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花月生凉

作者:灯笼红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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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虎落平阳】


      泾禾镇二十年前来了个木匠。按理说似这种“三不管”地带,就是来了个会生娃的男子也挑不起众人兴趣,区区木匠又何足挂齿?可偏偏这木匠就是比那会生娃的男子还要稀奇。

      今年的冬季似乎比往年要来得早一些,方立过冬,便时不时地会被风雪问候一番。明明是初冬,人们却遭着隆冬才该遭的罪。晨鸡将打过鸣,天方蒙蒙亮,本该翻白肚的地平线今日怕是不想翻了,注定又是大雪一场。

      即便如此,泾禾街上,仍然依稀可见三五几个妇女穿得像个狗熊,头缩得似只乌龟急匆匆踏雪而去。有的手提着凳子,有的提着火炉,她们越过一条长长的、旧旧的老街,又过了几个拐角,终于停在一间半新不旧的店铺面前。

      店铺不大,正前方有块匾额,念书少的人都认不出那快匾上写的是:木夕夕木。因为说歪歪扭扭那都是亵渎歪歪扭扭这个词,简直不堪入目、惨不忍睹到难以形容。也不晓得究竟要多么不识文化方能写得出此等“惊世骇俗”之字。

      大门紧闭,很明显店家还未开张。提火炉的妇女将炉子置于雪地中,她半蹲着身子边搓手边哈气嘿嘿笑道:“她婶,你也这般早,今日轮到你来取木具了嘎。”

      “可不是么,木山人的手艺实在难求啊,我这还是半个月前便付的定金了,今日说是可以取,我便赶早来排队,来晚了,可就没我的了。”妇女边叨叨边往火炉旁蹭,终于,她借说话的机会成功沾到了些许火气。

      其余几个见那人蹭火成功,也开始往火边移,为掩饰尴尬,一人碎碎道:“就是就是,木山人的手艺可真了不起,听闻街头三娘家那儿媳妇一直膝下无子,今年年初自山人这里求得个送子娘娘,这不,大半年时间,昨日便生了个大胖小子,真神啊!”

      提火那人见众人皆来蹭火,撇了撇嘴,半响没再道出个所以然。而后又来了一大堆人,皆借故蹭火烤,那妇女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屋外虽冰天雪地,屋内倒也还算暖和。木宅谈不上恢宏,却是不失大气,说不上穷困潦倒,也说不上富甲一方。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凑合。

      过不多时,一小斯模样的人先开门,一眼看去,四个字可以形容——面黄肌瘦。他出了门,接着去灶房生火烧起水,炊烟起,灶房暖,过了良久那冰水才慢慢开始沸腾。

      这时西厢房的门咯吱一声响,走出来一女子,虽着粗布麻衣,却难掩其天生的标志,穿着似乎对她的美没多大影响。

      “山人,这鬼天要造反,冷得出奇。”女子一开口,所言之话,倒是将她的美大打折扣。

      “可不是么,这般冷的天,门外竟然还能排如此长的队,想来今日我等又不能好生歇息了。”山人回话时正抱着捆柴
      往灶房走去。

      女子呵呵干笑了几声,随手提了支木桶进灶房打开水,又对山人道:“我来弄吧,你赶紧去换衣服。”

      山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嘿嘿笑道:“那便有劳戳棠姐姐了。”

      戳棠未应,待山人走后,她才啧啧自言自语道:“还姐姐,当你祖宗都有些老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上终于放晴,冰雪开始慢慢融化开来。
      此时东厢房的房门被人打开,随着房门推开,那人,那装扮,把正在西厢房门口择菜的戳棠吓得不轻。

      戳棠问:“梧涯,你穿得跟个鸡毛掸子似的,用意是?”

      梧涯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觉着无甚不妥,她抖了抖披风,自墙角拿了把弯刀,又绕到灶房装上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才缓缓道:“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想必后山的树木被冰压断了不少,趁今日放晴,我得赶紧去弄些回来放着。若是等到开春,恐怕我们连渣都得不到了。”

      戳棠择下一片枯菜叶,回道“这寒冬腊月确实一柴难求,只是这天刚放晴,路上多半很滑,待明日路干些,叫上山人一道且不更好?”

      说话间,梧涯已拿了捆绳索套在自己胳膊上,咬着半个包子回道:“我也觉得如此甚好,可昨儿个街头三娘添了个孙子,邀我今日前去做客,你也晓得那客哪有那么容易做,手里拿不出点像样的东西送出去,那还得了。”

      不待戳棠点头道言之有理,梧涯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接着道:“你瞅瞅拐角街那家,前日里他家母猪产下十八个崽子,那老屠夫硬是感动得泪流满面,说什么也要广邀宾客,大摆宴席,可没少收到彩礼。你说他们怎会有如此多收礼的门路?”

      “唉,这年头,家不好当啊。我们不能只出不进不是?我琢磨着得赶紧给山人寻个媳妇,成亲收一笔,生娃收一笔,满月、满周岁还可以收一笔。当然,倘若他命运坎坷,夫妻二人最终不能偕老白头,合离后再娶我也勉强能接受的。如此一来便可再收上一次,你觉得此举如何?”

      戳棠不知是听得入神还是怎么,竟把枯叶子放在菜篮子里,而择好的菜却被她扔在了地上。愣了半响终是点头道:“言之有理!甚是合理。只是今日这街头那家你可还去?”

      梧涯头疼地挥了挥手:“不去不去,晚一些你把之前我雕的那副木枕送去,就说是出自山人之手。另外,今日取货的人颇多,还是那句话,叮嘱山人,莫要露馅。”

      戳棠点头道:“这话你整整说了二十年,即便山人是冒牌的,当了二十年的冒牌货,自然是冒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当下还能有什么闪失呢?”

