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我们村这边的人十分注重教育，父母对子女最大的期望就是考一所好大学，虽然我不知道好大学到底有什么用，但老师和妈妈都这么说，我也一直都这么认为，总之，好好学习，努力考上大学，肯定不会错。

　　妈妈帮我借高中课本时，同村那个高二学生的妈妈不停夸我，说我学习成绩好，妈妈边笑边摸我的头。我觉得好开心，我喜欢看妈妈笑，我要让妈妈笑，我要努力学习。

　　“白缇……白缇……”

　　“哦，什么事？”，我发现自己走神了。

　　“白缇，你真的要开始自学高一的课程？”，田晓按了按单车铃。

　　“嗯。”，我点头，但没有抬头看田晓，怕一抬头，会看到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个人。

　　“好吧，我对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田晓下了单车，“白缇，我们推着进去吧，我骑不动了。”

　　“好。”，我赶忙下车。

　　“哎，我说常乐，你也下车干嘛？”，田晓看着我后面，我忽觉常乐还在我后面。我没回头，看到常乐，我会紧张。

　　“哎，田晓，你管我呢。”，常乐的声音，“白缇，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忙着证明一加一不等于二吗？怎么现在又改学高中课程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常乐的问题，我也不想回答，更不想理他。

　　“学姐……学姐……白缇学姐……”，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我身后飘来，我感觉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而且离我越来越近。

　　“王俊皓小朋友，你来凑什么热闹？”，常乐的单车一横，碰撞声有点大。

　　我想起来了，这声音好像是属于一个叫王俊皓的初一新生。

　　“我来找学姐的，你管得着吗？”，王俊皓在我旁边停下，“田晓学姐，今年的中秋晚会我要表演节目，到时候你和白缇学姐一定记得给我加油。”

　　“是吗？”，田晓的声调高了几分，“你要表演什么节目？”

　　“吉他弹唱。”，王俊皓平淡的声音让我的心沉了沉，疼了疼。

　　“是吗？”，田晓好奇地看着王俊皓，“你还会弹吉他？”

　　“是啊。”，王俊皓按了一下单车铃，“对了，白缇学姐，我听说，你们班的楚奕枫学长，吉他弹得超级好，他去年中秋晚会好像弹唱了一首歌曲，是不是？”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手不自觉颤抖起来，我怕被他们看出异样，使劲握了握手，在心里开始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是啊，怎么，你不会是想弹唱楚奕枫去年弹的那一首歌吧？”，却是田晓的声音。

　　“怎么可能，我的肯定比他的好，你们就等着吧。对了，白缇学姐，你喜欢听什么歌？”，王俊皓的声音有几分期待的意味。

　　我看了王俊皓一眼，“我不喜欢听歌。”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花台旁边，前面，楚奕枫正和方龄龄正笑着走向我们。我推着单车前进，不在焉地想着晚自习要先看什么。

　　“楚奕枫学长，你周六的中秋晚会还弹不弹吉他？”，我没想到王俊皓竟然会开口问楚奕枫。

　　不过，我没停下脚步，我不想听他们谈话，只推着单车朝停车房走去，佯装淡定。

　　“白缇学姐，你等等我。”

　　几秒后，王俊皓追上来，簌簌的车轮声，有点刺耳。

　　我知道教学楼上很多人都在看着我和王俊皓，我也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可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在很久以前，这些早就无所谓了。

　　“白缇学姐，楚奕枫学长说了，他今年还是会弹唱去年弹的那首歌。”，王俊皓边锁单车边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收缩的心脏有点慌乱，楚奕枫为什么要弹那首歌呢？

　　为什么？

　　会不会，会不会是……

　　“他说了他要弹唱那首歌给他喜欢的人听。”，王俊皓追了上来，“你是没看到方龄龄学姐兴奋的样子，她高兴地拉着楚奕枫学长的手臂摇了半天，惹得旁边路过的人都看着他两。”

　　对啊，是方龄龄。

　　也对，是方龄龄才对。

　　其实，我知道是方龄龄，我一直都知道，一直在……真的……

　　看着王俊皓的一脸欢快，我也假装自己很欢快，欢快得比王俊皓还欢快。

　　“王俊皓，那你到底要弹唱什么歌？”，田晓挽起我的手臂，帮我拉了拉衣服袖子，我看着田晓笑了笑。

　　“现在还不告诉你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王俊皓跑到我前面，冲我不停地眨眼，我绕开他，低头走路。

　　“还保密呢？”，田晓边说边瞟了一眼男生宿舍四楼，我猜她可能在看张峰。

　　我拉了拉田晓的书包，笑着，“田晓，我们赶快去泡脚吧。”

