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之歌

　　“谁还有问题？”

　　韩慕踩着脚底下的泥土地，擎着伞在众人之间慢慢环绕着，慢声细气的发问。

　　诸位山庄的庄主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互相瞧着不说话，全都把头低下来，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闷不做声。

　　只有一身朱衣长袍的苗庄主，还杵着手里的青木拐杖硬撑着，气得全身微微发抖，苍老的脸颊涨得通红，就连灰白的胡须都在一颤一颤上下抖着。

　　“韩庄主，我…老朽…不，老夫我……”

　　他望着韩慕那一双淡漠的眼睛转过来，不禁感到喉头发紧，口中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就这么渐渐消失低落。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群中，突然溜出来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人，一身靛蓝色儒生布袍，下颚修剪的整整齐齐的一缕漆黑胡须，一身酸儒气作文士打扮，还未开口脸上就先带了三分笑意。

　　这人一把扯住了苗庄主的衣袖，一边悄悄把他往回拉扯，一边对着韩慕陪着笑脸：“韩庄主，我家岳丈已经年近古稀，头脑有些不清楚，还望韩庄主勿怪、勿怪！”

　　苗庄主年老体弱，被这中年人一拉便不由自主的退了回去，在避开韩慕的养生之后，他竟然也禁不住的松了口气，主动隐匿在人群中，也不敢再蹦跶着跳出头。

　　望着笑得一脸谄媚的中年儒生，韩慕无意识的皱皱眉，开口唤道：“李庄主，你的卓仁山庄和苗庄主的猫儿庄，乃是世代的姻亲亲家。”

　　“你们两家向来都是站在一头上的，现在苗庄主的意思是否也是你的意思？”

　　卓仁山庄乃是十万大山中离中原最近的一个山庄，就在姜国地界山脉的入口不远，一座山庄的人口就约有三百余人，乃是现场众多山庄部族中，规模人口最大的一个山庄。

　　每次从中原运往疯人庄物资的车队，首先都要先经过卓仁山庄。

　　这块地方至关紧要，韩慕在以前就几次想把它收归囊下，但是时机一直都没成熟。

　　现在，姜国的王室动了心思，想要把自己手上的势力延伸到十万大山里来，自然就是要命他来收拢大山深处各种零散的势力。

　　有了上面明晃晃的各种支持，韩慕此时下手自然是不再客气。

　　可是很明显，这些人老成精的庄主们，也都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

　　打扮得像个酸儒生的李庄主，脸上依旧笑得一脸和气，一双老鼠似的小眼珠子滴溜溜的打着转儿，口头上奉承不断：“方才是在下的岳丈老糊涂了，现在老丈人早就已经醒悟过来。”

　　“韩庄主，您的提议甚是诰高明，我等诸人自当应承您的这份厚爱，哪里胆敢不遵？只是兵马驻守一事，牵连甚多，需要一些时日来做准备。”

　　他翻着滴溜溜的老鼠眼，小心翼翼地窥着韩慕的脸色，口头试探的询问道：“不若韩庄主再等待些时日，待我们这些人回去之后安排好山庄里面的琐事，再恭迎军爷们的到来？”

　　看着小心谨慎的李庄主，韩慕眉梢微挑，心底里反倒是有点儿犹豫。

　　他原本还以为驻兵之事还有的磨，肯定还会有像方才那年近古稀的苗庄主一样的人，不断不服气的站出来反驳他。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卓仁山庄的李庄主竟然突然跳了出来，卑微着身姿把所有该说的话全都给说完了。

　　这就有点儿不大对劲儿了……

　　他绕着李庄主转了两圈，笑道：“李庄主是个明事理的人，就是不知道那些山庄里面的琐事，准备什么时候处理完？”

　　李庄主拱着手，干笑道：“所需时日不长、不长…不过只需几日罢了。”

　　韩慕了然。

　　又是一个想要趁机拖时间的。

　　从本质上来说，李庄主和苗庄主的想法都是一致的，但一个是正面针锋相对，一个软言相求、曲线救国。

　　后者的手段比前者高明不少。

　　韩慕冷冷瞧了他们一群人半晌，终于一拂袖，道：“也好，就按李庄主所言，诸位先回去处理琐事，如何？”

　　罢了，就算是有姜国在背后撑腰，但是暂时也不能逼得太急，免得这些山庄庄主狗急跳墙，拼死一搏。

　　众多庄主见他松口，心底下终是松了一口气，口头上纷纷应允。

　　还没等他们这口气松完，韩慕又道：“那好，等到十日之后，我们再在此地相聚商讨驻兵之事，怎样？

　　诸位庄主：“……”

