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跨年演唱会过后，玫瑰花的眼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但是我又说不出来什么，虽然她还是看书、发呆、看蓝天白云，可我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只是，我当时没在意，我怎么会这么大意。

　　眼看快过年了，我想有些事终究是要做了。

　　“白缇，要不，今年我陪你回家过年吧？”，我试探着，可玫瑰花却一直低头看书。

　　“……”

　　“要不，你先打个电话跟你妈说一下吧？我想你妈她会喜欢我的。来，给你电话。”，我步步紧逼。

　　“……”，玫瑰花把我递给她的电话放到一边，蹲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手机发呆。

　　我心疼地看着玫瑰花，坐到她旁边，沉默不语。

　　“你早就知道了？”

　　“嗯。”

　　“谢谢！”

　　“白缇，你别这样，你这样，我难受……”

　　“我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玫瑰花起身回主卧。

　　我走到主卧门口，本想敲门，想想又放弃了，只靠在主卧旁边的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过，玫瑰花既然知道，那就没问题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玫瑰花的妈妈过世了，我还知道她这次辞职跟她妈妈的过世有关。玫瑰花告诉田晓，说她累了，说现在时机到了，所以她辞职了。

　　我之前帮玫瑰花买衣服的时候，打过电话给田晓，田晓也从我的语气中猜出些什么，三番五次问我是不是还对玫瑰花旧情难忘，我索性承认她和我在一起了。

　　田晓刚开始还不信，以为我撒谎，后来我把中秋之夜佳佳录的那个视频发给田晓看，田晓才相信我，还一个劲儿问我玫瑰花怎么会看上我这个花花公子。

　　初中毕业后，我一直假装不认识玫瑰花这个人，我也从不主动打探她的消息，可是她妈妈过世这件事我却是知道的。

　　我们初中同学聚会前一个月，二哥和他老婆董晓蕾来市里办事，晚上他们来酒吧找我喝酒，董小蕾无意中说起玫瑰花妈妈过世的事情。

　　现在想来，除了老肥之外，那些初中同学，我几乎不怎么联系，经常联系的只有二哥和田晓，田晓自不必说，而我之所以一直和二哥保持联系，主要也是因为二哥初中时候的女朋友现在的老婆董小蕾和玫瑰花是同一个村的人。

　　因为我一直隐藏得很好，再加上我劣迹斑斑，所以除了老肥、柳姨和亦宏哥之外，没人知道我一直对那瑰花念念不忘。

　　当董小蕾说到玫瑰花的妈妈因病过世，说到玫瑰花这个人没感情，连自己的妈妈过世了都没掉一滴眼泪，说到玫瑰花快三十岁了还没找男朋友，说到玫瑰花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心里的某种想法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承认我其实很想去参加那次同学聚会，因为当听到董小蕾说玫瑰花还没男朋友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我还会和她会再次相遇。

　　只是，只是我不愿意面对自己一直对玫瑰花念念不忘这一事实，所以，我假装不想去，而同学聚会那天，蔚蓝的天空中飘着的那一缕白云，无疑让我找到了一个去的理由。

　　当玫瑰花第一次让我给她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惊讶的，而玫瑰花却异常平静，我担心玫瑰花接受不了她妈妈过世的事实而产生幻觉，直到我再三确定她的言语和行为均属正常后才放下心来。

　　玫瑰花妈妈的电话拨出去后其实根本就没人接，刚开的那次电话确实通了，只是根本没人接听，后面几次，直接就是关机状态。玫瑰花一直都在自言自语，而且我也确定她知道自己在自言自语，只是她不知道我知道而已。

　　我一直靠在主卧大门外配着玫瑰花，我没听到哭声，只是当她出来吃中午饭的时候，眼眶有点发红，脸色依旧如常。后来，在鸡足山脚下的那个院落里，在那晚皎洁的月光下，玫瑰花也是眼眶发红，脸色如常。

