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吴老，您再说一遍？”，我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位据说在全国范围内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

　　“自我控制型社交恐惧症……”，吴老淡定地重复了一遍，可他的眼里却多了一丝兴奋。

　　“我不懂。”，我摇头。

　　吴老看看我，又看看亦宏哥，喝了一口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就是说白小姐有社交恐惧症，但是她能控制自己的社交恐惧症。”

　　“我不明白，如果她自己能控制的话，那她就不能算是个社交恐惧症患者。”，我追问。

　　其实，刚开始我只是觉得玫瑰花性格比较孤僻而已，但慢慢地，我发现不对，她不光抗拒人多嘈杂的公共场合，还十分享受或者沉迷于自己营造的世界，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发现她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和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太一样。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玫瑰花说话虽然言简意赅，但不会像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每句话不超过四个字。

　　嗯，怎么说呢，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玫瑰花虽然话少，但我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因为她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但是当她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却变得不一样，刚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我囚禁她，她没有太多的娱乐方式，所以她才喜欢盯着天空啊、白云啊、电线杆啊、蚂蚁啊看上一整天，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她好像根本没有与人交流的欲望，而且还十分抗拒与人交流。

　　我在吴老的推荐下也开始阅读一些相关的书籍，但我那点皮毛完全不能解释玫瑰花的行为。

　　“吴老，这不属于精神分裂吗？”，亦宏哥看了我一眼。

　　吴老摇摇头，转向我，说道：“我说过了，白小姐能控制自己的社交恐惧症，而且她也一直在试图改变。根据楚先生的描述，当白小姐单独和楚先生相处时，白小姐虽然和平时不一样，但是她还记得她表现“正常”时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那就说明白小姐自己知道这两种情况或者差异的存在，她既然有认知，那就不属于精神分裂的范畴。”

　　吴老喝了一口水，“而且，根据我的观察，白小姐是一个非常善于控制情绪的人，她的情绪波动一直不太大。她对外界有认知，但又逃避外界。她惧怕生人，却又逼着自己去适应陌生环境，她不停地搓手缓解焦虑和紧张，但她自己又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并加以克制，所以我才说是自我控制型，这一点和一般意义上的社交恐惧症还不太一样，而难题也恰巧就是在这里。”

　　吴老边说边摇头，我不知道吴老摇头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他却盯着我看了几秒，道:“楚先生，至于你的疑问，其实很简单，和你单独相处时的白小姐才是最真实的她，因为我发现她好像很信任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很放松，不需要进行自我控制，所以她才会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说话方式和行为方式。而有其他人在场时，她就会通过自我认知、自我控制和自我克制表现得正常。简单来说，就是和你在一起时，白小姐是一个社交恐惧症患者，而有外人在场时，她的自我认知和自我控制就开始起作用，然后变成一个自我控制型社交恐惧症患者，也就是你们说的变得正常。”

　　我想我懂了，但好像又不太明白，想了想又开口问道：“那病因呢？”

　　“不知道。”，吴老摇头，“资料太少，而且楚先生不让我直接接触白小姐，我无法给出答案。”

　　“吴老，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着要如何表达才合适。

　　“楚先生请讲。”，吴老看了我一眼。

　　“她十分排斥身体接触，这个……这个会不会是因为……因为不愉快的经历……”，我不知道吴老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

　　“楚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这样认为。如果白小姐是因为遭遇性侵或类似经历而抗拒与别人身体接触的话，那她应该抗拒与所有男性的身体接触才对，但是，根据我这几个月的观察，我发现情况不是这样的。”，吴老若有深意地看着我。

　　“小枫，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亦宏哥的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

　　“亦宏哥，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我怎么会……无论她有怎样的经历，我对她的爱都不会减少一分一毫。”，我也生气了，我没想到亦宏哥会那样看我。

　　亦宏哥朝我点点头，转向吴老问道：“那吴老的意见是？”

　　“楚先生，恕我直言，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白小姐虽然抗拒与别人的身体接触，但，她对与你的身体接触尤为排斥。”

　　吴老此言一出，亦宏哥顿时冷着脸看向我，这下我更生气了。

　　“亦宏哥，吴老，我最多……最多……只是……只是亲她一下，还有拉她的手，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过。”，不知怎地，我突然有点结巴。

　　可是，亦宏哥和吴老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吴老，我承认我之前的私生活不检点，但我是真心爱她，我不会强迫她，我也从来没有强迫过她。”，我解释。

　　唉，我怎么这么百口莫辩呀！

　　吴老观察了我好半天，点头说道：“我相信你没有说谎。”

　　“那吴老，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亦宏哥转向吴老。

　　吴老摇摇头，“不知道。通过这几月的观察，我发现白小姐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避免与其他人进行身体接触，而且，她不单排斥男性，连女性也排斥。”，吴老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接道：“根据楚先生你们酒吧保洁员的描述，每次只要有人不小心触碰到白小姐，当然一般都是手部的正常接触，白小姐都是在洗手间里用洗手液清洗两遍就可以了，但是，只要是楚先生碰过她，比如拉过她的手，她都要一遍一遍地洗，直到把手洗得通红为止，我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啊！”，吴老叹了一口气。

　　唉，玫瑰花到底是要有多讨厌我，哦不，是厌恶我啊！

　　“不过，我可以确定她对身体接触的排斥肯定是源于心理洁癖，而且是极其严重的心理洁癖。心理洁癖的诱因有很多种，白小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有心理洁癖就不得而知了。至于白小姐为何信任楚先生，又尤其抗拒楚先生，那就只有白小姐和楚先生才知道了。”，吴老盯着我，若有深意地笑了笑。

