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初二上学期开学后，楚奕枫不再叫我白缇同学，不再对我吹口哨，不再对我笑，不再缠着我，不再理我。

　　我也习惯了方龄龄看到我时那炫耀和不屑的眼神，习惯了大家对我的嘲笑，习惯了大家对我的指指点点。

　　我什么都习惯了，我也什么都能习惯。

　　我习惯王冬和董小蕾他们一大群人和方龄龄一起回家，我习惯楚奕枫一下课就跑六班找方龄龄，我习惯楚奕枫和方龄龄一起吃饭……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书学习，一如既往地考满分，一如既往地无所谓。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所有事情，回归正常的轨道，驶向既定的终点。

　　不知道是开学后的第几个星期，我们年级又组织篮球比赛。

　　我们班第一场刚好和四班对阵，我本来不想去观赛，但我还隐隐期望着什么，像大雨天出来寻找食物的小蚂蚁，期待着什么，最后，还是跟着田晓去了篮球场。

　　田晓想喝水，我陪她先去小卖部买水，再返回篮球场。

　　球场四周人很多，我忐忑地站着，想着，盼望着。

　　楚奕枫扎着冲天辫上场时，周围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周围的女生激动惊叫。我心里难受，我不知道为什么难受，但我的心，很疼，真疼。

　　球场上那个飞扬跋扈的人，永远那么远，离我很远，无法形容的远。

　　中场休息时，田晓说要去四班找我们村的一个同学，我和那个同学不熟，没跟过去，还是站在我们班的阵营这边。

　　当楚奕枫朝我这边跑来时，我的心跳急剧加速，心情突然好了。看着楚奕枫满头大汗的样子，我竟然不自觉地把手里那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瓶朝他送去。

　　“白缇，你怎么在这儿？”，常乐不知怎地，突然站在楚奕枫身后，侧头看着我笑。

　　我有点压抑，呼吸有点困难。

　　哼……

　　楚奕枫冷笑一声，接过方龄龄递给他的水，边喝边看着方龄龄笑。

　　“水是给我的吗？”，常乐伸手来接我手里的矿泉水，我有点尴尬，任常乐拿走矿泉水瓶，“田晓在那边，走吧，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呀……”

　　我觉得自己很不要脸，跟着常乐朝田晓走去。

　　没走几步，楚奕枫又是一声冷笑，我也在心里冷笑一声，笑着走向田晓。

　　下半场开始后，楚奕枫进了一个三分球，他大笑着，吹着口哨跑向方龄龄跑去。

　　我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按着味部。

　　看着四目相对的两个人，我笑了，跟田晓说我想上厕所，提前回了教室。

　　偌大的教室只有我一个人，真好，只有我一个人真好。

　　坐下时，余光扫过旁边桌子上那个毛绒玩具，我的心被刺了一下，我拉开笔袋，发呆。

　　我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某种声音，扼制着那股由来已久的冲动，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当觉得快要失控时，我起身冲出教室，跑去厕所旁边的水龙头那里，拼命洗着脸。我想冷静一下，可是越洗越不冷静。

　　我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默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当默念到“无得无说分第七”时，我的心情平复了，我的焦躁缓解了。

　　这是阿婆教我的方法。

　　阿婆说，感到烦躁不安的时候，我可以在心里默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或者《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两本书比较短，好念。当默念完书里的内容时，一切回复正常。

　　关于外婆的过世，有很多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田晓说，所以我总喜欢去看阿婆的时候跟她说。

　　当我拿着毛笔跟着阿婆抄写她床头的那些书时，我的心里很平静，虽然我根本不明白书里的内容，但阿婆说，只要我在心里默念或者抄写那些书里的文字，我就会获得安宁，同时老天也会保佑我的亲人平平安安，所以，只要有空，我就跑去跟着阿婆抄书。

　　慢慢地，我发现当我极度紧张时，只要在心里默念那些书里的文字，我的心真的就能平静下来，手脚也慢慢不再发抖。

　　“白缇，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董小蕾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不想见到董小蕾，也不想见到王冬，一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他们开过的玩笑，只是，同在一所学校，偶尔碰面，无可避免。

　　我平静地看着董小蕾，摇头，说了声“没事”。

　　“你怎么不去看奕枫比赛啊？”，董小蕾挽起我的手臂，瞟了飘不远处的篮球场。

　　我觉得异常好笑，我为什么要去看楚奕枫比赛？关我什么事呢？

　　“我想看书。”，我看着董小蕾，一如往常，我不想董小蕾看出我有什么异样。

　　“哎，你还真努力，你都年级第一了，还那么用功。”，董小蕾拉着我，走了一步，“对了，我听说你初一下学期考试除了语文，全是满分？”