　　怎样？不怎样！

　　丫的原来你就给了十天的时间管什么用？十天的时间还不够从这里到卓仁山庄走一个来回的，刚回山庄里面就得重新往回赶，你小子亏心不亏心啊？

　　住在距离疯人庄最远的卓仁山庄，李庄主表示有点儿心塞。

　　可是他的脸上却不敢露出来，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微笑脸，与一群心不甘情不愿的山庄庄主们，一起点头应承着，之后便纷纷告辞离去。

　　落荒而逃的背影，仿佛有人在背后拿着鞭子追他们一样。

　　韩慕站在原地略停了停，望着那群人狼狈逃窜的背影，眼底越发冷漠不屑，缓缓地转身向疯人庄走去。

　　疯人庄……他的山庄。

　　此时，蹲在山庄大门口的夏姮，依旧毫无形象的戳着手中的炭笔，下巴上黑乎乎的一片，面对着自己手中的麻纸苦思冥想。

　　她又在方才的纸上画上一个潦草的圈圈，代表着刚刚听到了卓仁山庄。

　　她对自己所在的地方了解不是很多，只是通过围墙外的环境判断，他们是在深山里面。

　　深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算你跑出了这高高的围墙和无所不在的暗卫，跑到荒无人烟的身上里面，最后也不外乎会落得个饿死渴死、亦或是被山间猛兽吞噬的下场。

　　就算不是，没有正确方向和路线，你也一辈子别想走出这座深山。

　　不想幸幸苦苦逃出去之后，就在山里面做一个野人的夏姮，此时面对着自己手里面画着一堆圈圈的麻纸，竭尽全力压榨着自己的大脑。

　　刚才那群人谈论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却被她格外灵敏的耳朵给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家的非主流院长说了……沿途的山庄？

　　她又低头看着纸张上画得圈圈，她只听说了卡司部落、猫儿山庄和卓仁山庄这三个名称，但是却不知道他们的先后排列顺序。

　　也不知道这三者之间隔了多远的距离，更不知道逃出去之后她得先往哪个方向逃，才能找到这三个地方。

　　若是找对了方向，说不得就能沿着这三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一直摸到山外……

　　“你在纸上画的什么？”

　　她正愁苦着，背后却突然冷不丁地传来这么一声。

　　原来趁她走神的时候，韩慕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背后。

　　感受到投射在自己后背上那阴冷怀疑的目光，夏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手上的炭笔懒洋洋的给纸上的圈圈添上了几笔，道：“我在画画，你没看见吗？”

　　口气比他还要拽！

　　纸上的那个圆圈，被她的炭笔添上几笔，变成了一个细细小小的火柴人，正掐着腰，张牙舞爪的模样甚是可爱。

　　夏姮又在火柴人的脑袋上添了一把大大的伞。

　　韩慕：“……呃，这和你平时的风格好像有点儿不大一样…”

　　“这不就是个草稿吗？”她撇撇嘴，手下又麻利的给另外几个圈圈添上几笔，将他们全都画作了姿态各异的火柴人，然后便掀开新的一张麻纸过来作画。

　　在韩慕探究的目光下，她“唰唰唰”地几下落笔，将几个人的动态轮廓便勾勒出来，随后细细描画、调整、渲染、处理…

　　在她黑黝黝的炭笔之间，几个人活灵活现的人物渐渐被描绘出来，神态姿势与方才纸上的火柴棍小人倒还真有几分相似。

　　韩慕瞧着有趣，伸手拿过那张火柴棍小人，又与夏姮手上的这副画比量了一下，随后笑道：“还挺有意思。”

　　夏姮放下炭笔，抬头往他，拿眼角瞥他，哼哼道：“切，外行人——”

　　谁知她刚一抬起头，韩慕的目光接触到她白嫩嫩的脸颊，突然嘴角一抽，“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消瘦的身躯都不禁颤了颤。

　　“咋啦？”夏姮不明所以。

　　“无事…”他忍着笑回道。

　　夏姮：“？ ？ ？”

　　……

　　天色渐渐低沉下来，夏姮满身疲累的推开门，有点惊讶的发现小白竟然推着四轮车在她的屋里面等她。

　　“哟，你这么懒竟然舍得自己推着车过来……”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抬头看他。

　　可谁知，就在小白抬头望向她脸颊的那一瞬间，突然浑身一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后便急忙将自己的嘴角紧紧抿起，一双黝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她。

　　夏姮：“……”

　　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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