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

　　《伴君》
　　——木小呵
　　【一】
　　元宵佳节，繁星映月，宫外灯会热闹非凡，正适合与好友把酒言欢、吟诗作对，睿王祁云就打算找皇兄祁言一起偷偷出宫，找找乐子。
　　来到书房，正欲敲门，却听到皇兄在发火。
　　“呵，还以为你来找朕是想与朕一同去看灯会，刚刚还真是自作多情了。让朕准了年初的选秀是吧，朕偏不准，其他大臣年年上书劝谏就算了，你倒好，今年亲自来，朕给你可以自由在宫内行动的特权，可不是这么用的。”祁言压抑着怒气瞥了眼低头站在旁边的丞相，拿起他刚刚带来的奏书翻阅后半部分……
　　当今皇上祁言，鲜少会将情绪显露出来，平时人前始终端庄威严。只有在碰到有关当朝丞相温语安的事时，情绪极其容易失控。
　　祁言看完奏书，哼笑一声，发泄般的将奏书重重地扔到桌上，谁让自己舍不得砸丞相。
　　“尚书之女温婉贤惠，太傅之女秀外慧中，将军之女冰雪聪明，这些我都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我倒想问问丞相，奏书上写的这么清楚，是亲自了解过还是……”说着走到丞相面前，逼着丞相答话。
　　丞相在心里无奈苦笑。看来这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可后宫无妃无后自他继位以来，已经八年了，倘若再如此下去，臣民对他的非议恐怕不会再因为政绩卓越而被压制。何况总有那么一些人想将女儿送入宫中，用尽手段。
　　“负责选秀的官员呈上的人中，微臣细看之后，整理了部分德才兼备的出来，让皇上好先做打算。”
　　打算？娶她们的打算还是避开她们的打算？知道丞相明显指的是前者，祁言心情更不好了，他后宫无妃为的是谁啊！
　　“朕要怎么做无需你来干涉，朕要娶谁也不用你来甄选推荐，请回！”负气说完，祁言便转过身不再理丞相。温语安，要我拿你怎么办。
　　【二】
　　“哎。”温语安轻叹后朝门走去，处于暴走边缘的祁言，无论自己再说什么，也只会徒增他的怒气罢了。
　　出门后，刚好撞见偷听完撤退未果的祁云，温语安对着一脸尴尬的某人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便不甚在意的离开了。
　　私下里三人相处如同朋友，不会在乎身份高低繁文缛节，除了某些特殊时候。温语安儿时是祁言的伴读，而祁云是祁言小两岁的胞弟，三人从小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哪怕后来祁言当了皇帝，三人的关系也没有改变。
　　温语安走后，祁云立刻进到书房。
　　祁云想要出宫的兴致已经全无，现在只想着该怎么劝和那两位，他“观摩”了他俩近十几年，要是看不出来他俩之间的猫腻那就只能说明自己瞎。
　　祁云来到桌前拿起刚刚丞相带来的奏书翻看，坐在一边的祁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接着看书了，只是久久没有翻页。
　　“皇兄，你刚刚对语安发火发的太无厘头了，他明明是为你好嘛，啧啧，看这奏书写的多情真意切啊。”祁云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开口，不至于使气氛太僵硬，也不至于太随便，“而且皇兄你语气有些重了，元宵佳节的闹不愉快多不好，赶紧去道个歉，说不定还能赶上灯会最后的‘灯愿漫天’活动呢。”
　　祁言看了眼祁云，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良久，祁言终于释然的笑了，点了点头，只是这里面包含的似乎不止道歉一件事……
　　“四弟，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祁言认真严肃的说。
　　祁云本来想等他说了具体事情后再决定要不要答应的，结果等了半天，对方只是是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完全没有下文的意思。
　　看来是极其要紧的事，而且十有八九还是自己不会同意的。僵持了半天，祁云受不住了，不答应就不说是吧！认命般的点点头。祁云在心里默默吐槽，皇兄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一脸严肃的盯着人看很恐怖啊！！
　　一个时辰后，祁云一脸消化不良的离开书房，回到寝宫直接躺床上，接着消化刚刚被坑的事。
　　又半个时辰后，祁言走出书房，将一封信交给吉公公，吩咐他在明天早朝后交给丞相。
　　【三】
　　丞相回府后，一夜无眠，并没有生祁言的气，反而有些责备自己，又毁了同去灯会的机会。
　　今晚温语安找祁言本来是想同去灯会、一起过节的，劝谏选秀只是顺便，没想到祁言会如此生气。结果本末倒置，灯会没去成，两人还闹了不愉快。还不如和去年一样卧病在床，至少两人是在一起的。
　　【“语安，起来喝药了。”祁言坐到床边，左手端药，右手摸了摸温语安的额头，温柔道：“还有点发烧，灯会就不去了。”
　　发烧睡了一整天的温语安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望着眼前人，傻傻的笑了。
