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我上床躺下，没想到几分钟后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饿醒的。

　　我赶紧起身，走到那间新隔出来的卫生间里随便刷了牙就打算走到客厅找东西填肚子。

　　一打开囚室大门，便看到靠在囚室大门旁边睡着的那人。

　　我叫了那人一声，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睡在这里啊？”

　　那人站起来摸摸头发，笑了笑说道：“你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我嘴里已经塞了半片面包。

　　“评审什么时候结束？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走？”，我又把剩下的半片面包吞下肚子。

　　只见那人刚才的笑容逐渐黯淡下去，看了我好半天才慢慢开口道:“我说谎了。”

　　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冲着那个洗煤项目。

　　“那你们到底是冲着哪个项目？”，我追问道。

　　我虽然知道那人不会告诉我，但还是问了出来，因为我虽然辞职，但对前任公司的感情一直都没变过，我想寻找哪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想着出去后给老总写封邮件。

　　“我不是冲着什么项目，我是冲着你，白缇，我想和你在一起。”，说完这话后，那人松了一口气似的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我。

　　我沉默地看着那人，美人计，哦不，美男计是吧？不过，可惜了，我不近男色，当然，我更不近女色。不过，我还想问点什么，虽然我不认为我能够激怒那人，看他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睛就知道肯定接受过专业训练，但我也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楚奕枫，美人计对你不管用，对我也没用。”

　　那人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项目，之前我只是顺口骗你的。”，那人认真地解释道。

　　看那人的样子，估计他不会说实话，我也不再追问，拿起茶几上的Kindle开始看书。

　　当我打开Kindle的一刹那，我突然有点怀念过去五年每天一到公司就打开招标文件或者标准仔细阅读的日子，但我知道这种怀念只是短暂的，是人面对未来不确定性而生出的一种自我安慰而已。

　　那人见我不再与他争论，居然坐到我旁边把头凑过来说道：“白缇，你看什么呢？你每天都看书不会腻吗？”

　　我没理会那人，因为人与人之间不单隔着一座珠穆朗玛峰，还隔着一条黄河。

　　就在那人还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的时候，电话响了。

　　“我没空。”，只听那人说道，然后极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打来的电话？”，那人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心想关我什么事，那人又接着说道：“是方龄龄。”

　　大概见我没什么反应，那人又问道：“你说，方龄龄漂不漂亮？”

　　我还是没理那人，我不会幼稚到接话，更不会随意评论别人。

　　“我觉得方龄龄比你漂亮。”，这话说得很轻，轻得低到泥土里。

　　“不说话？”，说话人一把抢过我手里的Kindle，“生气了？”

　　我漠然地看着那人，之前的陌生感又加重了几分，我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身子，想离那股陌生感远一点。

　　“我说方龄龄漂亮，你没听见？”，那声音似乎有点发怒了。

　　我实在不想对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抬手夺过刚刚被抢过去的Kindle，继续低头看书。

　　我讨厌看书的时候别人在我旁边喋喋不休。

　　“白缇，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见那人还不闭嘴，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请注意用词。”

　　甩下这句话后，我立马套好鞋子打算走回那间囚室。

　　虽然那人只是轻轻地拉了我的衣袖一下，但我还是厌恶地甩开那只让我生厌的手。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这次不用开门我就知道敲门人是来找我的，不过，我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喜悦。

　　我讨厌介入别人的事务中去，而且还是莫名其妙地被卷入。

　　“楚奕枫，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大门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楚奕枫，你王八蛋……白缇，你不要脸。”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不会生气，我从不为其他人生气，这是我自来遵循的准则，也是我努力的目标。

　　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别人骂不要脸，习惯就好。

　　不过，要说我现在没有半点好奇，那肯定是假的，但，闲事莫管，这是美德。

　　我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显得十分尴尬，我却拿出欣赏好戏的眼神看着那人。

　　那人估计是被我这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彻底激怒了，然后狠狠地对着我甩了一句“你永远也别想出去”。

　　然后就是一阵重重的摔门声。

　　不知为什么，那人最后那句话让我猛然一惊，而且那沉闷的摔门声也让我极不舒服，仿佛那扇门不是把他锁进房里，而是把我关在门外。

　　“楚奕枫……王八蛋……你出来……你出来啊……王八蛋……楚奕枫……老公……我不闹了，我再也不闹了……你出来……出来……”

　　大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看着身外丈夫的那人紧锁着的房门，又看看大门外哭着喊着的妻子，我突然发现自己坚持做一名独身主义者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那些纠纠缠缠的事情太过劳力费神，而我只要有书相伴就好，而且现在的电子书也不贵，想想自己之前绝大部分的工资都花在纸质书上，我第一次觉得电子产品其实也十分称我心意。

