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除夕。

　　一大早，我起床去买带去楚家的东西，既然楚绍天出手那么阔绰，我当然也不能逊色。

　　我买好东西上楼去叫玫瑰花时，一开门，她却正在饭桌旁翻找着什么，我问她找什么，她只说了句“没什么”。

　　后来，当我变本加厉饿玫瑰花时，我终于明白她那时候找那袋米的含义了，她对我的了解，远比我对自己的了解透彻得多，而且多得多，多得另她根本不可能信任我，多得她根本不可能相信我。

　　当然，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玫瑰花之所以最后会跟着我回家过年，完全是因为楚绍天和楚奕杨的威胁，亏我当时还高兴地以为她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当时，我整个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之中，我以为楚绍天只是让人把玫瑰花弄晕，没想到他竟会拿玫瑰花唯一的家人威胁她，而这也成为我和玫瑰花之间一个解也解不开的结。

　　吃中午饭的时候，我本来还想着去找李叔问一下玫瑰花为何要还六百钱给他，却接到了韩帷的电话。

　　我急急忙忙开车去酒吧，还没下车就看到韩帷靠在酒吧前面的那根电线杆上抽烟，他的车则孤独地停在路边。

　　我把车开到韩帷旁边，下车朝着韩帷走去。

　　“她还好吗？”，韩帷把烟熄灭了。

　　看来韩帷还不知那朵玫瑰花逃跑的事。

　　“嗯。”，我点头。

　　“你能让我见她一面吗？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印尼出差，今早一下飞机就赶来这里了，后天一大早我又要飞澳大利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只想看看她，哪怕一眼也行。”，韩帷用一副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摇头。

　　“那你能让我再看看她的相片吗？”，韩帷指着酒吧大门。

　　我摇头。

　　韩帷也是一个痴情的人！

　　“为什么？”，韩帷平淡的语调就像在说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

　　“因为我爱她。”，我盯着韩帷。

　　“好，我懂了。”，韩帷把刚掏出来的烟又装回去，转身朝他的车走去，当车门要关上的瞬间，他回头对我说了句“祝你们幸福”。

　　其实，如果当时我能问一问韩帷，可能一切将会变得不一样了，因为韩帷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没有嫉妒，一点嫉妒的痕迹都没有，有的只是真心的祝福。只是，只是，当时我没明白，我没明白！

　　韩帷的很多转变和暗示，如果我能认真地考虑一下，或者跟他好好聊一下，那我和玫瑰花之间，最后就不会走成一盘死局。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我，是我，是我的问题。

　　等回到楚家别墅后，一听楚绍天又把玫瑰花叫到书房，我顿时火冒三丈。我怒火冲天，拉着玫瑰花走出楚绍天的书房。

　　“他跟你说什么了？”，我回头看了楚绍天的书房一眼。

　　“二胡。”，玫瑰花试图甩开我的手，但我没放。

　　“是吗？什么二胡？”，我将信将疑。

　　“订制的二胡，和你琴房里那把一样。”，玫瑰花看着我。

　　“是吗？那是胡爷做的二胡，等有时间，我带你去看胡爷。”，这次我相信了，因为之前有一次，我无意中听李校长说楚绍天好像也找胡爷订做了一把二胡。

　　玫瑰花看了看我，点点头。

　　我才拉着玫瑰花走到客厅，老六和孙芸正拉着小安走进来。

　　我已经让老六他们都撤了，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他们也没必要大过年还守在楚家。

　　“老六，怎么大过年的还带着小安出来。”，我摸了摸小安的头，可小安却一直盯着我的玫瑰花。

　　“枫哥，你这边没人，我不放心，过来看一下。”，老六拉了拉小安的手，“小安，怎么不叫人啊？”

　　小安眨着眼睛，看看我，叫了声“枫哥”，我掏出一个红包给小安，他收下红包后，冲着我点点头，捏着红包说道：“不错，不错，谢谢枫哥。”

　　我们都被小安那副小大人的模样逗乐了，可是他还是好奇地盯着我的玫瑰花。

　　小安是孙芸大哥的儿子，只有四岁半，但是淘气得很，他从来不叫老六姑爹，每次都是老六老六的叫，看到我也总是学着老六一样，叫我枫哥。

　　“你是枫哥的白小姐，对吗？”，小安揉了揉眼睛，眼光未离开过我的玫瑰花。

　　玫瑰花也好奇地看着小安，但是她却没接话，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不断在小安身上来回移动。

