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作者:月色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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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中)



      “——医生!28号床病人醒了!”

      林言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天花板。

      鼻腔里充满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走廊里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早上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打出几片绰约的影子。

      “林律师,你醒啦?”
      一个小护士站在他床边,笑嘻嘻问:“有感觉哪儿不舒服的没?”

      林言脸上还带着氧气罩,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是不是哪儿都不舒服?”
      小护士凉飕飕地瞅着他,恨铁不成钢:“哪儿都不舒服就对了!林律师,您这次为了取证,冒的危险可太大了——严重软组织挫伤不说,肋骨都断了,你是真不打算要命了?!”

      “……”
      林言张了张嘴,在氧气罩上呼出一片白蒙蒙的雾气。

      他勉力露出个苍白的笑,极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不是还有你们白衣天使救我么?”

      洗胃的后遗症让他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

      从前林言为了给别人打官司,时常会触犯到某些权贵高官的利益,各种小灾小难就没断过。
      每次林言来医院,大多都是外科门诊,一来二去次数多了,连小护士都记住了他。

      “那也不行啊,这多危险!……我有时可真不懂你。”
      小护士一面给林言换点滴药水,一面叹气说:“这社会就这个样子,人人都是那样,不公不平的事情可多的去了,你一个人,能全管过来么?”

      “......反倒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指了指林言身上上上下下的伤:“你树敌这么多,就不怕哪天仇家真的联合起来,买凶让你从这世上消失?.....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我们外科医生能救得了你了!”

      林言隔着氧气罩,脸颊与唇没有一丝血色,虚弱得仿佛大病初愈。
      但他仍固执说,“......不会的。”

      小护士长叹口气,忧愁地看着林言:“林律师,我是真的怕哪天你就被他们害了。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你是做这一行的,该知道他们有多丧心病狂。”

      “没关系,我不怕。”
      林言故作轻松地露出个笑,对小护士一眨眼睛:“好人一生平安。”

      “哈,好人一生平安?”
      小护士哼声:“得了吧,林律师,要是好人真的一生平安,您就不会是我们这儿的vip高级会员啦。”

      林言没说话,脸上的笑容仍是淡淡的,眼睫垂了下来。

      好人是不是一生平安,他自然是知道的。
      就像自己自问从来无愧于任何人,可为什么上天不依然让他遇上了陆含谦?

      在这世上,有那么多好人。他们勤勤恳恳,善良仁义,遵守法律和道德——却反而最为贫穷。而那些投机取巧,虚伪狡诈的人,却反倒能快速获得大量利益。

      林言曾为此感到不解,感到痛苦,直到后来他突然意识到,上帝其实是并不存在的啊。

      所谓命运,从来都不由上帝决定。

      没有人会向那些深陷泥潭的绝望之人抛出一线希望的救生索,也没有人将带领那些永堕黑暗的灵魂拥抱光明——

      行内的前辈都告诉他,一个平凡的律师,渺小的就像一只飞蛾。

      可是林言想,你看那看似永不会熄灭的炙烫灯芯,不也会因为无数只飞蛾的扑火,而逐渐黯淡吗?

      有些事,如果连作为律师的自己都不去做,那就真的没有人做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要站在黑暗里的。

      可倘若做一个善良的人,就总能在前行的路上遇到许多相似的伙伴。
      在雪地长夜的跋涉中,他们逐渐倒下。也许你也看不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可当万里长街灯光照亮,你知道,自己也曾是其中一盏。

      那便虽死无憾。

      第八章(中)

      林言昏迷期间,陆含谦每天都去医院陪他。
      甚至做完手术24小时后林言还没醒,陆含谦连要撤销外科主任资格执照的威胁都放出来了,堪称高端无理医闹。

      “你们是不是麻药用过量了?”

      “他胃洗干净没有?”

      “别跟我说什么都是正常的。要是是正常的,怎么人到现在还没醒?!”

      ……

      然而除了医院,公司里每天也一大堆事物需要陆含谦处理。
      赵宇不是软柿子,被他这么白白打了一顿,没有安分的道理。

      陆含谦迫不得已两头跑,却不想林言连昏迷都在跟他作对——
      他刚前脚离开,林言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等到下班,陆含谦终于开完所有的会议,一份份文件签好了字,再回医院时就已经晚上了。

      繁华热闹的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华灯初上,住院部门口卖包子煎饺的摊贩也出了生意。
      竹屉笼一掀开,白腾腾的全是人间烟火气。

      陆含谦穿着件黑呢子大衣,把车停在医院的专属车位里,拔钥匙下车。

      他给林言带了罐四季玉米粥,一听医院打来电话,说林言醒了,陆含谦自己都没发觉心情瞬间放松了许多。

      上电梯前,陆含谦陆总,对着车边上的反光镜重新整理了下他价值五位数的藏青色围巾。
      又颔首拨了拨头发,跟小姑娘见心上人似得,确定没问题了,这才舒出口气:

      “英俊。”

      认识林言以前,陆总其实是没这么注意个人形象的。

      他的西装领带大多都是直接交由设计师们量身定制,做好了,直接搭着穿。比较偏严肃商务风。

      但是认识林言之后,看看人林律师休闲时都穿的些什么——
      墨绿的高领粗针织毛衣、驼色围巾、米白长风衣、一直包裹到小腿的马丁靴……
      以及creed拿破仑的男士香水。

