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我松了一口气，楚奕枫终于起身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了。

　　“白缇，你真不要？不要的话我可帮你拆了？”，田晓拿起放在我笔袋里的蓝色信纸递给我，我没抬头，我不要别人送的东西，我也不想要。

　　今晚的第一节晚自习，我们的新课本到了。每一列的小组长在班长的指挥下，开始给大家分派课本，整个教室里乱哄哄的。

　　我们这一列的小组长是张军军，当他把数学课本发给我的时候，他盯着我看了看，好奇地问道：“白缇，你真的分不清左右？”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喜欢问我这个问题，而且我也觉得我没有回答的必要。等张军军发第二轮的英语课本时，他又问我，我有点烦，转向田晓想跟她说话，可刚一侧身，却见楚奕枫正看着我笑，边笑还边点头。

　　我瞟了楚奕枫一眼，发现心有点慌乱，脸有点烫，只好低头看书。

　　等好不容挨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我拉着田晓朝厕所跑去。

　　我不想上厕所，只想去洗把脸，我害怕田晓和其他同学发现我脸红，不过，还好田晓什么也没发现，我悬着的心，放下了。

　　我在厕所外面的水龙头那里认认真真地洗了把脸，然后站在旁边的花台前等田晓。

　　那些来来回回的人似乎都看着我指指点点，我实在不明白，我不就是分不清左右，至于这样吗？连老班都怀疑我故意跟范教官作对，可我都不认识范教官，我跟他作对干什么呢。

　　“左右都不分的人，不知道那么高的分数是不是抄来的。”，我抬头，不远处正是晚自习前跟楚奕枫站在一起说话的漂亮女生。

　　“这呀，就不知道了，只有她自己清楚喽。”，一个短发女生瞟了我一眼。

　　厕所这边本来人就很多，那些上完厕所的女生又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更加心烦意乱。现在两个我不认识的人，又在我面前说我分不清左右，我心里就更慌乱了，而且那个漂亮女生之前还跟楚奕枫站在一起聊天，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跟楚奕枫很熟，顿时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压抑异常，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心口一样难受。

　　“是不是货真价实啊，等考一次试就知道了。”，田晓挽起我的胳膊，“走，别理那些无聊的人。”

　　我和田晓走到教室门口，又看到之前那个陌生男生趴在我窗子前敲着窗子。

　　我其实很想跟田晓交换座位，但楚奕枫就坐在田晓旁边，我感觉要是调换座位，那我肯定全身都不自在，所以没开口。

　　我走到讲台那里时，楚奕枫朝我跑来，笑眯眯地看着我，“白缇同学，你看了吗？”

　　我不知道楚奕枫说什么，没理他，他又问了一遍看了吗，本来他离我那么近就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再问我一些我听不明白的问题，我又开始烦躁不安起来，直接低头回座位。

　　第二节晚自习，由于有了新课本，班上同学似乎显得非常兴奋，环视教室，我感觉每张桌子上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老班也只是坐在讲台上低头看着什么，时不时抬头扫全班一眼。

　　“白缇同学，你看了吗？”

　　我转头，楚奕枫正侧头趴在桌子上看着我。

　　可我实在不明白楚奕枫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低头思考他到底在说什么，可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突然发现，我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从昨天到今天，每当楚奕枫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我怕我说不清楚，我怕我回答不好。我心里十分懊恼，为什么我会想不明白楚奕枫到底在问我什么呢。

　　“白缇，你想什么呢？”，田晓的声音把我拉回乱糟糟的教室，这下我更慌了，我竟然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想着楚奕枫。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其实很想跟田晓说，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也不知道该跟田晓说些什么。

　　“没什么。”，我瞟了瞟楚奕枫，他正在跟前排的女同学说话。

　　我慌乱翻开书，可是根本看不下去，所幸拿出笔，开始在草稿纸上画蚂蚁。

　　在家里，我要是不开心的话，经常跑到墙角看蚂蚁，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小生灵，我的心会平静下来。在学校里，我要是不高兴的话，也会蹲在花坛前面，看着那些黑色的蚂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喜欢看蚂蚁，但是，只要看到蚂蚁，我不安的情绪就能平复下来。

　　在学校里，尤其是开运动会的时候，我其实很紧张，我害怕那些攒动的人头，害怕那些呼声，但我又不想让其他同学知道我害怕，所以，我喜欢在右手心里画一只黑色的蚂蚁，紧张的时候就翻手看一看，心底的不安也会随之得到缓解。

　　“安静，安静。”

