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轰轰烈烈的冬季运动会结束后，我们的初中生活又回归正常的学习和考试。

　　初一上学期即将结束，所有同学都处在准备期末考试的紧张情绪里。我自己倒不是太担心考试的问题，但我还是能感到整个校园中飘荡着的紧张气息。

　　期末考试为期三天，我没有太多感觉，估计考下来的结果也差不多就那样。

　　当我和田晓焦急地站在学校大门口等着我妈妈和田晓的妈妈时，田晓还一个劲儿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她最后一科考得如何的糟糕，我只好不停地安慰田晓。

　　“哎，白缇，你说我们这才考完试就开家长会有意义吗？”，田晓在地上踢了一脚。

　　“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现在才考完试，成绩都还没有下来，不知道学校为什么会选择在上学期期末考后开家长会。

　　“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只能考成那样了。”，田晓踮起脚尖，朝前面望了望，“我妈和你妈她们也该到了呀，怎么还没到呢？”

　　“再等等。”，我拉了拉田晓的手臂。

　　“白缇，你看着点啊，我去上个厕所。”，田晓又瞟了一眼学校大门的方向，转身朝厕所跑去。

　　“白缇同学……”，楚奕枫好听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家长还没来吗？”

　　我转头瞟了楚奕枫一眼，又转向大路方向。

　　“白缇同学，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楚奕枫挡在我前面，闪着急切的目光，不时瞟我身后一眼。

　　我不知道楚奕枫要带我去见谁，而且我觉得他这样说很奇怪，虽然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总觉得怪怪的。

　　“白缇同学，我就耽误你三分钟。”，楚奕枫一双漂亮的眼睛打转着，“走吧走吧……”

　　其实，我想问楚奕枫要带我去见谁，但周围很多学生和家长都好奇地看着我们，我只盯着学校大门。

　　楚奕枫又在我旁边说了好半天，直到田晓来了，他才说了句“好吧”，随后转身离开。

　　当楚奕枫转身的一刹那，我本打算叫他，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小石子。

　　放假后我就见不到楚奕枫了，心里开始滋生着某种叫做失落的情绪，只是一想到我又能多帮妈妈干些农活，我又暗自高兴起来。

　　开家长会时，我和田晓被田主任叫到他家去了，没去教室，等我们从田主任家出来时，家长会已经散了，我们直接奔去宿舍。

　　很多同学都已经跟着家长回家了，我和田晓兴冲冲地走到宿舍跟我妈她们汇合，田晓的大伯母说，我们的床单被套她会帮我们洗，所以我和田晓基本上不用带什么东西回家。

　　我跟着妈妈她们回家时，回头瞟了男生宿舍一眼，可那里已经基本没人了，也没有楚奕枫的身影，我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瞪着单车。

　　回家后，妈妈还以为我考得不好，一直安慰我一次考试不代表什么。我把田主任跟我和田晓说的考试成绩说给妈妈听，妈妈听后很高兴。看着妈妈很高兴的样子，我又觉得心底的那小点失落感根本无足轻重。

　　放假后，我天天帮妈妈做饭做农活，晚上的时候就躺在床上看书，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董小蕾经常来找我和田晓玩，妈妈见我和她两有说有笑，显得十分开心，还不停让我多找其他同学玩。

　　到了拿成绩单那天，我一大清早起床，想着今天又能见到楚奕枫，心里不断泛起一丝一丝的喜悦，淡淡的，美好的。

　　期末考试通知书的发放时间是上午十点，地点在我们班的教室，可到了九点五十，都不见楚奕枫的人影。

　　我想着楚奕枫不会是不来了吧，本想问萧海涛，但我看到好多人围着萧海涛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而且，我也觉得似乎不太合适，只好焦急地看着教室前后门。

　　直到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直到班长把全班的成绩单派发完，楚奕枫还是没出现，他的成绩单由萧海涛代拿。我听萧海涛说，楚奕枫好像有什么事不来了，所以让他代拿。

　　我和田晓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我不时回头，看向楚奕枫的座位，好像那样他就会突然出现一样。

　　“白缇，听说你又是年级第一，除了语文，其他科目都是满分？”，余熙不知何时来了。

　　我转头，看着余熙，怕她发现我在看楚奕枫的座位，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

　　“是啊是啊，厉害吧。”，田晓见我没吭声，拉拉我的手。

　　“好学生，你都考年级第一了怎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王冬跟在董小蕾旁边看着我，“不会是奕枫没来拿成绩单，没看到他，心里不高兴了吧？”

　　王冬说后大笑起来，惹得旁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我有一种心事被人说破的难堪，只淡定地低头走路。

　　王冬他们一大群人又拿我和楚奕枫开玩笑，我只是沉默不语，倒是田晓还时不时跟他们说几句话。

　　虽然没看到楚奕枫，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再听他们说我和楚奕枫，心底那股异样的情绪似乎又加深一层。不过我并未插话，一路上听他们说东说西。

