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叮铃铃……

　　早上六点半，起床铃声响了。

　　六点四十五，我们在空地集合听年级主任训话。

　　七点整，解散吃早餐。

　　等我和田晓抬着饭盒排队打米线的时候，楚奕枫站在食堂一旁的桌子旁，冲我招手，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饭盒。

　　“白缇，我看啊，这楚奕枫是缠上你了。”，田晓拉了拉我的手，“你都不理他，他还一个劲儿地看你。”

　　“我和他不熟。”，我赶忙解释道。

　　其实，其实，我有点害怕，因为我昨晚做梦竟然梦到楚奕枫了。

　　在梦里，楚奕枫老跟我说他叫楚奕枫，还老让我叫他楚奕枫，我很害怕，一直低头没敢看他，可是，他却突然不见了，我抬头找他，却见他和一个瘦高个的漂亮女生站在一起，我刚想转身离开，起床铃声响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楚奕枫，反正，我既害怕，又有点不安。我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我感觉楚奕枫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但具体是什么不一样，我又说不清楚，但是，当听到楚奕枫叫我“白缇同学”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高兴。楚奕枫跟我说话，我也很高兴，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楚奕枫刚才朝我招手时，我也很想冲他挥挥手，可周围那些漂亮女生看他的眼神让我有点不安，我怕如果我朝他挥手，他却突然把手放下来，转头不看我，所以我直接低头。

　　可是，当我意识到自己假装没看到楚奕枫时，我更害怕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好像从楚奕枫第一次在大路上跟我说话的时候起，我就隐隐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情绪正在我的心底酝酿。

　　我想控制这股情绪，就像我控制自己对陌生人的抗拒一样，但是，我却感觉自己对心中的那股情绪有点力不从心，又有点莫名期许。

　　不，不可能，我有能力让自己很自然地跟其他同学聊天，我有能力让自己跟其他同学一起郊游和玩耍，那我就一定能够控制住现在这股异样的情绪。

　　刚才班里那么多的陌生同学，我都没焦虑，那就说明我的自我控制能力完全没问题，对，应该没问题。

　　我一定能控制住那股异样情绪，我能的，我相信我能的。

　　开学第二天，军训第一天。

　　早上七点半。

　　我们全部新生在宿舍门前的空地集合，浩浩荡荡地走向宿舍楼另一边的田径场进行军训。

　　我们中学说是建在山脚，但其实应该算是半山腰，只是在我们这个四面环山的小镇上，山丘纵横交错，地势高矮不一，中学前门又刚好有着几个村落，所以我们当地人都说中学建在山脚。

　　我们的田径场自然也是建在一个小山丘上，四周并未设置围栏。我们的田径场是一块标准的四百米跑道运动场，四周的山林让这快田径场显得尤为突兀，

　　等我们按照身高排好方队后，教官开始训话了。

　　我们这一届的教官是县城武装队的官兵，看上去像是严厉的样子。我们班的教官姓范，好像说还是这批教官中的班长，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从列队开始，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我不知道如果我分不清左右，教官会怎么惩罚。不过，照我估计，应该也就是罚跑，就是不知道要跑几圈。

　　集队前，田晓一直让我机灵点，要是分不清就跟着旁边的同学转，我想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我也怕分不清左右闹笑话，所以吃过早餐后，专门回宿舍拿红笔在右手上画了一只大蚂蚁，提醒自己那只是右手。

　　军训开始后，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任何异常。每当教官让向左转向右转，我都牢牢记住蚂蚁在我的右手上，可是，天气太热了，我用碳素笔画的那只大蚂蚁被汗水和衣服擦过几次后，变得有点模糊不清，我开始慌张起来。

　　“第三排左起第二名同学，你在看什么？”，范教官严厉的声音划破田径场上空的肃杀气氛。

　　当我还在想着左起到底是从哪边算起的时候，站在我旁边的刘小小叫了我一声。

　　“白缇，教官叫你呢。”

　　是叫我吗？我这边是算左起吗？我有点混乱了。

　　“白缇，叫你呢。”，站在我正前面的副班长李曼又叫了我一声。

　　哦，那教官叫的应该就是我了。

　　“报告教官，我没看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白缇。”

　　“再说你一遍，你刚才在干什么？”，范教官冷声问道。

　　“报告教官，我没看什么。”，我看着范教官。

　　“白缇同学，出列。”，范教官的声音更冷了。

　　“是。”，我跑到范教官面前，听到方队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安静……”，范教官冷喝一声，“白缇同学，向……右……转……”

　　天哪，为什么又是讨厌的左右，对，我好像在右手上画了一只蚂蚁，我赶紧低头，找那只蚂蚁到底在哪只手上。

　　“白缇同学，你在看什么？”，范教官的声音分贝实在是太高了，“我说向右转你没听到吗？”