　　是要怎样的克制才能那样的泣不出声，是要怎样的隐忍才能那样的云淡风轻……

　　柳姨和亦宏哥走后，我菜玫瑰花肯定会开口求我回家过年，只是，我没想到她为了让我答应，最后竟然主动提出吻我。

　　当玫瑰花吻我的一瞬间，我感觉我的时间静止了，我的生命永恒了，后来，当我睡在冰水里，当我独自承受那了无生趣的三个月，我每晚都不停想着她吻我的那一瞬间，回忆着她脸上浮现的那一抹红晕，想着她在我的狂笑声中走回主卧的淡定模样。

　　只是，我当时太过兴奋，根本没有好好思考这反常行为背后的原因。

　　怪我，只能怪我。

　　除夕前八天。

　　一大清早，我兴奋地缠着玫瑰花帮我挑鞋子，她瞟了我一眼，随便指了一双。说是让玫瑰花帮我挑，其实我也就是趁机调戏一下她而已，因为自从和她在一起后，我只穿蓝色牛仔裤、白T恤和卡其色磨砂靴子，我能感觉得到，玫瑰花喜欢我这样穿，我也最喜欢这样穿。

　　昨晚我答应回家吃饭后，提前打了电话给柳姨，还特意嘱咐柳姨玫瑰花吃素的事情，我想，柳姨明白我的意思。

　　当玫瑰花背着那个藏青色的亚麻挎包走出主卧大门时，我还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会想起来背包，她平时出门，从不带包，我见她没理我，怕玫瑰花因为昨晚我趁机吻她又咬她嘴唇而不理我，所以也没敢多问。

　　唉，一错再错。

　　所有的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我在车里不停地跟玫瑰花说话，可她不理我，正常。

　　我强行扣着玫瑰花的手走进楚家别墅，她甩开我，正常。

　　我拉着玫瑰花上三楼看我的房间，她踩了我一脚，正常。

　　我带玫瑰花到琴房，她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正常。

　　玫瑰花看书累了，走到琴房落地玻璃窗前仰望星空，正常。

　　我弹着吉他，玫瑰花跑过来在我的琴弦上乱拨一通，正常。

　　玫瑰花伸出双手，感受着空气的流动，正常。

　　玫瑰花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发呆，正常。

　　玫瑰花淡定地吃着李怡蜓夹给她的豆腐，正常。

　　至此一切都正常，所有的不正常是从玫瑰花跟我说“没事，你在这等我”开始。

　　我见玫瑰花去了好半天也没动静，只好跑去楚绍天的书房，边敲书房门边叫道：“白缇，你们好了没？”

　　“楚奕枫，怎么了？”，玫瑰花拉开书房门。

　　“我们走吧。”，我边说边去拉玫瑰花。

　　“楚奕枫，楚叔只是跟我说你学钢琴时候的事。”，玫瑰花认真地看着我。

　　“你想听我可以跟你讲。”，我有点高兴。

　　“可我想听楚叔说。”，玫瑰花白了我一眼，“你自己讲，肯定又要夸自己了。”

　　“可是……”

　　“别可是了，等晚上我们去酒吧听你弹钢琴，好不好？”，玫瑰花微笑着，像太阳那般明亮。

　　我一听，乐了，所以当我第二次敲开书房门，玫瑰花骗我说她和楚绍天正在讨论二胡滑音，当她说晚上拉《空山鸟语》给我听，当她让我好好休息，当她说等吃晚饭她来叫我时，我完全没有考虑所有突如其来的幸福背后的反常，因为我根本就没时间去想，我整个人都飘飘然，完全沉浸在玫瑰花终于慢慢接受我的巨大喜悦感里。

　　我听玫瑰花的话回房间睡觉，我感觉我正朝着梦里那个向往已久的幸福生活奔去。

　　这一觉，我其实也没睡多久，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就醒了，才睡了一小时不到，才一小时不到啊！

