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

作者:云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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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即位


      宏泰二十三年冬,帝崩,太子李云重即位,谕令大周举国服丧三月。
      宏泰帝谥号“景”,是为颂扬其在位年间,江山社稷安稳,抵御外侵立下功业。新帝在周景帝下葬七日后,举办登基大典,祭告宗庙先祖,张榜天下,待过了除夕则改年号为“宣文”。
      李云重称帝,比起前世,竟提前了近两年。
      这其中自然有孟时涯的功劳。
      但他到底只是个未曾出仕的学子,再大的功劳也换不来帝王的当面奖赏,于是好处落在了孟承业的头上。
      孟承业成了太傅,真正的一品大员,虽无实权,却能左右帝王的政令施行。贺之照接替孟承业做了吏部尚书,以雷霆手段彰显了其能力。吏部早被孟承业整顿得无可挑剔,贺之照却借由官员职位变迁升降,硬是插手到了其他各部,短短数月光景,新帝朝中一改往日懒散怠慢,有条不紊地运行起来。
      李云重依仗的重臣都是值得信赖的,他本人也素来勤政爱民,行事决断毅然,大周朝种种弊端逐一得到革除,他便将目光放到各州府,打算徐徐图之,改变各地贪污腐败成风的局面。
      孟时涯数月来,一面在国子监听课读书,一面跟着韩胜习武听讲兵法,偶尔得了空便回孟府听孟承业说起朝中要事。他整日忙忙碌碌,比起前世花天酒地,竟还要坦然自在。
      转眼年关将近,国子监放了假,外地学子纷纷离京返乡,唯有几个没有去处的留在国子监。孟时涯担心林长照在竹涛院呆着太孤独,一直没有搬回孟府,每晚陪他在癸字号房住。
      腊月二十三,大周朝素来有过小年的习俗,赵嬷嬷遣荻秋催了好几回,孟时涯无法,想着叫上林长照随他到孟府过年。谁知找了一圈,不见林长照的身影。
      外面飘起了雪花,鹅毛一般洋洋洒洒,不多时国子监就落了一层洁白,银装素裹的煞是好看。孟时涯无心欣赏,披上大氅打算出门去寻,刚刚来到国子监大门口,就瞧见林长照裹着大氅,悠然踏上了台阶。
      视线相对,林长照展露笑颜,欢欢喜喜地快走几步,带了几分雀跃冲孟时涯道:“孟兄,我正要找你。”
      “哦?”孟时涯觉得稀奇,这几个月,林长照但凡无事,都会跟着贺之照到处跑,何曾主动找过他?
      林长照颇为兴奋,双眸中闪烁着亮光:“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拉着孟时涯胳膊,转身就走。
      他发上落了层雪,孟时涯看了一眼,抬手那袖子给他拂去。林长照起初吓了一跳,伸手来挡,发觉是孟时涯,才释然笑了。
      他们顺着朱雀街走了一段路,拐几个弯,穿过两条小街巷,转到了甘棠街。甘棠街住的都是大周文人世家,甚少有店铺酒肆,街道宽阔又清静,比之于朱雀、玄武大街上的宅子,售价向来低不了多少。
      孟时涯心中有了猜测,既为他高兴,又有些失落。
      大约两炷香后,他们来到一处宅院前,门前蹲着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只是大门上方空着,没有牌匾。
      他们走了一段路,身上落满积雪,林长照急着推门进去,孟时涯拉了他一把,叫他把积雪抖落,才与他并肩进了院子。
      进门有照壁挡着,绕过石雕照壁,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极为宽阔的院落,地上铺了青砖,院子正当中却栽着一棵树。孟时涯认出来,这是一棵杏花树。
      杏花树许是长了几十年,虬枝盘曲,斜枝蜿蜒,挂着一层积雪,颇有意境。
      孟时涯脚步放慢,目光凝聚在那棵树上,想着它到了初春开满杏花会是怎样的风情。
      “这院子不大,前院倒还好,后院只要一口水井,一方菜地,一间厨房。想来房子的旧主人是个喜好风雅的,才把宅院建得这般奇怪……他的子孙经商赚了大钱,看不上这院子,又不舍得卖掉,我便花了钱租了下来……”
      林长照顺着回廊,领他到正堂去,脚步匆匆,脸上泛出了红晕。
      直到进了门,孟时涯才明白,林长照主动来寻他是有缘由的。
      正堂里坐着贺之照,还有一个作寻常公子打扮的大周皇帝,李云重。
      “学生孟时涯,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孟时涯跪地,恭敬行了大礼,被一只白皙的手扶起来。
      少年皇帝笑吟吟地看着孟时涯,身上披着狐裘,脖子里一圈雪白的狐狸绒毛,衬得他一张略瘦的脸庞越发唇红齿白。李云重长大少许,模样似乎更像传闻中容颜倾城的淑贵妃。
      孟时涯只觉得他与林长照气质相似,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颇为失礼,屏息凝神不敢再放肆。
      李云重倒也不与他计较,给他赐了座。四个人按照尊卑先后落座,跟着李云重的何公公亲自端来了热茶给他们添上,随后不等李云重吩咐就退到了门外。
      李云重瞧了瞧他们二人,笑道:“辛苦林公子跑一趟了。寡人闲来无事,到处走走,碰巧在门口遇上林公子与贺大人,想着许久不曾见孟太傅家的公子,便叫林公子请你来,寡人与你说几句话。”
      孟时涯瞥了贺之照一眼,贺之照嘴角微弯,眼底却没有笑意,看起来心情不畅快。
      孟时涯道:“请陛下吩咐。”
      “寡人听闻,孟公子与韩将军勤学武艺,探讨兵法布阵,心中诧异。孟公子是打算弃文从武?”