　　我知道田晓想早一点去教室，但我习惯晚自习之前泡一下脚，要不然我的双脚冰冷得很，我早就让田晓不用陪我，可她却说，她也喜欢泡脚。

　　“好啊。”，田晓笑嘻嘻地拉着我朝着宿舍走去。

　　每周日晚上回宿舍的时候，田晓的大伯母都会帮我两打好热水放在我们宿舍。

　　我很感谢田晓她们一家人，她们对我和我妈很好，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们，所以，我只是在心里为她们默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为他们增福增寿。

　　阿婆跟我说过，感谢别人不一定要送东西，还可以在心里默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因为给别人默念这两本书，能够为他们增加福气。

　　我当时一听就乐了，我觉得这个太简单了，只要在心里念几遍就能积福，这种事情，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泡完脚，我把田晓的泡脚水倒进我盆里，出门倒水，不经意一瞥，男生宿舍四楼，有一个熟悉的剪影，他正站在靠女生宿舍的栏杆旁。

　　我知道楚奕枫在看方龄龄，只是……只是……我发现自己有点难过……不是有点……是许多……曾经……只是……

　　“奕枫……奕枫……”，方龄龄的声音从女生宿舍靠田径场的方向传来。方龄龄的宿舍，位于董小蕾她们宿舍正下面。

　　我笑了一下，心疼了一下。

　　若无其事地抬着盆回宿舍，发现董小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我下铺赵莎莎的床上。

　　“白缇，我有几道数学题不懂，你有没有空教我？”，董小蕾求助地看向我。

　　“好。”，我点头，“田晓，那你先去教室吧。”

　　田晓走后，我看了看董小蕾递过来的数学题，刚打算跟她讲题，她却说让我到她们宿舍去讲。

　　“白缇，你们宿舍都没有椅子和凳子，蹲着的话容易脚麻，还是到我们宿舍去吧。”，董小蕾扫了我们宿舍一眼。

　　确实也是，我们宿舍的人跟老班抱怨过好多次，但老班每次都说，学校里只允许初一初二每间寝室放一张桌子摆放大家的牙刷和杯子，所以我们宿舍的人都是晚上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趴着学习和做题。

　　我本来想说我们可以坐在赵莎莎的铺上，把习题册放在摆放牙刷和杯子的桌子上，但看着桌子上那些大家各自带来的辣酱瓶子，想想还是算了。

　　我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跟着董小蕾朝她们宿舍走去，刚走到楼梯口，方龄龄正好出来倒水，看到我后，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手下败将”，随后笑着冲我后面招手。

　　我见董小蕾想开口，拉了拉她的手臂，“小蕾姐，我们走吧。”

　　董小蕾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身后，最后挽起我的手臂走上了二楼。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我瞟了瞟男生宿舍四楼，那个英俊的男生，正站在那里看向这边的位置。

　　楚奕枫在等方龄龄，只会是方龄龄，也只能是方龄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定了定神，跟着董小蕾走进她们宿舍，果然，她们宿舍两排上下铺之间，摆放着两张桌子和四条凳子，余熙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正分坐在最外面靠宿舍门的位置，低头写作业。

　　我挑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我不想看到对面男生宿舍楼上站着的那个人。等给董小蕾讲完题目后，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其实是余熙想让我帮她看一道数学题，但她不好意思找我，所以董小蕾才来叫我。

　　我朝董小蕾笑了笑，她嘿嘿两声，指了指余熙摇了摇头，我会意地点点头，拿起书包告辞。

　　走出董小蕾她们宿舍大门时，我发现楚奕枫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看向这边。我估计是方龄龄还没有准备好，我听说，方龄龄特别喜欢打扮，她对着镜子能折腾好半天。

　　我笑了一下，哼歌下楼。

　　走到男生宿舍楼大门口时，楚奕枫正好下到男生宿舍一楼，我估计方龄龄打扮好了。

　　果不其然，我还没走几步，方龄龄的声音随即在我身后响起，她叫着楚奕枫的名字，一听她的声音，我就知道，她肯定异常开心。

　　我闭了闭眼，咬了咬嘴唇，走向教室。我其实想假装没听到楚奕枫和方龄龄的笑声，我其实想假装没听到方龄龄高兴地问楚奕枫为什么不多弹唱几首歌给她听，我其实想假装……

　　当冰冷的自来水打到我脸上的时候，肌肤传来的冰冷感觉，让我异常不安的心境平复下来。我开始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可是我发现这好像不管用了。当我不再往脸上浇冷水时，脑海里又不断出现楚奕枫和方龄龄两人并排骑着自行车有说有笑的样子。

　　我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心底的某个声音跳嚣着，引诱着我。

　　我变得异常烦躁，头疼，呼吸困难，我的心开始激烈地撕扯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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