　　我自来不管闲事，对与己无关的事情向来高高挂起，所以，任凭大门外的哭叫声如何痛彻心扉，我自能安然沉浸在书中的那个世界，可是一想到《炸裂志》中描述的那个世界，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我觉得书中那个荒诞的世界其实远比现实世界好得多，在那个世界里，我永远是一个旁观者，作为旁观者的感觉远比作为参与者的感觉过瘾得多。

　　我不知道大门外的女人如何离去以及那喊叫声何时停止，反正直到我从那书中的世界回到现实的时候，那人已经端正地坐在我对面，一双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在这么多天的相处中，我早已习惯那人的反复无常，我也对自己的处境不再抱有幻想，所以，相安无事便是福。

　　“白缇，你狠，我甘拜下风。”，那人冷冷开口道。

　　我虽然也好奇眼前这人为何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于我何干？

　　那人估计又被我一脸无辜的神情激怒了，一只手抓住我的下巴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然后狠狠地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却这样对我。”

　　这下我更觉得眼前这人有意思极了，我才是被绑架、被囚禁的人，不是我哭着喊着求绑架，不过，言多必失这一条准则还是要遵守的。

　　“说话。”，那人又加重了掐我脖子的力度。

　　我已经习惯了那人的暴力，我现在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囚鸟，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摇尾乞怜般求饶，这不是源于面子，而是源于本能。

　　“你永远也别想出去。”，那人又补了一句。

　　我莫名其妙地卷入一起绑架，又莫名其妙地卷入一个恋爱纠纷，所有的一切都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那人掐了我多久，我只知道等那人松手后，我蜷缩着窝在沙发上咳了半个小时，眼泪一流个不停。这不是哭出来的泪水，是强迫出来的无可奈何。

　　那人估计也没想到我会咳得如此厉害，竟然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不过眼神中却仍然充满着怨恨，我不知道那股怨恨到底从何而来，但我知道我今天不能再激怒那人了，要不然我一定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我知道你肯定恨我，怪我囚禁你，可，可我也没办法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只想要你。”，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边咳嗽边听着那人的自言自语，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总想着离开我，所以才故意骗你说是因为那个洗煤项目才绑架你，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说的项目是什么。”

　　你就装吧，我不吃这一套，看你能装多久，我心里默念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我能忘记你，可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忘不了你。那天的同学聚会我其实去了，只是当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却突然不敢迈进那道门，我怕散会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吗，所以，所以我最终也没跨进那道门，因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可是，你却一直想着离开，想着逃走，对我也爱理不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听着那人平淡的语气，我突然觉得他很聪明，要是他用一副哀怨的语气跟我说这些话，我一定会觉得表演的成份太大，但是他却用一种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讲述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这反倒让我不禁要重新评估一下对手的智商了。

　　好，既然你们要演，那我就奉陪到底。

　　尽管放马过来，我接招便是。

　　“你说那次初中同学聚会你去了？”，我冷笑着，看着那人问道。

　　那人似乎被我的问话吓到了，表情突然有点不自然起来。

　　“嗯。”，那人点了点头。

　　我相信那人说的话，在这点上他们没必要撒谎，除了那编出来的爱恋，其他的应该都是真的，真真假假掺合在一起才叫人难以分辨，只是我需要一个交谈的切入口，或者说反客为主的切入口，才随口这么一问。

　　“那次同学聚会是谁组织的？”，我随意地看着那人。

　　“班长。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的，只是我之前不知道你会去。”

　　这句话也应该是真的，因为我也是临时才决定参加那次初中同学聚会。由于我和其他人的关系都不算太好，所以，无论是初中、高中还是大学同学，一般不会有人通知我参加此类聚会，主要是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联系方式，而且这次的初中同学聚会是我辞职回家后一个朋友告诉我，我才临时决定参加的。

　　那天中午我才回到家，那个朋友见到我后才告诉我下午有同学聚会，问我要不要去。我不认为那个朋友与眼前这人有串通的可能性，所以，我判断那人应该真不知道我会去。

　　“你在哪里看到我？”，我追问道。

　　“你们吃饭的饭馆，只是，我没进去。”

　　所以，他们策划的这次绑架应该是从我们吃饭的时候开始的，那人只需要找个借口向班长问明我们唱歌的地点，最后再耐心地等着猎物的出现即可。

　　这帮人连我不喜欢熬夜肯定会提前离场都算计到，确实不简单，可是，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我以为我结了婚就可以忘记你，我也以为我已经忘了你，可我，那天……”，那人竟然有点哽咽。

　　哼，你们故意编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以为这样我就会上当？你们是不是觉得编一个圆满故事的话，我会因为太过圆满而有所怀疑？

　　不过，我早已决定参与到这个游戏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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