      “不敢欺瞒陛下,学生正有此打算。大周内无隐患,外却有北姜与燕国虎视眈眈,学生外祖父曾是大周的虎将,将门多热血男儿,学生愿做武将,为大周开疆扩土。”
      “开疆扩土……好一个开疆扩土。”
      李云重叹了一声,满目欣喜。他起身缓缓踱步,不时看向孟时涯,过了一会儿转身坐下,朗声大笑,叫了一声好。
      “寡人信你有这等能耐!孟时涯,你用心学,参军入伍也好,考武举为官也罢,寡人且将通州留给你来守着!待你建功立业,寡人保证必让广安王府的声威更胜从前!”
      “学生谢过陛下隆恩!”
      李云重点点头,克制住激动的情绪,这才拿出了一国之君应有的威严,咳了一声,转头看向林长照,笑道:“那寡人就等着三年后,林公子你荣登榜首,领去文状元这个头衔了。”
      林长照慌忙拱手道:“学生……学生必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
      李云重在朝堂上对着一众大臣倒是能滔滔不绝,不知为何在孟时涯与林长照面前有些不自在。他不说话,孟时涯与林长照不敢开口,贺之照只好出来打圆场。
      却是瞧着外头天色昏暗,已是入夜,催李云重赶紧回宫去。
      李云重望着贺之照,面容上浮起了忧色。他是微服出巡,言语之间不由得带了几分少年的任性:“宫里冷冷清清的,寡人……还真是孤家寡人。”
      “来年陛下立后大婚,宫里就热闹了。”贺之照轻声道,却没看着李云重。
      李云重闻言皱眉,神情不悦地瞪过去:“再热闹也是后宫里热闹,不是寡人心里热闹——罢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寡人与兄长们都长大了,父皇也仙逝而去,哪还会像幼时那般……”他瞄了孟时涯一眼,叹息,“也不知大皇兄与四皇兄头一回在京城之外过年,可还习惯?”
      孟时涯笑了笑:“陛下不用担忧。灵州与冀州都不是穷乡僻壤,两位王爷定能过个好年的。陛下若是思念家人,何不赏赐些东西,也叫两位王爷知道龙恩浩荡?”
      李云重看看他,微笑着再次点头。他起身离去,迈出门槛后何公公撑起竹伞为他挡去风雪,可行到院中杏花树旁,李云重脚步顿住,回头瞧了一眼,抿了抿嘴,赌气一般将竹伞打掉,冒着风雪绕过照壁,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孟时涯扶着林长照起身,一同看向贺之照,贺之照还是那般懒懒散散地坐着,目光放空,也不知想些什么。
      林长照喊了一声“贺大哥”,贺之照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你……”他起身,拂了拂衣袖,似乎打算离去。
      林长照往后面退了一步,为他让出路来。
      孟时涯不动声色挡在前面,向林长照笑了笑,拱手告辞:“我这就要回孟府了。贺大人想来回去国子监也是冷冷清清的,何不与长照一同过年呢?”
      他没等贺之照回应,转身出了门,也离开了。
      贺之照没有跟上来。
      孟时涯迈出这所宅院大门后,走到巷口才停下脚步回转身来看。他躲在转弯处,瞧着林长照把大门关了,静静地站了许久,直到肩头积雪浸湿了大氅。
      孟时涯沉默地顺着来时路回国子监去,一路上想着李云重的那些话,好让自己没空去想那所宅院里,贺之照与林长照是如何准备晚膳,在昏黄的烛光下共度小年夜。
      李云重器重他,孟时涯坦然受之。只是李云重借着过年的由头提起大皇子与四皇子,孟时涯不能不多想。当今陛下的确仁善,然再仁善的帝王也会以王位为重。李云重不打算按照旧例召外地藩王回京过节,就连亲兄弟也没下旨召回京,想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削藩收回各地藩王特权了,此举便是明白着告诉藩王,如不顺从,则永不能回京祭祖。
      景帝驾崩,李云重甚至不曾让三皇子与五皇子出府到皇宫守灵,陛下出殡下葬那一日才将他们二人放出府,准许他们跟着到皇陵祭拜,葬礼结束立刻就把人给关了回去。
      还真是个有毅力,有狠劲儿的少年君王啊……
      但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因为贺之照带头请求陛下立后大婚,这位少年君王推脱不掉,又拿贺之照没办法,发起火来也只能摔摔竹伞。
      孟时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陛下的小脾气跟林长照也有些相似,他这么想着想着,心头忽然有些不舒服,但究竟为何,一时想不明白。
      脚下积雪已深,孟时涯三步两滑,好在有一身好武艺,不至于狼狈跌倒。倒是迎面跑来的荻秋,裹成了粽子一般,圆滚滚地跑着四处寻人,瞧见他之后欢呼一声,转眼间摔了出去,一直滚到了孟时涯脚下。
      孟时涯将他抓起来,瞧他鼻头都冻红了,心中生起了几分怜惜。这个傻孩子,一个劲往他身后瞧,以为能找到林长照的身影……瞧不见便满面愁容,想问又不敢问,可怜巴巴的。
      “回去吧,跟嬷嬷说我……有事,等到除夕时,我会回孟府的。”
      荻秋恹恹的低下了头:“是,少爷……”
      等孟时涯走出几步,荻秋又追上来,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林公子去了哪里?他,他也要在国子监过年吗?”
      孟时涯回头,笑道:“他啊……他租了宅院,正与贺大人吃晚饭呢。”
      孟时涯抬脚走了。习武之人耳力好,走出去几十步还能听到荻秋低低的抽泣声。
      风雪夜里,趁着别人家辉煌的灯火,孟时涯缓缓走着,在长长的街道上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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