　　好吧，死就死，我选了一个方向，转身，方队里又是一片哗然。

　　“安静……白缇同学，绕操场，跑三圈，跑……步……走……”，范教官朝我吼道。

　　我估计我应该转反了，嗯，应该是反了。

　　“是。”，我跑向跑道。

　　这下我真轻松了，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反正现在教官也知道我分不清左右了，最多也就罚跑两三圈而已。

　　我成了我们这一届新生军训中，第一个被罚跑的人，而第二个被罚的人就是楚奕枫。

　　我罚跑是因为看右手上的蚂蚁和分不清左右，而楚奕枫被罚，则是因为他对着我吹口哨。

　　当我跑完第一圈时，我们班的方阵刚好走到跑道边上，这时候，队伍是反过来操练，原本站在最后一排最左边还是最右边反正我分不清的楚奕枫就站在了第一排，等我跑到他们停下来的位置时，楚奕枫突然看着我说了声“白缇同学，加油”，又对着我吹了一声口哨。

　　我继续低头跑步，没跑几步，我感到跑道后面似乎有人也在跑步。几秒钟后，楚奕枫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白缇同学，你等等我。”

　　我回头，楚奕枫正对着我笑，“我跑四圈，还可以陪你跑两圈。”

　　我其实很想笑，但是忍住了。

　　“哎，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才第一天军训，就敢跟教官对着干，佩服，佩服。”，楚奕枫边说边晃动着脑袋，看着我笑。

　　我其实也想说“我也佩服你”，可没说出口。

　　“哎，我叫楚奕枫。”，楚奕枫几步跑到我前面，转身倒跑着，“我跟你说话呢，白缇同学。”

　　我心想楚奕枫胆子可真大，估计待一下还得被罚。

　　我白了楚奕枫一眼，朝跑道最外圈跑去。

　　“哎，你都开始喘了，你还敢跑外圈？”，楚奕枫又嬉皮笑脸地地跟过来，“哎，你刚才在看什么？”

　　“……”

　　“你跟我说一下嘛，你到底在看什么呀？”

　　“……”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又不是哑巴，你为什么不接话呀？”

　　“……”

　　“哎，你跟我说说呗……”

　　“……”

　　我其实也想跟楚奕枫说话，只是我不知道说什么，而且我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楚奕枫跟我说话，我觉得很开心，反正我不反感他。

　　我从小都不太喜欢跟别的同学玩，我总感觉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而且他们玩的游戏我也不喜欢，我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趴在地上看蚂蚁，我觉得那些蚂蚁比同学好玩。

　　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玩石头看蚂蚁，反正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所以，妈妈也不说我。老师们似乎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只看学习成绩，因为我的成绩好，小学老师还一直让别的小朋友主动跟我玩跟我说话，可我还是不太喜欢他们，时间长了，其他同学也不太理我，小学毕业时，我只有田晓一个朋友。

　　田晓家和我们家是隔壁邻居，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比较好，我妈也喜欢到田晓家串门，我和田晓同岁，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我只喜欢跟田晓玩。

　　也不知道是从小学几年级起，我就有点害怕接触其他的同学。平时还好，我们班的同学就那几个，反正我都比较熟悉，可是每当学校开运动会时，看着那些陌生的人脸，我就开不自觉地感到害怕。还有我也不喜欢太吵的环境，那些吵闹的声音让我心里不舒服，所以，我从来也不参加运动会上的项目。

　　此外，期末考试的混座也让我心生恐惧。上小学时，每逢期末考试，我们总是和高年级的同学根据学号搭配坐在一间教室应考，我不习惯旁边坐着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一看到那些陌生的脸孔，我就开始紧张，手里会冒汗，双手会发抖。

　　我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像我一样，反正我超级害怕那些场景，连想都不敢想。

　　有一次，我偷偷问田晓看到陌生人会不会紧张，她说不会，还说她只会在答不出题目的时候才紧张，看到陌生她最多会提高警惕，不会紧张。

　　然后，田晓教我，紧张的时候就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最后就不会紧张了。

　　田晓说，她每次考试不会做题的时候都是这样做，所以，每当看到不认识的人开始紧张时，我就用田晓教我的方法，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虽然我觉得这招没用，但我还是一直这么做。

　　只是，我慢慢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我似乎越来越害怕见到陌生的面孔，越来越害怕到人多的场合。

　　昨天早上，当我和田晓来学校报到时，宿舍楼前面的空地上挤满了车和人，那些说话声和发动机的声音让我十分难受，我当时只想离开，跑到厕所或则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但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厕所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哪里人少，所以，我就不停地深呼吸，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是，我的手还是抖个不停，直到田晓的大伯母把我和田晓送到宿舍后，我才觉得不那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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