　　老班的呵斥声吓了我一跳，我抬头，突然感觉怎么好像很多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可我只是低头在白纸上画了几只蚂蚁，我好像没做错什么事，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他们边指着我边说着什么，我又变得紧张起来，他们的注视让我焦虑，他们的指指点点让我不安，我求助地转向田晓。

　　可我一转头，见楚奕枫正好奇地看着我，我更加焦躁不安。而楚奕枫还一个劲儿地用那种惊奇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害怕他们的眼光，我想躲到桌子底下，但是，我不希望其他同学知道我的真实想法，只好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扫视教室一眼，可是，教室里的交头接耳声却更大了。

　　我咬着牙，低头拿起笔，狠狠地把之前画的蚂蚁全部涂掉，再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子外面的小星星，想妈妈。

　　我不知道妈妈现在会不会一个人在家里哭，不过妈妈很坚强，她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人，她说过还要供我念大学，所以我想，妈妈应该已经睡了，她第二天还得干活挣钱供我读书，应该睡了。

　　一想到妈妈，我又难过起来，我其实不想念书，我害怕班上的人，我害怕起床铃声，我害怕一大清早在空地集队时乱哄哄的吵闹声，我害怕军训时田径场上的几百号人，我害怕一切的一切。

　　总之，我害怕的事太多，很多，很多。我其实只想躲在房里看书，不用做课间操，不用去挤厕所，不用和一大群人一起上学放学。

　　可是，可是妈妈和二姨都让我好好念书，我也觉得我应该好怀念书，所以，我只好假装自己很喜欢念书，慢慢地，我也以为自己很喜欢念书。

　　“白缇，你画什呢么？又画蚂蚁？可你说你这画的是蚂蚁吗？我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像呢？”，田晓拉了拉我。

　　我看了田晓一眼，她正趴在桌子上看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田晓总是说我画的蚂蚁不像，但是按照我的观察，我觉得蚂蚁就是我画的样子，但是每次只要我画蚂蚁，田晓总是说不像。

　　“是蚂蚁。”，我看着田晓，坚定道。

　　当我说这话的时候，楚奕枫正趴在桌子上看着我笑。我有点不安，只好把额头抵在课桌上，盯着脚上的白球鞋发呆。

　　我其实很喜欢看楚奕枫笑，我也喜欢楚奕枫对着我笑。当看到楚奕枫笑的时候，我很想跟着他一起笑，当他对着我笑的时候，我也很想对着他笑，可是我觉得这不正常。我以前不会这样，这，不太对。

　　第二节晚自习我就在低着头看着白球鞋中度过了，当听到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呆了，我整个第二节课竟然都在想着楚奕枫。

　　我开始自责起来，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是来念书的，怎么会不看书而想着一个才认识一天半的陌生人呢？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我感觉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了。

　　不行，不能这样，我是来学习的，我要好好念书，我要考上大学让妈妈过好日子。我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牙齿与嘴唇接触造成的疼痛感让我的心里好过不少，之前的焦躁不安也一扫而光了。

　　真好，这样真好！

　　我走到厕所门口洗了一把脸，冰冷的自来水终于让我安静下来，我本来想直接回教室，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我想先到花台旁边看蚂蚁。我沿着花台慢慢走向教室，边走边仔细观察花台。

　　我不敢说我对黑蚂蚁的习性很了解，但是，我一看就能知道到底哪些地方会有蚂蚁，所以，我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一个小黄土包，然后蹲在那里耐心地等着黑蚂蚁出来。

　　“白缇，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呢？”，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我头顶传下来。

　　我抬头，正是之前敲我窗子的那个陌生男生。

　　“我是四班的常乐，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没？你看了没？”，那个自称叫常乐的男生睁大双眼看着我。

　　当常乐说“你看了没”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楚奕枫说的“你看了吗”是什么意思了。

　　我感觉我好想把楚奕枫写给我的信装进了裤包，我赶紧伸手摸了一下，幸好还在。

　　我起身离开，可是常乐又追了上来，还嬉皮笑脸地提醒我记得看他写给我的信。

　　等走到教室后门口的时候，只见楚奕枫和萧海涛正和一个瘦高个儿的男生说着话，那个瘦高个儿男生指了指我，对着楚奕枫说着什么，几秒后，又转向我说道:“好学生，我叫王冬，来认识一下。”，瘦高个男生竟然向我伸出一只手。

　　“二哥，你得了吧。”，楚奕枫一把打开瘦高个儿男生的手，冲着我傻笑。

　　“我说王冬，你在这儿干嘛呢？”，一个肤色白皙的女生走到我旁边，“白缇啊，你和奕枫还真是绝配啊，一个左右不分，一个吹口哨，才军训第一天就弄得全校皆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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