      梧涯想也是如此,这才放下心抄家伙自侧门出去。

      余下戳棠,盯着梧涯背影许久,直至看不到,她才吐出句:“昔日招摇王,现今女牛氓。不知你是真醉,还是装醉。”

      梧涯前往后山途中,一路除了鸡毛掸子似的衣着引来不少回头客外,但也算畅通无阻。可这也不能怪她,这天确实冷了一些。只是这厢她正欲抄小路而去时,迎面来了队人马,个个穿得锦帽貂裘,富贵尽显。

      不少路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皆被无情的瞪了回去。街道上仍还有厚厚的雪未化去,梧涯瞟了眼留在雪地上的马蹄印,一闪而过的皱眉,只是一闪而过。

      有行人议论:“泾禾镇哪家祖坟埋得好,居然招来如此达官贵人,今后挨家挨户莫不会因此而富裕起来罢?”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突然一人尖锐吼道:“天珠失窃,至今未巡回。穷乡僻壤之地,天兵入住,富贵人又来得如此突兀,这八荒四海,怕是要易主了。”

      原本已踏上小路的梧涯闻言,猛地扭头,双目巡视说话之源,却始终未果。一阵刺骨寒风吹过,她怂了怂肩,缩了缩头,继续向林中走去。

      果真如梧涯所说,大雪压断了不少枝桠,只是小半会,她已拾到好大一捆柴。梧涯用绳索将木柴捆好后,并没急着离去,她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望无际的苍穹,许久挤出一抹无奈的笑。

      梧涯随地捡了根木棍,而后又自包中掏出一把匕首,不过须臾,木棍在她手里像是被赋予了灵力那般,在那把并不起眼的匕首下,和在那双动作快到使人眼花缭乱的手中,半盏茶的时间,一根酷似浑然天成的木簪已完美竣工。

      梧涯欣赏着自己出神入化的杰作,沾沾自喜得不亦乐乎,昔日的陶怡情操,今日能混口饭吃,已是幸运。她陶醉于白雪压轻松,青松挺立直般的坚强毅力;内心无数次感叹着造物者的别出心裁,竟能将山川锦绣、四季轮回描绘得如此多娇,实乃奇特。

      突然,无涯头顶传来阵阵鸣叫,她猛然抬头,见无数只奇鸟自头顶掠过,匆匆往天边飞去。

      这是一种即便冰冻三尺也不会飞走的鸟,它们大多栖息在树洞中,倘若不是遇到致命的威胁,它们绝对不会成群结队飞出来的。梧涯这样想着。

      又感觉到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梧涯的双眼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哪里还来得及顾木柴,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奈何这厢人方行至一密林,那厢梧涯便飞来横祸,隔着鹅毛披风也能感受到脖子上传来冰刃的拔凉。

      “姑娘,可愿结伴同行?”挟持她的人这样说着。

      梧涯只觉此人好生奇怪,剑刃都指在自己脖子上了,却还一副自认为谦谦君子模样的询问着,着实荒唐。

      梧涯举着双手小心翼翼的转过头,见男子仪容甚是对得起这片银装素裹的景色,被挟持便也算得上是福气了。惨白的面色却难掩其如鹰般犀利的眼神,一袭青衣,外加锦帽貂裘披风,全身上下无不透着藏龙卧虎之气势。

      只是一眼,梧涯胸中也有章程,她嬉皮笑脸道:“阁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持剑男子虽在笑,手上的剑可一点也不客气,又向梧涯移了两寸,衣襟上的鹅毛被剑刃割断了不少,眼看剑刃即将割到脖子他才又说:“带我离开这里!”

      连否则便杀了你之类的威胁的话都不用讲,梧涯自己能感受,若不依了他,自己必死无疑。

      梧涯冒死将自己脖子移开些许,陪笑道:“我当什么大事,阁下原来是迷了路,好说,好说。”

      这片山就是已在这里扎根几十年的她偶尔都会迷上一番路,更何况一个外来者。说着梧涯带头走了前,不料却又被男子自后面按住肩膀,还未及回头,自她耳边传来句:“鬼话连篇,以防你使诈。”

      无涯暗笑,心道受了重伤便是受了重伤,当真以为自己瞎了不成?

      梧涯拖着男子在密林里绕了良久,却始终未得出去。她只觉既要假装正在努力寻路,又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走错路委实不容易。

      “你若想耗尽我全身力气,那么恐怕你累死了我仍安然无恙着。”

      梧涯假装嘿嘿一笑,这话倒是实话。此人即便不是池中之物,那也定是山中之王。似这种人,纵使魂断蓝桥也能开口说上几句话的。

      越过密林,二人来到一雪丘前,梧涯试问:“这冰天雪地,阁下怎会在此?”

      那人往梧涯背上靠了靠:“姑娘若是想知道在下家住哪里,生辰八字,家中可有妻儿何不寻个良地慢慢畅谈?”

      梧涯眯眼冷哼了一声,想是多年未曾出界,才与外面有些脱节罢,也不能怪当下的年轻人皆这般不学无术。

      “何人追你?”,听他气息不稳到了极致,恐坚持不了多久,梧涯答非所问道。

      二人说话间,又踏进了另一个密林。

      男子呵呵轻笑了几声,忍着咳嗽回道:“中山王,苍笙。”

      闻言,梧涯正跨出去的脚步戛然顿住,先前的嬉皮笑脸、装模作样不复存在。不过那样的神情转眼即逝,她连忙改了方向,嘴里喃喃道:“我一定带你出去。毕竟我还年轻,可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岭被豺狼虎豹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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