　　祁言捏了捏呆呆的温语安，平时可不多见，接着单手扶他坐起，将药碗递过去。祁言不是不想自己亲手喂药，难得能增进感情的机会，只是之前几次被拒后，也不好再坚持。
　　“阿言，我们去逛灯会吧。”温语安看着祁言去放药碗的背影，强打起精神道。
　　祁言闻言，不假思索的摇摇头。
　　“你风寒未愈，外面又冷，还是好好休息为好，灯会以后有的是机会去。”说着又回到床边坐下，拿了个苹果开始削，让语安吃了去去药的苦味。
　　夜幕很快降临，雲霖城褪去白天的繁华，换上一种温馨和谐的热闹。况且今天是元宵节，雲霖城灯会的盛况在全国数一数二，处处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如同朝阳初升，将雲霖城的大街小巷照得温暖明亮，城内，吃食玩物应有尽有，灯会活动新奇百出……
　　每年灯会都会以一个活动收尾——‘灯愿漫天’。当皇城开始放烟花时，人们将自己的心愿写到孔明灯上，在烟火结束后，人们陆陆续续的放飞孔明灯。不一会儿，雲霖城的上空便飘满了写着不同心愿的灯，宛若缓缓升空的星辰。
　　温语安之后又让祁言找祁云一起去灯会，自己一个人休息就好，祁言还是立刻摇头拒绝了。
　　直到温语安睡熟后，祁言才起身离开丞相府，没去找祁云，只是绕道去灯会买了盏孔明灯，写上愿望，让随侍在‘灯愿漫天’时放飞，自己则先行回宫批阅年假堆积的奏折。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早朝，与以往年假后的并没有太大差别，众大臣劝谏皇上选秀，后宫不能一直空缺无人，态度相较以前更强硬，而皇上依旧事不关己的找理由推辞。
　　“丞相，你也劝劝皇上啊。”站在温语安旁边的礼部尚书轻轻撞了下他。
　　“啊？”刚刚温语安一直在发呆，昨晚没睡好。
　　“劝谏皇上选秀啊！”礼部尚书提高了音量，惹来皇上的注目。
　　丞相则立刻面无表情挺直腰板，直到退朝也未发一言。皇上以为丞相在生气，其实某人只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再加上该说的昨晚都说了，今天就算再劝也无补于事，又何必再增加不愉快。
　　温语安出了九霄殿，正思索该去找皇上言和，还是顺其自然、若无其事的回府时，吉公公的出现结束了他的纠结。
　　“丞相请留步，皇上有东西让杂家交给丞相。”说着呈上昨夜的那封信，“皇上嘱咐让丞相回府后再看。”
　　温语安接过信，不用想也知道是道歉的，看来不用做选择了，回府。
　　另一边，皇上一下朝就拉着祁云到书房议事，直到夜幕降临，书房的门才打开，吉公公被宣进去。不久，一队锦衣卫奉旨出宫，众大臣除丞相外同时收到一封密诏。
　　后谈及此诏书，据说皇上是为了让众臣对第二天发生的事有心里准备，以免惊惶无措，失了朝廷颜面，结果却使得众臣集体失眠，除了某人，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故意的（皇上：怪我咯？），反正这是后话了。
　　【四】
　　温语安回府，没有犹豫的拆信，字迹随意却苍劲有力，如他本人。
　　“语安，昨晚你走后我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那时我不是皇上你不是丞相。你是我的伴读，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很多，那时的我调皮捣蛋，总会惹父皇生气，语安你明明比我小一岁，却每次都护着我……条条是道的同父皇讲理，父皇总让我向你学着点，稳重些。皇长兄自幼体弱多病，太子之位便移位于我，十九岁那年，父皇病逝，我登基，你为相。关系却不似以前亲近了……如果可以，我真不愿做这帝王。语安，昨晚我说话语气太重，抱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自己喜欢的人大晚上过来，不是为了要一起过节，而是劝我选秀，娶其他女人，怎么可能不生气！以后不会发生了，这样的事。”
　　温语安看完信，有些哭笑不得，开始以为这是封回忆道歉信，没想到是回忆表白信，而且这‘喜欢’表达的还真是有点理所当然啊。
　　温语安将信收起，无奈的叹口气，一抹苦笑爬上嘴角，阿言的心思自己何尝不知，只是‘皇上’如明月，身边怎会允许只有一颗辰星相伴，一国之君，身后背负的太多，容不得他无妃无子，而且自己的身份也不太合适……自己未尝没想过辞去官职，以他想要的关系陪着他，只是那样他恐怕更不会选妃，有一点点的负于自己的事。
　　若两人皆是普通人，一同归隐，短袖分桃又如何不可？只是这样两人又怎么会有交集……算了，多想无益，温语安收拾收拾心情，准备早点休息，虽然两人之间的这层纸已经被单方面捅破了，但明早的朝还是要上的，毕竟不能躲着永不见面吧。
　　辅佐他一生，也算是一种陪伴吧。
　　这夜，温语安做个一个梦。他和祁言归隐于一个依山傍水的村落，在一片梨花林中下棋品茶……
　　【五】
　　早朝，皇上面色憔悴（装的！）、目光涣散（偷偷在瞄丞相！）的坐在龙椅上，无人启奏，无事商议。只有吉公公在念着诏书，丞相一脸懵逼的听着，其他大臣则是一脸惋惜。