      靠近时,在他脖颈处闻起来就像是夏季清晨,松针林里的空气——
      令人禁不住地想起晨钟暮鼓,古庙与苍树。

      陆总自行惭愧了。

      这才花大价钱,特地从巴黎请来个服装师,勒令人家好好把他往衣冠禽I兽方向打造。

      陆含谦提着粥一路上了楼。

      但快到病房门口时,他却不由微微停住了,握住门把的手又轻轻放开。

      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斜阳的余晖全部散去,病房里亮着两支白光灯,在透明的窗玻璃上倒映出模糊的人影。
      他心中不知怎么,突然生出种莫名的好奇心思,想看看自己不在时,林言会是什么样子。

      林言住的是普通病房,除了林言,房间里还有一个摔到了腰的老太太。
      但他的床位恰巧正靠近门,陆含谦轻轻拨开窗帘,就能很清楚地看见林言垂着头的侧脸。

      病床的支架被调高了一些,林言身后垫着个枕头,半倚半靠坐了起来,手里摆弄着支钢笔,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额头上缠了圈白色纱布,脸上一些细碎的小伤口涂过药水,已经结痂了。
      病号服全是均码,林言又瘦的惊人,蓝白条纹的衬衫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陆含谦觉得,他随便挣动一下,那病号服搞不好就会掉下来。

      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林言乌青乌青的眼睫,小扇子似得在眼底打下一圈阴影。
      挠的陆含谦心底有些痒痒。

      而那一路蜿蜒而下,在林言锁骨的小窝蜷了蜷的白色耳机线,则勾的陆含谦恨不能现在就走过去,从林言头顶上方往下瞧,看看那又宽又大的病号服里头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隔壁床的老太太手机出了点问题,十分窘迫与不安地走了过来,问林言能不能替她看一看。

      陆含谦站在窗子外,看林言接过老太太手机,认真看了一会儿,又听她絮絮叨叨花很久才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这都是些很简单却琐碎的事情,但白炽灯灯光下,林言的神情始终平静而耐心,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现。

      第一次见面时,陆含谦曾听他说,你好,我是林顾言,木秀于林的林,温柔寡言的言。

      他那时想,木秀于林尚且贴切,至于温柔寡言......
      仿佛和林言清冷孤傲的脾性沾不上关系。

      直到今日,陆含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骨子里,林言真的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人。

      陆含谦怔怔想着,在门口呆了片刻,半晌才回过神来。

      老太太刚弄好手机,见陆含谦进来,脸上的皱纹全笑的舒展开来,很高兴地同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对林言道:“小同志,你朋友来啦。”

      然而林言在抬起眼,看到陆含谦的那一瞬间,脸上刚刚还带着的淡淡笑意,就迅速如冰雪融化般散去了。
      他不冷不热地看了陆含谦一眼,什么都没说,兀自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陆含谦脸上一僵,心里有些发毛。

      你他I娘的,可真是给老I子特别对待啊。

      为了你,我他|妈把赵宇打的半死,现在还被那傻|逼一家骚扰呢,你倒好,不止是小姑娘,上到八个月下到八十岁——
      你林言都他妈能谈笑风生,唯独对老子没好脸色?

      陆含谦深深吸了口气,压着情绪走过去。

      “吃饭没?”
      陆含谦把保温桶搁在柜子上,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给你带了四季玉米粥,尝不尝点儿?”

      他取出小隔层,一勺勺盛满了,又小心翼翼吹了吹,送到林言面前:“放了一会儿的,应该不烫,你试试。”

      林言手里握着手机,却只淡淡看了一眼,不冷不热道:“我吃过了。”

      陆含谦笑:“吃过了?你在哪儿吃的啊,除了我,还有谁给你送饭?”

      林言说,“我有朋友在医院,她给我带的。”

      “那个小护士?”

      陆含谦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他把餐盒放到桌子上,看似漫不经心道:“你这个朋友和你关系很好啊,你进医院都是她给你签的字。”

      “......”

      林言简直太了解陆含谦了,几乎他微微挑挑眉,林言就能猜到他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

      陆含谦抽出支烟,没有点燃,只夹在指尖转来转去。

      半晌,他淡淡道,“林言,你是不是也太招桃花了点?”

      “我们只是朋友。”
      林言冷声:“我在她哪里放了些钱,以免我这样的孤家寡人需要做手术的时候得不到治疗,有问题吗?”

      陆含谦轻轻哼笑,琢磨着林言说过的四个字:“……孤家寡人。”

      “我是一个正常人,陆含谦。”
      林言压着脾气说,“不是你锁在笼子里随便玩的金I丝I雀,你没有资格控制我的社交。”

      “没有资格?”
      陆含谦仿佛一下子听到了什么幽默的笑话。

      他头微微一歪,眼底一片冰冷地盯着林言,一字一句地轻轻道:

      “你知不知道,林顾言——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把你关起来。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对你为所欲为。”

      “不要试图激怒我,林律师。”
      陆含谦用力伸手,猛然一把捏住林言下颔,缓缓哑声说:“这个世界要比你想的黑暗的多……我现在没有那样做,只是尚且对你还不太忍心。”

      陆含谦五官周正,只是眼睛瞳孔极黑,每当他紧紧盯着谁的时候,都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豹子,充满了压迫感。

      陆含谦与林言对视良久,慢慢松开了手。

      “……行了,喝粥吧。”

      他若无其事地将米粥再一次递出去,平静的仿佛刚才说出那些可怕的话的人根本不是他。

      林言垂眼看着面前的一碗冷粥,脖颈白细皮肤下的青色静脉突突直跳。

      ——这种自以为是,赋予喜欢之名的“善待”;

      ——这种丝毫不顾及他感受与尊严的压迫;

      ——这种恃强凌弱,肆意摆弄他又不容许丝毫反抗的屈辱与绝望。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沉默的对峙中,林言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冷粥。

      僵持良久,他极缓地伸出手,将那份已经毫无温度的米粥僵硬地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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