　　“嗯。”，我点头。

　　“白缇，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连余熙都对你佩服得不行。”，董小蕾牵着我朝教学楼走去，“我听说上星期，余熙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后来是找你帮她解的？”

　　我点头。

　　“哎，你说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呢？”，董小蕾好奇地打量我。

　　“我只是很努力。”，我坦诚。

　　“得了吧，你那书本干干净净的，我每次去找你，你都是捧本课外书看得津津有味，还努力呢。”

　　“真的。”，我真的很努力。

　　我不觉得自己聪明，但是我很努力，而且我做事很专心，从来不会三心二意，我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好，而且一定尽力做到最好。

　　“唉，我就不行，脑子不好使。”，董小蕾看着远处的学校大门，叹了一口气。

　　“白缇，我要是有不会的，可不可以来问你啊？你也知道，余熙她虽然成绩好，但她也忙着学习，不可能老教我，她的目标是市一中，而且是非考上市一中不可。”

　　“小蕾姐，我担心我也不太会做你们的题目，但只要我会，一定全部告诉你。”，我转向董小蕾。

　　“真的？太好了。”，董小蕾又拉了拉我的手，“你怎么可能不会呢，连余熙都说你比她厉害，这下我就放心了。”

　　不远处，乱哄哄，篮球比赛结束了。我和董小蕾走到一班教室前门时，楚奕枫和方龄龄正朝我们班教室走来，有说有笑。

　　“白缇，奕枫真和方龄龄在一起了？”，却是一个疑问句。

　　我摇头，“我不知道。”

　　董小蕾没再说什么，只拉着我，说了句“走吧”。

　　我刚坐下，常乐又趴在我窗子外面对着我笑，我掏出初三物理课本，开始学习最后一章。

　　方龄龄一直站在楚奕枫旁边，楚奕枫一直在笑，教室外面，很多人在看着他两，这些，我都知道。

　　不过，这与我无关，我只想认真自学完初三全部课程，安心看我的课外书即可。

　　“白缇，你知道吗，刚才的比赛我们班输了，而且输得很惨，上半场都还好好的，可下半场却被四班赶超了。”，田晓趴在桌子上，拉开我的笔袋。

　　我不知道田晓为什么要拉开我的笔袋，我瞟了笔袋一眼，笑着拉上拉链。

　　“哎，刚才小蕾姐跟你说什么呀？”，田晓把一只手放在我的物理课本上。

　　“哦，她让我有空帮她补课。”，我看了田晓一眼，不小心瞄到旁边的楚奕枫正冲方龄龄笑，我把视线移回物理课本。

　　“是吗？你答应她啦？”，田晓拉了拉我的手，“白缇，你可是先答应要帮我补习的。”

　　我看着田晓笑了笑，“你放心，我们是好朋友，我肯定先帮你补。”，我忍了忍，继续低头看书。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我起身走出教室，走到前门时，方龄龄迎面而来，挑着下巴看着我，经过我身旁时，说了一句“手下败将”，大笑着走进我们班教室。

　　我看着方龄龄笑了笑，朝着站在前面的数学老师走去。

　　“白缇，下个月十号县里有个数学竞赛，一班和二班由徐昊和你参加，竞赛就在我们学校进行，还有不到三个星期的时间，你和徐昊好好准备一下。”

　　我和徐昊同时答了一声“好”，数学老师示意徐昊先走，单独把我留下。

　　“白缇啊，你底子好，照我的估计，你拿个一等奖应该没问题，好好准备，给我们学校挣个面子，而且我听说，这次比赛的一等奖直接发奖金。”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我明白数学老师的意思，我也想要那笔奖金。

　　“走吧，好好准备，我相信你。”，数学老师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我，我朝着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我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声响了。

　　“白缇，你的。”，田晓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粉色心形信笺纸。

　　我不自觉地瞟了楚奕枫一眼，他正看着方龄龄送他的那个毛绒玩具发呆。我笑，暗骂自己不要脸，抽出数学课本，开始复习。

　　我不时瞟向那两个粉色信笺纸，虽然知道不可能是楚奕枫，但我知道，我还心存幻想。

　　我越想越不安，只好在心里默念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完全平静后，埋头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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