　　“天地初辟，宇宙洪荒，降责于君，惟德而佐。无心人事，选贤与能，甄于四海万众，非集一人之身。
　　朕星西移，隐疾复发，身易疲而神渐衰，恐无力治国，陷国于危难，毁祖基业。
　　胞弟睿王，德贤自天，英华灵聚，通晓政务，聪颖仁慈。朕信其能，感其品，为国前程，禅位睿王。望国万世具兴，百姓安居乐业。
　　……”
　　诏书念完，丞相除了懵逼就是震惊，大脑快速运转理清状况：隐疾复发，我怎么不知道他以前有什么病症？前两天不还生龙活虎的么……这么突然的退位给睿王祁云，看其他大臣的样子，似乎是提前知晓此事的，难道只有自己不知么？下朝后直接去找阿言问问吧。
　　祁言见丞相消化的差不多后，略微虚弱却不失威严道：“众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不会反对，人家不愿意当皇帝了你还能强迫不成？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治国是大事，若已无心于此，勉强下去只会误国。况且睿王在内在外名声皆好，德才兼备，又常协助祁言处理政务，才华能力不亚于祁言，也是块当皇帝的料。
　　“既然无人反对，那爱卿都先放下手中之事，准备准备，五日后新皇登基。”祁言说完看向丞相，四目相触后又迅速移开（心虚的~）。
　　退朝后，祁言和祁云立刻到书房商议登基大典的一些事情。
　　温语安随后亦来到书房外，越权屏退了守在门外的吉公公，光明正大的偷听。本来想直接问的，仔细思索后还是放弃了，以对祁言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对自己说实话，至少现在不会，不然也不会唯独瞒了自己“退位”之事。
　　“皇兄，接下来你肯定会拐走语安对不对。”祁云用肯定的语气道。
　　祁言点头，只是这得慢慢来，不能吓着他家语安。
　　“……那你让我去哪里找个现成的丞相！不是所有人都能胜任的吧。”祁云无奈，皇兄这么突然的甩锅，自己还不得不背这麻烦锅。
　　“这次选两个丞相，一个左一个右，新晋的两个状元都不错，先用着吧。等我说服丞相后，再慢慢做交接的工作。”祁言说完，转身拿了之前写好的一些名单给祁云。
　　“哎，这次是我自私了，没有征询语安任何意见，退位之事还唯独只瞒了他。只是……若我不先斩后奏，我怕，我会退缩，语安的一言一行都太容易影响我了……”
　　……
　　之后的话温语安没有再听了，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丞相府，呆坐着想了很多。直到夜幕降临，温语安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平常的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
　　【六】
　　祁国皇帝寝宫。
　　祁言白天与祁云商量完后，立刻又和一些重臣商议，直到晚上，才得以回寝宫，喝上一口茶，吃些点心……
　　扣扣。一口茶还没咽下，有人敲门。
　　放下茶杯，祁言面露不悦，不是说了有事明天再说么，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呃……语安？”看到门口的人，祁言难以置信。累的出现幻觉了？？就算是幻觉，自己也不敢奢望语安打扮成这样啊。
　　站在门前的温语安，一袭红裳，衬的本就偏瘦的身体更加纤细。青丝用一根缎带束在身后，眉目如画，眼眸中透着淡淡的笑意，双颊微红，似乎有些害羞。
　　“阿言……先进屋吧。”温语安有些紧张，自己进来走的是鲜有人知的一条路，可以直通祁言的寝殿，若是现在被人看见……
　　“嗯？”听到语安的声音，祁言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哦，嗯。”
　　祁言主动拉了温语安的手，将人牵进屋内。
　　祁言大概知道温语安的意思了。自己之前在信中对语安表明过心意，在自己宣告退位后，语安如今穿成这样来见自己，其意不言而喻。何况……这件衣服自己是见过的。
　　【“语安，你屋里怎么有件红衣？”祁言说着将衣服拿起来细看，“感觉很像喜服啊～”
　　语安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祁言身边接过衣服，笑着说:“嗯，是喜服呢，母亲出身绣坊，自幼喜欢刺绣，非要为我提前预备这些，这上面的图案也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温语安摸着上面的绣纹，陷入回忆，“她说，希望我的喜服可以独一无二，为自己喜欢的人穿，毕竟一生只有一次。”】
　　“语安，你可想好了？”祁言锁上房门，牵着温语安坐到床边。
　　温语安点点头，又觉得不够郑重，于是开口认真道:“嗯，只要陪在阿言身边，就好。”
　　“此生此世，惟愿与君相守，负尽天下不负卿。”祁言右手抚上温语安的脸颊，温柔而坚定。
　　温语安听后，难得展颜一笑，在一身红裳的映衬下，仿若画中谪仙。
　　一夜春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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