　　“而且，通过我的观察和楚先生的描述，我觉得白小姐的社交恐惧症十分严重，她似乎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漠不关心，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刻板行为，又有十分严重的强迫症，这些都不是好兆头，所以，我估计白小姐很可能有自闭倾向。虽然她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这种控制对患者本身的心理和生理都会造成严重的伤害，这样的控制很可能加重患者的恐惧心理，让患者更加封闭自己，进而更加排斥外界，增加自闭的可能性，所以我建议楚先生应该尽早带白小姐接受正规的心理评估和治疗。”，吴老靠在沙发上看着我。

　　“好的，我知道，谢谢吴老。”，我起身，与吴老握手表示感谢。

　　“哪里哪里！”

　　走出王朝大酒店时，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奕枫，你什么时候对心理学也感兴趣了？你不在家陪那位说不得小姐，怎么有空陪着亦宏哥跑来这里听心理学讲座？”，老肥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啊，是来找灵感的，你管得着吗。”，我瞪了老肥一眼，走出王朝大酒店。

　　我拉开车门时，亦宏哥看着我严肃道：“小枫，我希望你能尊重白缇自己的意愿。”

　　我看了亦宏哥一眼，保持沉默。

　　当我七弯八绕拐进市郊那栋老房子时，楚绍天的专车却停在门外。我刚想掉头，身后却传来了胡爷的声音。

　　“小枫，怎么，是不想见我吗？嘿，你不想见我，我还不想给你做二胡呢！”

　　一听这话，我只好停车，殷勤地跑到胡爷面前陪笑道：“胡爷，怎么会呢？我今天就是专程来看您的。看，上好的烟丝，专门给您老切的。”，我边说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胡爷。

　　胡爷抬起手里拿着的水烟袋，指了指我，笑着说道：“算你有良心！对了，是谁面子这么大，竟然能请得动你呀？”

　　“嘿嘿，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那我就不做喽！”，胡爷捻了捻胡须，眯笑着看我。

　　“您别呀，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您呐，这次一定得帮我才行。”，我笑道。

　　“哦，是吗？”，胡爷看了楚绍天一眼，“莫不是那位梁小姐？我听你爸说……”

　　“我不像某些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我也不认识什么梁小姐。”

　　“哼，那些个女人哪个不是图你的钱，你以为她们对你是真心的？”，楚绍天的语调比他的脸还冷。

　　“是啊，我妈当年就是图你的钱才郁郁而终。”，我回敬。

　　“你……”

　　“哎，你们父子俩怎么一见面就吵啊？走，小枫，我带你看木材去，这批红木成色好热闹好，我一定挑最好的做给你。”，胡爷指了指工作室。

　　我跟着胡爷走进他的工作室，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这批红木的来历，我不懂二胡，让胡爷全权负责。

　　胡爷年近五十，本姓李，但因痴迷拉二胡和做二胡，所以大家都称他为胡爷，二胡的胡。胡爷这人脾气古怪，做二胡全凭喜好，他要喜欢就免费白送，他要不喜欢，千金难求。

　　楚绍天拉得一手好二胡，深得胡爷喜欢，我知道这次肯定是胡爷打电话告诉他我想做二胡的事。

　　只是，楚绍天二胡拉得再好又如何，一把没有扬琴的二胡注定残缺不全。

　　当我走出胡爷家大门时，楚绍天又跟我说联姻的事，我不想理楚绍天，直接朝着车走去。

　　“小枫，我是为你好。霏霏有什么不好的，家世好学历好，又喜欢你，外面那些女人能跟霏霏比吗，她们今天能管你要胡爷制作的二胡，明天就能管你要车子房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楚绍天挡着我的车门。

　　我使劲拉开车门，冷笑一声，“是啊，初恋情人比不上门当户对。”

　　本来家里那朵玫瑰花今天一大早吵着要去酒吧当服务员就够我烦的了，现在楚绍天还跑来跟我说她贪图我的钱。

　　唉，我倒是希望玫瑰花贪图我的钱，我愿意用钱买她对我的虚情假意，我是真愿意。

　　我其实知道那朵玫瑰花为什么想去‘有鱼’做服务员，她肯定是既想逃跑又想自己挣钱买CD，可是，我不敢啊，这个赌局，我不敢应战，不可控因素太多。

　　晚上，老肥提着一只据说要提前三天预订的烤鱼来家里蹭饭，他也被那朵玫瑰花的提议吓到了，差点把鱼刺吞下肚子，可是那朵玫瑰花却一脸的坚决。

　　我不明白玫瑰花为什么非要逃走，是我对她不够好吗？

　　我不明白玫瑰花为什么不用我的钱，是我不够爱她吗？

　　我不明白，所以，我又开始试探了。

　　当老肥叫嚷把那朵玫瑰花请到‘有鱼’后，我回了个电话，谁知伊韵竟然坐到我的玫瑰花对面，我本想拉着玫瑰花离开，却听得她跟伊韵说她对男人只有一分钟热度，还说她是第三者。明明方龄龄才是我和玫瑰花之间的第三者，她却非要那样说，我顿时火冒三丈，然后，然后我又开始犯错误了。

　　现在想来，我和玫瑰花的关系，其实从那一晚我没有避开伊韵有意无意的身体触碰就开始决裂了。

　　只是，当时我见玫瑰花什么反应也没有，而且还一直盯着正在舞台上唱歌的米花，最后竟然还点米花的歌，再看看米花的身高和肤色，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当溜溜把她叫走时，我硬是逼着自己没跟过去。

　　可是，当玫瑰花离开后，我的眼光却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她一走我就赶紧坐到伊韵对面，两眼追着她。

　　我不知道玫瑰花她们在谈什么，反正我只看到莉莉周看着我的玫瑰花说着什么，而溜溜则时不时瞟我一眼，而玫瑰花却一直盯着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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