　　我刚走出房门，看到梁云霏和楚奕杨正站在三楼楼梯口说着什么，我没心情理他们，直接下楼去楚绍天的书房找我的玫瑰花。

　　大门开了，可是只有楚绍天一个人，我当时还以为玫瑰花上厕所去了。

　　“小枫，你来得正好，你听一下这段录音。”，楚绍天边说边把手机递给我，我刚想转身，可却听到了玫瑰花的声音从楚绍天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两个条件：第一，支票现开，金额随便；第二，安排车辆，现在就走。”

　　“我只为求财，但决策权在您手上，我不贪，见好就收，我懂。还有，您也看到了，您儿子现在对我言听计从，为免夜长梦多，最好速战速决。”

　　我脑子轰的一下，完全没了意识，几秒钟后，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了楚绍天的书房，边掏电话边朝车库跑去。

　　“老六，刚才有谁的车出去过？”

　　“只有大老板的车出去过，怎么了枫哥？”

　　一听这话，我当时直接就想把手机给砸了。

　　“你马上叫人去追，她应该会回县城。”，我估摸着玫瑰花应该会先去办身份证，再另做打算。

　　“枫哥，你的意思是……好……明白了……”

　　我拉开车门，拨通田晓的电话。

　　“喂，田晓，忙吗？”

　　“呦，楚奕枫，怎么想起我这个老同学来了？”，田晓似乎在笑。

　　我克制着胸中的愤懑，定了定神，说道：“田晓，那个，白缇她今天可能会来你们派出所办新身份证，倒时你帮我留一下她，再给我来个电话呗。”

　　“呦，吵架了是不是？”，田晓的声音里透着不解的意味。

　　“是啊，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所以只好求你了。”，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

　　“好吧，等着吧！挂了啊，有人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玫瑰花办了身份证会去哪里，按照她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回家，那她会选择躲到哪里呢？

　　我看了一下时间，开车从这里到镇上，怎么着也要到三点五十左右，只是不知道老六能不能先找到她。

　　对，二哥，可以让二哥在镇上等玫瑰花，可是，二哥的电话关机，我再拨打董小蕾的电话，也没人接。

　　我开始慌了，有点怕了。

　　我隐隐觉得，这次我真要失去玫瑰花了。我越开越快，不停地拨打二哥和董小蕾的电话，可自以为是的楚绍天和楚奕杨还不停拨打我的号码，我把手机扔在一边，又拾起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我必须冷静下来。

　　可是，根本不行，我整个人变得越来越焦躁，我开始变得不冷静了。我突然想抽烟，可我本来就不抽烟，我的手开始抖起来，当老六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抓了两次才把那个手机拿起来。

　　“枫哥，查到了，白小姐两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在高速公路入口处换了辆车，那辆车就是开往她们县城的方向。我刚才给二哥打电话了，可他关机，二嫂的电话也没人接，我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熟人。”

　　我下意识地从了后视镜中看了后座一眼，仿佛玫瑰花还坐在后座上一样。

　　“老六，你提前安排一下，我估计她可能会躲进山里。”，我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枫哥，白小姐她们镇上四面环山，我们的人即使全部出动也是杯水车薪，只能发动当地的村民去找，他们熟悉地形，找起人来也方便。”，老六顿了顿，“不过，枫哥，现在快要过年了，我怕村民不愿意上山，所以，还是得尽快联系上二哥才行，他是当地人，让他出面，事就好办得多。我已经让筷子找二哥去了，现在确认二哥人还在县城，但具体在哪里还不得而知。我已经联系上二嫂的妹夫了，现在还在等他的回复。”

　　“老六，她身上没钱，而且她一个人在山里不安全，所以，所以一定要尽快找到她才行。”，我感觉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枫哥，我明白。我这边有电话进来，先挂了。待会儿我们在镇上的派出所门口汇合。”，老六挂了电话，我感觉老六挂断的是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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