啊。”，萧海涛似乎是怒了。

　　我用脚踢了那人一下，他只朝我冷冷地说了句“干什么”，我隐忍着朝他回了句“别喝了”，然后转头看向一楼。

　　那人看了我几秒，然后放下酒杯，倒头靠在沙发上闭目不语。

　　“嘿，楚奕枫，你完喽。”，萧海涛看着闭目之人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对一楼的表演不能说完全没有兴趣，但下面那些摇动着身躯的存在让我心浮气躁，我也学着那人一样靠在沙发上聆听那些夹杂在人声中的歌声。

　　不过，从一楼那些繁杂的声音背后，我读到幸福，我读到不安，我读到享受，我还读到寂寞。

　　我喜欢探析声音背后的情绪，但我也不会放松警惕。

　　虽然闭着眼睛，但，我知道那人会时不时转头看着我。

　　我知道萧海涛通话时虽然一如既往地无赖，但刚才那通电话让他很高兴。

　　我知道大马哥在指责他老婆不肯跟他出来听歌的时候其实语气里满是幸福。

　　我知道小马哥说起楚奕枫的唱功时既有尊重又有赶超的决心。

　　我知道石头哥无所谓的语气背后是对远在美国的儿子的关爱。

　　我知道……

　　我知道这场狂欢肯定要持续很久，而那人又是最后一个出场，所以，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休息一下，我睡不着，但，我可以休息一下。我说的休息指的是脑子不想任何事的休息，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我花了平时三倍的时间才调整好呼吸把大脑里的纷杂念头一扫而光。

　　这是一种鸵鸟式的逃避方法，但，我没办法平静地待在人多的环境里，所以，如何学会无视周围的环境就成了我一直以来最大的功课。我逼自己待在人流巨大的十字路口以及人潮涌动的车站，即使嘴唇被咬破，即使牙齿上沾满甜腥的血丝，我也要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后来，我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漠视或者无视，慢慢的，我就开始练习这种无视周围环境的能力。

　　“奕枫，你该去准备了，快上场了。”，萧海涛的声音打破我的休息。

　　我坐了起来，发现那人的外套盖在我身上，我把那件滑下去的外套递给那人，他没接，只是对着我说道：“晚上冷，你披着吧。我先下去准备，该上场了。”

　　当一楼传来惊叫声时，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披上那件外套，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白缇，你是不知道每年的今天有多少小女生等着给奕枫送花。”，大马哥对着我说道。

　　“是啊，以前啊，这一晚龄龄肯定是要……”，石头哥话还没说完，萧海涛就站起来说道：“石头哥，来，我敬你一杯。”

　　“哦，好好好……”

　　看着起身喝酒的两人，听着一楼的惊叫声，想着下一次不知道在哪儿的逃跑机会，我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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