　　“我见过你的照片，但是照片上你是长头发。”，小安朝我们走来，抬起头仔细盯着玫瑰花，玫瑰花也蹲下，认真看着小安。

　　“因为蚂蚁喜欢吃头发，所以我把头发剪了喂蚂蚁。”，玫瑰花一本正经地看着小安。

　　“你也知道蚂蚁喜欢吃头发？”，小安惊喜地看着玫瑰花，一张小嘴张得像个鸡蛋。

　　“嗯。”，玫瑰花点点头。

　　“那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小安伸出一双肉呼呼的小手。

　　我刚想说不行，哪知玫瑰花却把头朝小安送去，弄得我只好尴尬地看着旁边满脸不解的老六和孙芸。

　　“外面假山那里有很多蚂蚁，我带你去看。”，小安边说边来拉玫瑰花那条宽松的亚麻阔腿裤。

　　然后，然后，他们两人就在老六、孙芸和我的震惊诧异中朝着假山走去。

　　“枫哥，看来小安很喜欢白小姐。”，老六看着我，想了想，开口道:“可是，可是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啊，但我这次却是真的不知道，虽然我也想问玫瑰花为什么把头发剪了，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忍了，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问了估计也弄不明白。

　　等老六我们三个走出去的时候，玫瑰花正和小安头对头，跪在假山前面的花台旁边，低头看着什么。我们走过，在草坪上的咖啡桌旁坐下，随意聊着市里最近新建的高铁和房价。

　　“枫哥，我看白小姐很喜欢小孩子，你们赶紧结婚要一个得了。”，孙芸看着玫瑰花和小安。

　　“我倒是想，只是人家不同意啊。”，我掏出手机对着玫瑰开始拍照。

　　“得，我找机会帮你探探白小姐的口气。”，孙芸看着我摇摇头。

　　我点头。

　　“枫哥，你呀，还是赶紧让白小姐嫁给你吧，要不然，你老人家这日子，唉……”，老六也看着我摇摇头。

　　“她要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叹了一口气。

　　后来，梁云霏不知怎地来了，我瞟了一眼站在梁云霏旁边的楚奕杨，朝着玫瑰花走去。

　　才走了几步，只听小安看着玫瑰花说道：“缇缇，这里的蚂蚁没有我们家楼下的聪明，有空我带你去看我们家那的蚂蚁。”

　　我刚开始没听清小安叫玫瑰花什么，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小安叫的是缇缇。

　　嘿，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小安这么有才呢？

　　“嗯。”，玫瑰花点点头。

　　“你们家的蚂蚁聪明吗？”，小安抬头看了玫瑰花一眼。

　　“笨。”，玫瑰花摇摇头。

　　“娇娇家的蚂蚁也笨，像老六一样笨。”，小安边说边摇头。

　　“小安……”

　　“缇缇，我们是朋友，你要叫我安安。”，小安拉了拉玫瑰花的手臂。

　　“安安，我们家山上的蚂蚁更聪明。”，玫瑰花看着小安，一脸的严肃认真。

　　我把头凑过去看了看，只见玫瑰花和小安用土围了一个圈，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枯草，不停赶着两只黑色的大蚂蚁。

　　“那等你有空，让老六带我们一起去看你们家山上的蚂蚁。”，小安瞟了我一眼，但是没理我。

　　“嗯。”

　　“白缇，你们在聊什么呢？”

　　玫瑰花看了我一眼，继续低着逗着蚂蚁，“蚂蚁。”

　　唉，我连只蚂蚁都不如，怎么可能连只蚂蚁都不如呢？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我又把头凑了凑。

　　谁知玫瑰花和小安同时抬头，白了我一眼，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枯草。

　　我被残忍地无视了，只好郁闷地站在一旁。

　　可我什么也没说呀，这蚂蚁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呀？

　　我说错了吗？

　　“安安，走吧，它们要去吃年夜饭了。”，玫瑰花拉着小安起身。

　　“缇缇，你说它们发红包吗？”，小安看了我一眼，嘟着小嘴像是在思考什么。

　　“不知道。”，玫瑰花摇了摇头。

　　“小安，你和白小姐玩什么呢，玩得这么高兴。”，孙芸朝着我们走来。

　　“看蚂蚁呢。”，小安边走边说，突然转头看着我，想了想，说道：“枫哥，你应该给缇缇一个红包。”