　　回到家，刚停好单车，二姨、表妹和冰冰笑眯眯地出现在我面前。

　　“姐，我听说你这次又是年级第一，而且几乎全科满分，是不是？”，冰冰边说边来翻看我的书包。

　　我点头，估计她们是听董小蕾说的。

　　“太好了，姨妈要是知道，肯定开心死了。”，冰冰自顾自地看着我们班的通知单。

　　二姨她们高高兴兴地问了我很多关于学习的问题，还问了年级第二、三名和田晓的成绩。

　　临走前，二姨还不断嘱咐我记得明早陪大婆上山。

　　妈妈回来后，一看到我的成绩单，笑得十分灿烂，开始张罗着下午请二姨和二婆两家人来我们家吃饭，说是要庆祝我考了年级第一。妈妈高兴，我也高兴，比考了年级第一还高兴。

　　第二天，我七点起床做早点，等我和妈妈吃好早点后，已经七点四十了，大婆估计快到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大婆提着一个大竹箩来到我家门口，妈妈交待了几句，我跟着大婆出门了。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每个假期，我都要陪大婆去对面温泉村背后山上的如是庵还愿。我不知道大婆到底还什么愿，但我喜欢跟大婆和二婆在一起，跟她们在一起，就外婆还活着。

　　外婆在我三年级的时候过世了，然后，我没有外婆了，妈妈也没有妈妈了。

　　按照我们村这边的风俗，人过世后要在家里供奉三天。外婆过世后，她的一个朋友，也是一个年长的阿婆在外婆家里念了三天的经。

　　我不知道阿婆念的是什么经，反正妈妈说阿婆念的经文能够让外婆走得安详，并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息，我觉得好奇，始终认真地听着阿婆念经，我想知道阿婆念的到底是什么，但我没问。

　　给外婆念经的阿婆住在我们村村尾一栋老房子里，外婆出殡后，我去找阿婆。阿婆只是看着我笑，说我还太小，等将来长大了她再告诉我。我见阿婆的桌子上放着很多蓝皮的线装书，问她我能不能看，她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笑着抽了一本书递给我。

　　我接过书一看，线装书封面用毛笔写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排竖体字。

　　那些毛笔字写得十分漂亮，是我超级喜欢的楷体字，我小声念着书名，还没念完，阿婆笑了，说我念错了，重新教我念了一遍。我好奇地看了看阿婆，又不解地看了看那本线装书。

　　我翻开书，里面的内容如我所料，都是竖体字，我又开始念书里的字，很多生僻字，刚才的书名还念错了两个字，所以，我边念，边求助地看着阿婆。

　　阿婆只是慈祥地看着我微笑，等我念错的时候，又笑着纠正我的读音，等我把那本不算太厚的书全部念完后，天已经黑了。

　　因为事先跟妈妈说过我要来找外婆玩，所以妈妈也没来找我，妈妈说阿婆对外婆和她都很好，还说阿婆自己一个人独居，让我抽空多陪陪阿婆。

　　天黑了，阿婆留我在她家吃饭，她给我下了一碗面条，还给我煎了一个大大的荷包蛋，等我津津有味地吃完那一大碗面，阿婆起身送我回家。

　　从那以后，我经常跑到阿婆家，看她用毛笔抄书，念书给她听。阿婆家里的书基本上都被我念完了，只是，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一次念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最喜欢这本书开头的“如是我闻”四个字，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心里非常非常喜欢。

　　我的记忆力很好，那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总共念了不到九遍，我基本上就能全部背诵，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这本书说的是什么，但我喜欢这本书里的文字，我觉得里面的文字，跟我所看过的任何一本书都不一样，很不一样。

　　当阿婆发现我能背诵这本书后，她显得很惊讶，摸摸我的头，看着我笑。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笨，这本书我看了无数遍，但却根本不明白里面讲的是什么，可阿婆却说我现在还小，等将来长大了，她会慢慢说给我听。

　　所以，当我五年级第一次跟着大婆去如是庵，我一看到“如是庵”三个字，我就喜欢上了那个隐藏在山中的地方和里面住着的人。

　　如是庵里只有一个阿姨，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听大婆管她叫庵主，我也学着大婆叫她庵主。

　　如是庵的庵主很奇怪，她不太说话，也不太理人。我们每次上去，她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我感觉她和大婆的关系应该不错，每当大婆把竹篮里的米、糯米、芝麻一类的东西递给她，她总是会双手合十，朝着大婆点头。

　　等我和大婆爬到如是庵的时候，已经十点左右了。我从不进庵里，每次都是大婆一个人进去，我自己一个人趴在外面的树下看蚂蚁，看松树，看天空，看白云……

　　每次从庵里出来后，大婆都要叹气，还不停回头看着如是庵大门的方向，边擦眼泪边拉着我下山，我问大婆为什么会哭，大婆只是看着我笑，说等我长大再告诉我。我回去跟妈妈说大婆抹眼泪的事，妈妈也只是摸摸我的头，转向对面的大山，说等我长大就懂了。

　　大婆和我回到我家已过中午十二点，大婆在我家吃了中饭后，一个人回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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