　　“为什么？”，我不明所以。

　　“因为缇缇是我的朋友，你是长辈，你给我红包了，所以，你也应该给缇缇一个，是吗缇缇？”，小安期待地看着我。

　　我什么时候成玫瑰花的长辈了？

　　“小安，缇缇是我女朋友，我是你长辈的话，她自然也是你的长辈，所以我不用给缇缇红包的。”，我也认真地看着小安，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楚奕枫，你别……”

　　“缇缇，我们是朋友，所以你应该跟我一样，叫他枫哥。”，小安拉了拉玫瑰花的衣角。

　　这下我倒是不郁闷了，摇头晃脑地看着玫瑰花，等着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她却看着小安说道：“可他不喜欢蚂蚁。”

　　一听这话，哪知小安也点头说道：“嗯，那我们还是叫他楚奕枫吧。楚奕枫，你为什么不喜欢蚂蚁呢？”

　　“我没说我不喜欢蚂蚁呀？”，我真没说过。

　　他两又同时白了我一眼。

　　“小安，不准没大没小。”，孙芸抱起小安，“爷爷打电话来催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要不然爷爷又不让你养蚂蚁了。”

　　等老六他们三人走过，我又学着小安，叫了玫瑰花一声缇缇，可她却白了我一眼，还说我恶心。

　　嘿，为什么小安叫就可以，我叫就不可以呢？

　　“哎，白缇呀，我其实很喜欢蚂蚁的，真的。”，我追了两步死皮赖脸挤着玫瑰花，她却转头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你不会喜欢蚂蚁的”。

　　我当时没明白玫瑰花的意思，现在，我想我明白了。

　　今年这个年夜饭虽然是在楚家别墅吃的，但我却很开心，有玫瑰花在，无论在哪里，我都很开心。

　　吃过年夜饭后，李怡蜓一个劲儿地留我们住在楚家别墅，但是我拒绝了，我想和玫瑰花过二人世界。

　　“白缇，我们去郊外放烟花好不好？”

　　玫瑰花摇头。

　　“那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玫瑰花摇头。

　　“那你想去哪儿呢？”

　　玫瑰花摇头。

　　“那我们回家？”

　　玫瑰花点头。

　　唉，果然是一只喜欢躲在家里的小猫！

　　当我们经过市中心广场时，玫瑰花突然让我停车，我刚想问她怎么了，她却拉开车门直接朝着不远处那个坐在冷清的广场上拉二胡的老头走去。

　　我笑了笑，心想这朵玫瑰花果然对二胡情有独钟。

　　我把车停好，朝着玫瑰花跑去，只见她蹲在旁边的花台上，两眼死盯着那个闭眼拉二胡的老头。

　　本来除夕夜广场上的人就少，那哀怨的二胡声更让整个城市显得孤寂冷清。

　　那个拉二胡的老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玫瑰花则一脸淡漠地盯着拉二胡的老头。

　　说实话，光从技法上讲的话，那老头不如楚绍天，但在这样的场合下，配合着老人那副沉醉的表情，我反倒觉得老头拉得更加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几个月后，我将再次听到这支二胡曲，而那个在皎洁的月光下，抱着一把二胡拉着这支曲子的人，却让我痛彻心扉却又心疼无比。

　　我静静地站在玫瑰花旁边，在这个喜庆祥和的除夕夜里，听着一支孤独哀怨的二胡曲。

　　一曲拉毕，我掏出钱包朝老头走去，返回时，玫瑰花抬头冲我笑了笑，说了句“走吧”。

　　此后，一路无话。

　　到家后，我以为玫瑰花会听那张《霓裳曲》，可她却只呆呆地站在窗前，仰望星空。

　　“你很喜欢刚才那支二胡曲？”，我把水杯递给玫瑰花，站在她身旁看着浩瀚的夜空。

　　玫瑰花点点，喝了一口水，那温热的水让她的鼻子和脸颊有点发红。

　　“为什么？”

　　“喜欢。”

　　我想也是，我发现玫瑰花是一个因为喜欢而喜欢的人，没有其他多余的理由。

　　“有一次，我在网上听到一个老人拉这支曲子，后来我去找他，可是没遇到。”，玫瑰花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杯，她的手掌一片通红，可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烫一般。

　　“你去哪里找他？”，我好奇玫瑰花怎么会跟我说这个。

　　“深圳。”

　　“是那个老人离开深圳了吗？”

　　玫瑰花摇头。

　　我不知道玫瑰花摇头是说她不知道，还是说那个老人没有离开深圳。

　　我看着玫瑰花笑了笑，陪着她静静感受着这个城市的躁动和夜晚。

　　这个除夕之夜，有人孤独，有人幸福，我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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